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3章 撥亂反正
作者:猶似      更新:2022-05-04 17:17      字數:2126
  先帝很重農桑,登基第二年,就向全國下了耕耤禮的詔書:“夫農,天下之大命也,其開籍田,朕親率耕,公卿及以下官員隨往。”

  皇上在田裏親耕,旁邊有眾多百姓圍觀。

  周厲王的母妃惠妃,就是耕耤禮時,先帝從民間帶回宮裏的女子。

  惠妃進宮之後,在自己的宮裏開了幾畝地,春耕、夏醞、秋收、冬藏,活得就像一個普通的農家女。

  先帝心疼惠妃。

  惠妃直言道:“陛下貴為天子,尚且扶犁親耕,躬耕以勸百姓,言夫農,天下之大命也,臣妾本就是一介農女,連大字也不識多個,琴棋書畫,歌詞詩賦更是一竅不通,也隻會伺弄莊稼,種些青菜果物,以尊陛下重農固本,彰顯陛下仁治大德。”

  可先帝卻極吃這一套,對惠妃寵愛有加:“春耕、夏醞、秋收、冬藏,四者不失,五穀不絕,愛妃有功。”

  殷氏男兒大多都有兒女情長的毛病,身為中宮皇後,她自然懂得利弊權衡。

  皇上寵愛的不是權臣之女,而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農女,威脅不到她的地位,她也是樂於見成。

  因此,她與惠妃關係不錯,也為惠妃擋了不少明槍暗箭。

  惠妃為先帝育了一子,先帝大為喜歡,取了一個“厲”字。

  旁人覺得此字不詳,可她和先帝是結發夫妻,如何不知道,皇上唯獨對這個兒子,才是真正寄予厚望。

  “厲”字,可以通“勵”,有勵精圖治之意。

  也可通“礪”,有磨礪,綴甲礪兵之意。

  更可通“癘”,有荒、暴、惡之意。

  愛之深,才為之計深遠,先帝對兒子寄予厚望,卻又擔心為兒子招來禍端,將一片深沉愛意,諸多掩飾。

  殷厲行果真不負先帝所望,天資很是聰穎。

  她召見了惠妃:“行兒五歲了,詹事府為行兒啟蒙的先生說,行兒天資聰穎,頗具慧根,向皇上諫言,當酌請名師,精心教導,近來皇上一直為此事徘徊苦惱。”

  惠妃也不傻,一個五歲的皇子,朝中能教養他的名師多了去,能讓皇上徘徊不定的,隻有更深一層的東西。

  惠妃當即“撲通”跪地:“臣妾一介農女,進宮之後,是得了皇後娘娘庇佑,方能陪伴皇上左右,順利誕下皇子,為天家開枝散葉,臣妾雖大字不識多個,卻也知道,滴水之恩當湧泉以報,自當銘記皇後娘娘對臣妾的恩德,旁的不敢奢求。”

  她年輕時,被宮裏的妃子暗害流產,傷了身子,多年不曾孕子。

  她和惠妃關係不錯,殷厲行與她也親近,原是明白了皇上的心思,就有心將殷厲行過繼到自己名下。

  有了皇上的偏愛,嫡出的名份,以及皇後的支持,皇太子之位非他莫屬。

  將來殷厲行繼承皇位,尊她為皇太後,惠妃為皇太妃。

  但惠妃不願意,便作罷了。

  不過經此一事,她是不可能讓任殷厲行坐上那個位置。

  後來,皇上打消了為殷厲行別擇名師的心思。

  惠妃因病去世後,先帝悲痛不已,漸漸荒於朝政,因乏人管束,疏於教管,殷厲行也漸漸荒唐了性情。

  她借機延攬大權。

  挑中了身為四皇子的當今皇上,並且力排眾議,在先帝去世之後,扶持他登上大寶,如願以償地做了皇太後。

  也因此惹了不少非議。

  朝臣們私底下覺得,當今皇上的皇位來路不正。

  也確實不正。

  先帝最屬意的皇位人選,從來就不是當今皇上。

  先帝臨終之前,心心念念的也隻有殷厲行。

  隻是先帝重文輕武,打壓武將宗室,致宗室和武官對先帝積怨尤深,她一早與宗室達成了協議,四皇子登基之後,會追複宗室爵位。

  有了宗室的支持,先帝也清楚,便是他留下遺詔,殷厲行沒有母家支持,也不可能順利登基。

  是她答應了先帝保殷厲行一命,皇上這才鬆口,立了四皇子為皇太子的詔書。

  這一晃眼睛,先帝也去世許多年了,每當夜深人靜,她總忍不住去想——

  大周朝的皇帝,都有嗜殺的毛病,十個皇帝九個好戰,而剩下一個不好戰的異類,就是先帝了。

  常年征戰,以致於國庫不豐,先帝自登基起,就打壓武將和宗室,重農固本,以休養生息,開啟了成景之治的盛世局麵。

  這麽一個文治仁德的帝王,真的是她能夠威脅得了的嗎?

  先帝不會輕易就相信她,臨終之前許是還留了後手?

  然而這一切,也隻是她的猜測,可縱觀這兩年朝中的局勢,她竟然有一種“終於來了”的感覺。

  太後娘娘輕撚著佛珠,輕歎一聲:“君不君,臣不臣,夫不夫,父不父,子不子,此非一日之事也,有漸以至焉!撥亂世,反諸正,那就是王者之道。”

  說完,她輕輕闔上眼睛。

  沈姑姑輕手輕腳上前,抖著手指,輕探了一下太後娘娘的鼻息,猛然鬆了一口氣。

  ……

  京兆早就關了城門,不允流民進入,但仍然有大量流民湧入京兆,聚集在城外,飽受著饑餓,寒冷的折磨,任由絕望將他們一點一點地吞噬。

  “給我,把孩子給我……”城外突然響起了男人的怒吼聲。

  “不,不行,這是我們的孩子,你不能,不能……”衣衫襤褸的女子,死死地抱著孩子,被她抱在懷裏的女孩骨瘦如柴,髒亂的臉上,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懵懂。

  四周的人木然地望著他們,有些人則盯著小女孩,眼底分明透出了蠢蠢欲動的貪婪。

  “把孩子給我……”男人發了瘋地怒吼大叫,用力把孩子拽過來。

  女人嚎啕大哭,卻是死死抓住孩子的手,無論如何都不肯放手:“你別這樣,你答應過我,不……你,再等等,明天城門一定會開的,到時候官府就會放糧,我求求你,再等等吧,我們一家十一口逃荒出來,就剩下三個了……”

  “城門不會開了!”男人大吼一聲,麻木地看著女人:“京兆那些官老爺們,自己關了城門,在家裏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可能管我們這些災民的死活,他們就是要讓我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