若是郭閔無心，那是鸚哥兒自己傻，在青樓苦苦地等到這個歲數，那也怨不得別人。

  可若是郭閔是有心的，顧硯濃其實就有點看不起他。

  郭閔的喉頭幹澀。

  半晌，他又把杯中酒飲了，道：“我以為你們該知道我。”

  顧硯濃道：“知道什麽？”

  “我也沒有把握，所以我不敢承諾，不敢要她等。”他道。

  顧硯濃歎了一聲，道：“你就是偽君子。不說承諾，卻依然讓她等了。”

  郭閔想要反駁，但一時之間竟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因為這些都是事實，鸚哥兒確實等到了現在，而他確實也……希望她等。

  就在郭閔一杯一杯地喝悶酒的時候，冉起突然回過了頭，虎視眈眈地看著他。

  冉起道：“你可小心點，喝大了發酒瘋，砸了我的場子，我可不會客氣。”

  郭閔：“……”

  顧硯濃尷尬地笑了笑，趕緊道：“不會的，你放心，我看著他。”

  郭閔隻恨不得馬上離席拂袖而去。

  可看著對麵笑靨如花左右逢源的鸚哥兒，到底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

  顏清妤盯著小離喝粥，一邊調整她的吃相，所以沒空管閑事。

  本來小離是自己吃飯的，不過進宮這段時間，似乎又有人開始喂她了，弄得她現在吃飯習慣很不好。

  倒是安縣主跟何桃花，都注意到了對麵時不時投射過來的幽怨視線。

  安縣主小聲道：“他對你倒是割舍不下，恐怕不如你這般瀟灑。”

  鸚哥兒道：“這種事兒，他割舍不下也沒辦法，我已經都想明白了。”

  安縣主就看著她，道：“真明白還是假明白？”

  這時候何桃花就道：“現在日子好過，就先過吧，不要想太多了。”

  何桃花就認真地對鸚哥兒道：“你可千萬不要回頭。這人的一身脾氣不改，你不能跟著他。”

  其實她們倆當年在京城就已經是舊識了，甚至有過同台演出的經曆。鸚哥兒撫琴，何桃花舞劍，是當年京城的一道奇景。

  她們都是青樓女子出身，看過太多人情冷暖，思路基本也是一致的。

  何桃花是看明白了，鸚哥兒是已經下定了決心，不然，不會在郭閔馬上要功成名就的時候離開。

  為了下這決心，她到底內心曾經多麽煎熬，為了她如今臉上的笑，她背地裏到底哭了多少回，隻有她自己知道。

  因此何桃花十分不讚成鸚哥兒回頭。如果她現在回頭，這些年所受的煎熬，流過的眼淚，都白費了。

  聽她這麽說了，鸚哥兒突然也不笑了。

  她低頭看看自己的酒杯，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才重新露出了笑容，道：“我開始明白，你的酒為什麽好了。”

  安縣主連忙湊過來，道：“為什麽？”

  因為何桃花是一個有故事的人，她的酒就比別人的深沉。

  安縣主不能喝，隻能低頭猛聞了聞香味，然後又生氣地道：“等我好了我也要喝！誰也不能攔著我！”

  顏清妤突然聞到糊味兒，嚇得趕緊回過頭，急道：“你們幹嘛呢！糊一片了！”

  石板烤肉是最不容易糊的，可鸚哥兒、安縣主和何桃花三人跟前兒烤的肉全都糊了。

  她們仨都笑了起來，安縣主道：“你回頭給我弄一塊這個板，我帶回去，專門讓人烤給我吃。”

  顏清妤冷眼看著她，就道：“你今兒都不能吃，已經偷吃了不少了，差不多該放下筷子了。”

  安縣主愣了愣，連忙道：“那不行那不行，我這幾塊肉全都烤焦了！”

  這時候顧老夫人就探過頭來，道：“待會兒給你吃燉肉，咱們不吃這個，火氣大。”

  其實這個時代早就流行烤肉了，學名叫“炙肉”。他們的肉不算上等，也沒有經過像某些宮廷名菜那樣千錘百煉。

  不過大家吃得很香，可能是因為一則自己動手感覺很新鮮，二則肉和石板的組合，看起來也很刺激食欲，三則就是一群人這麽熱熱鬧鬧的吃著，總比吃大菜有趣。

  連烤帶吃的，時間是真的很長很長。

  女眷們先一步下桌，開著門散一散烤得滿屋子的煙火氣。

  鸚哥兒道：“這玩意兒若是在屋裏弄，味兒太大了。可我又舍不得不做這個，總比隻賣鍋強。”

  而且火鍋適合在冬天吃，她們的鋪子剛盤下來不久，改建裝修都需要時間。

  這個時代的人，是不在元宵前動工的。

  等出了元宵，修整布置這麽大個樓，也需要最少個個月的時間。

  然後擇吉開張，都快開春了。

  到時候火鍋生意可能不好做了。

  倒是這石板烤肉，可以多維持一段時間。

  何桃花道：“反正不急，請個工匠把樓裏設計裝潢一下，多做幾個出風口就是。”

  顏清妤又道：“趁著這時節，得囤一批冰，夏天才有生意做。”

  這個時代沒有冰箱，要冰塊全靠冬天囤。

  她想在夏天賣冰飲，那現在能囤多少就囤多少才行。

  鸚哥兒似乎完全沒受郭閔的影響，和顏清妤她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生意怎麽做。

  直到看見天空中開始出現了煙火，周圍的人家也突然喧鬧了起來，她們才猛地意識到，竟然到午夜了。

  “過年了過年了！”

  街上有小孩子歡呼。

  何桃花都笑了，道：“這些人，也太能吃了！”

  竟然吃到了午夜！

  這時候，冉起突然大叫了起來，道：“媳婦快過來，舅舅給壓歲錢了！”

  眾人一片哄笑，有人大聲罵他不要臉。

  不過當冉先拿出厚厚一疊紅包的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冉先是早有準備。

  而且人人都有份！

  於是那群剛才還罵冉起不要臉的人，又都自覺排起了長隊，等著從穆侯爺手裏領紅包。

  冉先笑眯眯地一個一個地分，關鍵是他們都喝得有點醉醺醺的，就格外放得開。

  一邊領紅包，還一邊說吉利話。

  比如平時最穩重的顧硯濃，他喝得東倒西歪的，竟然耿直地道：“侯爺新年吉祥，祝侯爺姻緣早成，早得貴子。”

  冉起一把把他拽走了，他還“嘿嘿嘿”地笑。

  等輪到顏清妤的時候，她的紅包果然又是最大的。

  冉先笑道：“外甥媳婦，新年吉祥，事事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