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北琛轉身出了病房，闊步來到醫生辦公室。

  昨晚值班的醫生不在，他去護士站找護士：“負責寧曦病房的人是誰？”

  一個小巧可愛的護士站起來：“是我。怎麽了蔣先生？”

  蔣北琛不說怎麽了，麵無表情衝護士招招手：“你跟我過來。”

  還以為出了什麽差錯，護士膽戰心驚跟同事對望一眼，跟著他腳步走到了走廊一角。

  蔣北琛居高臨下打量她：“昨晚負責寧曦的人好像不是你。”

  “不是我。蔣先生。我是今天早上七點才接的班，昨晚負責寧小姐的是鄒萌萌。請問是出什麽問題了嗎？”

  蔣北琛瞥走廊一眼，正好四下無人。他壓低聲音問護士：“今天早上你接班的時候，有沒我注意到寧曦有什麽異常？”

  護士不明所以，緊張皺著眉頭回憶：“……我，我接班的時候醫生給她做了好幾項基本檢查，各項指標都正常。沒覺得有什麽異常。”

  “除了指標。其他呢。其他你有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其他？”護士還是不懂。“沒有啊。她情緒正常，排便和進食都很正常。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蔣北琛真是給她的理解能力跪了。

  看怎麽都提示不通，他幹脆直接問：“寧曦的衣服誰幫忙換的？臉也洗了，這些事情是不是你幫忙做的？”

  護士：“……是，是我換的，是我洗的。怎，怎麽了蔣先生？是我哪裏做的不太對嗎？”

  “別害怕。”蔣北琛看她臉都嚇得有些白了，換上一副平和的語調。“我就是隨便問問……你給她洗臉的時候有沒有覺得哪裏跟你自己不太一樣？”

  護士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蔣北琛指的異常是寧曦臉上那個東西。

  “哦。說到這個，還真是有。早上我來接班的時候發現她出了一身汗，為了健康，我和鄒萌萌一起合力給她換了衣服。鄒萌萌走後，我打水給她洗臉，結果從她臉上洗下來一塊假麵皮。昨天又不是萬聖節，寧小姐在自己臉上貼這麽醜一個東西，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呢。蔣先生，你說的異常指的是不是這個？”

  蔣北琛沒想到寧曦一直以來偽裝自己用的是假麵皮……

  現代社會，人人都努力化妝試圖讓自己看起來貌美如花。結果她卻天天在臉上貼這麽個醜陋的東西。

  勢必有什麽重大原因。

  不然就憑她這暴脾氣，她才不甘心因為容貌醜陋整天被人嘲笑。

  “不是這個。”蔣北琛得到了這個發現，第一時間不是去找寧曦質問原因。而是下意識選擇裝不知道。

  揭穿一個人的偽裝很簡單很有趣，但是知道了一個人的偽裝，卻假裝不知道天天看她演戲，他覺得更有意思。

  寧曦偽裝了那麽多年，連寧家人對她的醜陋都毫不懷疑，足夠證明她演技過硬。

  這麽過硬的演技，自己不體驗體驗實在可惜。

  不著急立刻搞懂寧曦的真麵目。

  他現在覺得逗逗她其實也還蠻不錯的。

  “我說的異常指的就是她的身體。既然各項檢查都沒問題我就放心了。你回去吧。”

  心理活動了片刻，蔣北琛態度溫和叫護士回去。

  護士看他沒有刁難自己的意思，如蒙大赦，衝他點了點頭，拔腿準備就跑，蔣北琛卻又叫住她。

  “等一下。”

  “蔣總？”

  “假麵皮的事是昨天同事之間鬧著玩戴來玩笑的，一時發病著急上醫院忘記取了。不是什麽大事，你知道就行。不要以訛傳訛。”

  “哦。”護士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敢問。乖巧點頭。“行。知道了。放心吧。我絕對不會亂編故事的。”

  護士腳步匆匆離開了走廊，蔣北琛獨自在走廊站了一陣，手機拿出來給李凱打電話。

  “李凱，出來一下。不要驚慌。不要讓寧曦知道是我在叫你。快點。”

  李凱嚇了一跳，跟護士一樣以為自己出什麽紕漏了，急忙放下電話跟寧曦打招呼：“突然肚子疼。你自己先吃一會兒。我出去一下，馬上回來。”

  拿著手機走出去看了一下，看到蔣北琛背對著自己站在走廊眺望遠方，李凱忐忑不安走過去：“蔣總。”

  蔣北琛回頭，表情淡淡：“有關寧曦臉上的事，除了我，你有沒有告訴別人？”

  李凱：“沒有！”

  “寧曦本人呢？你也沒說？”

  “沒說。”

  “表情管理有沒有失控？”

  “……應該沒有。我當時進來的時候她在睡覺。等她醒的時候我已經適應了，不然她自己能感覺到異常。”

  蔣北琛：“很好。沒有讓她發現有異常就好。行了。她這裏交給我處理。下午不去公司。你回去吧。”

  李凱對蔣北琛來這裏以後的一係列話和反應表示不是很理解，但是他不敢追問老板到底什麽意思：“好的，蔣總。”

  衝蔣北琛點點頭，他往後退一步，預備錯開身子離開。關鍵時刻蔣北琛又有了新靈感：“你女朋友最近還在處嗎？”

  李凱感覺自己有些沒聽清：“嗯？”

  蔣北琛雙手抄兜，淡淡說：“之前手機落在車上，我看見女朋友給你發消息了。嫌棄我壓榨你時間太久，她要跟你分手是吧？”

  “……”

  “喜歡什麽花，從今天開始，我買單，每天送她兩束。不管分手沒分手，你哄哄她。”

  “……”

  “順便給我也訂兩束。向日葵。每天早晚各一次。地址寫雲水間。”

  李凱徹底糊塗了：“蔣總……”

  “不要問為什麽。這不該你問。照做便是了。”

  蔣北琛說完，輕鬆聳聳肩膀：“行了。這次徹底說完了。你走吧。從今天開始我住雲水間。沒事不要打電話給我。”

  寧曦還在艱難的用一隻手吃飯，蔣北琛推門進去了。

  一個低頭，一個抬眼，四目相對，想到昨天晚上尷尬的種種，寧曦忍不住有些臉紅：“蔣先生，你過來了？”

  “嗯。”蔣北琛神情淡淡去她對麵坐下，看一眼她吃飯的盒子。“身體好點沒有？”

  “好多了。昨天晚上麻煩你了。不好意思。”

  “沒關係。”蔣北琛把目光挪到她手上。“一隻手吃起來不方便吧，用不用我來幫你？”

  幫你？

  幫你是什麽意思？

  親手喂我吃飯嗎？

  蔣北琛蔣大總裁屈尊要喂自己這個醜八怪吃飯，寧曦不敢相信：“不，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李凱呢？”

  “他有事回公司了。”蔣北琛假裝不在意把她飯盒端起來，其實把她所有微表情都盡收眼底。發現她有些尷尬，他故意說，“問他做什麽？你有事找他？”

  寧曦的飯盒被他學著李凱的樣子端到了自己麵前。

  修長的手指鬆鬆抓著底部，勁瘦有力的手腕戴著漂亮的腕表在眼前熠熠生輝。

  寧曦突然被他照顧的有些無所適從。

  她假裝淡定挖了一口白飯：“……沒有。就是隨口一問。他有事回公司，你沒有嗎？”

  蔣北琛目光灼灼看著她：“我老婆住院了，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得暫且放下呀。”

  “咳！咳咳！”

  寧曦猝不及防，差點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甜言蜜語”嗆死。

  老婆？

  他管自己叫老婆？

  昨天晚上還揚言今天就跟自己離婚，轉身回去迫不及待要娶寧姝的蔣北琛，突然叫自己老婆？

  他該不會是在挖苦自己吧？

  給他添了麻煩，害他又是浪費精力又是浪費人力財力的，他在變相挖苦自己？

  對的。沒有錯。

  除了這個，寧曦再也想不出其他更有力的解釋來解釋他剛剛這一句雷人的話了。

  捂著嘴巴咳了幾下，待自己緩過氣來，寧曦紅著臉跟蔣北琛說：“我知道今天是合約的最後一天。耽誤你時間了……反正我現在已經沒事了。要不我現在就辦手續出院。我們回去拿證件，下午絕對可以把離婚辦妥。”

  蔣北琛看著她精彩的臉色，似乎把她此刻小女生般的內心活動觀察了個透徹。

  沒想到平時那麽彪悍的她居然也有害羞的一刻，他隻覺得好笑。

  發現她有反差萌的一麵，越發起了逗弄她的心思。

  “我又沒說今天必須跟你離婚。著什麽急。”

  寧曦：“……你今天來醫院，為的不是這個？”

  “不是。我是奉老爺子之命實心實意來照顧你的。蔣太太，你現在在蔣家地位比我都高。有老爺子給你撐腰，隻要你不提離婚，我沒有資格。”

  “……”

  “不過為了盡早讓我們雙方都自由，我已經跟老爺子申請搬出來住了。從今天開始，你出了院，跟我住雲水間。”

  寧曦：“啊？”

  “老爺子對你關懷不減，加上你現在身體抱恙，這種時候跟你離婚不太適合。我們去雲水間住，等你身體好了，老爺子對你注意力也鬆懈了。離婚還不是分分鍾可以辦妥。”

  “哦。”

  蔣北琛看著她臉色：“這麽說你同意了？”

  寧曦沒有資格不同意。

  一來，她沒錢，沒房子，沒工作，離開蔣北琛就是個三無人員，她沒資格嫌棄人家對她的收留。

  二來，老爺子確實喜歡自己。她也覺得才三天就離婚會傷老爺子心。老爺子那麽愛自己，她不希望自己讓他傷心。

  三來，寧曦還是擺脫不了想報複寧家的的陰暗心思。

  多在蔣北琛身邊待一天，寧姝跟溫德琴就多難受一天。她不能徹底報複她們，但多多少少給她們添點堵她還是樂意看見的。

  所以想了想，她告訴蔣北琛：“你都打算好了，我又有什麽意見可提？房子是你的，你說住哪裏就去住哪裏吧。”

  得了便宜還賣乖。

  這女人，一旦身體舒服了就原形畢露。

  蔣北琛假裝看不透她：“可以。隻是我們倆一起出去住還麵臨很多現實問題。”

  “什麽問題？”

  “吃飯，睡覺，做家務。”

  “嗯？”

  “因為我個人不喜歡家裏有保姆，所以雲水間的房子之前幾乎沒有入住。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住酒店，現在為了你搬回去，簡單來說，就是吃飯在哪裏吃，吃什麽，誰來做。睡覺在哪裏睡，家務活如何分配的問題。”

  他一個堂堂大總裁，平時十指不沾陽春……水的男人，做家務洗衣做飯這種問題肯定不會。

  把這個問題這時候提出來，為的不就是讓自己答應接過去嗎。

  寧曦一眼看破他的拐彎抹角：“你的意思就是，搬進去以後，所有洗衣做飯打掃衛生之類的家務都由我來做。直到我離開你的房子，是吧？”

  蔣北琛不承認：“我沒有這麽說。你可以選擇不做。我們倆共同出錢點外賣或者叫保潔。沒有人強製一定要你做。”

  天天點外賣叫保潔？

  又沒發財。掙的這點錢不夠自己一個月揮霍的。

  又不是沒幹過活，寧曦寧願自己出力，也不想把錢白丟給別人：“算了。叫外賣還是算了。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可以做飯給你吃。隻要你肯出生活費，什麽樣的食物我都可以給你端上餐桌。”

  蔣北琛：“……你住我家，我吃點你做的飯還要給你生活費？”

  一提到錢寧曦這個窮的骨頭疼的窮光蛋臉皮簡直比城牆還厚：“我這不是窮嘛，又沒學曆又沒工作的，你不出生活費我難為無米之炊。不要覺得我小氣沒辦法，人窮誌短。我生下來父母就沒給留一毛錢資本，不能跟你們比。”

  “……”

  就這麽還算愉悅的，兩人把出院以後去哪裏的問題給商量妥了。

  辦手續離開這裏之前，蔣北琛要實施自己計劃裏的最後一步。

  他坐在寧曦麵前假裝接了個電話：“新用戶體驗調查？什麽時候開發的？去大街上隨便找兩個人不行嗎？幹嘛一定要我幫忙？不是我一個？十個名額？還要給你真實的體驗反饋？有病吧，這種小事還找我親自解決，你給什麽好處給我？”

  “行行行，別說了。我找十個人幫你體驗還不行嗎？記得你說的話啊，幫我約你家老爺子吃飯。最遲下周三之前。”

  “電話”掛了，蔣北琛假裝不耐煩把手機一扔，衝寧曦伸出手：“把你手機拿過來給我用用。”

  “幹什麽？”

  “下個東西。”

  “什麽東西？”

  “聊天軟件。”

  “……”

  “幫朋友做新產品用戶體驗，內測。你放心，跟人工智能聊天，不會泄露你的隱私。”

  “哦。”寧曦把手機遞給他。“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軟件叫什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