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9 10:29      字數:3228
  一路還是要東躲西藏。其實前路可說得上渺茫。

  李隱已下過密旨要李辭死,雖未天下盡知,但握在李哲手裏。而今新帝,不過是當李辭已死,他未坐穩才命人尋他們博個寬仁名聲。一旦暴露,他手頭諸多罪名壓也壓死了。

  且江可芙已成李辭外另一根刺,李哲必要滅口才安心,楚先忽無音信,令他起疑不過消息傳遞時日的問題。

  若識時務,應躲這風口浪尖,惜命些。但李辭不想皇兄死的那樣不明不白。他心裏有個人選,就和李隱死得蹊蹺的人選一樣。他必須去趟京城。

  *

  十一月初,江南一帶濕寒逼人。

  纖纖素手將一顆黑子點在敗成定局的棋盤上,手的主人歎口氣。忽然,一個毛球就躍上桌案,不及對方落子,就亂了一盤廝殺的黑白,末了翻身亮出肚皮,前爪去追那手,發出“呼呼”的聲音,與人撒嬌。

  “欸!”

  本還在摸它,這生靈從聽到歎息就躥出去,帶來滿足感的毛絨絨忽然一空,江可芙有些訝異,目光轉向逗貓的女子對麵,是李辭有些無奈的臉。

  “長姐。你輸了。”

  “有麽?點金都把子亂了,你如何說都使得,如此,我還要說我贏了。”

  “隻是玩個花月,又不是烏鷺,五個子我還是數得清的。”

  似已被女子“強詞奪理”弄得沒了脾氣,李辭長歎一口氣左手撫上額頭,女子還逗那貓兒,不在意道:

  “較真就沒勁了啊。陪我玩五個子還委屈你了?算了你下去,換弟妹來。沒意思。”

  將貓抱下,順手又摸了兩把就任去一邊玩兒,招手喚坐在爐邊的江可芙,卻見她和李辭交流著目光,二人都已神色嚴肅起來。

  “長姐。按規矩你輸了。我們...”

  “我這是勸不住了?”

  “我們本無意驚擾。就當你不知我們今日進過揚州城,繼續你的清閑日子吧。”

  “怎麽?你還怪我多管閑事?”

  “不敢。”

  女子拈起棋子,一粒粒擺在棋盤上,如果留心,能看出她在複原剛剛的棋局。

  有些事就是這麽出乎意料,本以為萬無一失,卻不知初進揚州就被昭華公主府的人盯上,送來密信約他們公主府別院一敘。不敢牽連,皇家欠李儀卿的已夠了,最好的結果就是說服她不過問,但顯然,按規矩定下的輸贏已成,李儀卿仍不願放行。

  “沒有意義。我知你心意,但如你所想又能如何?篡權奪位?或者你活著,永遠帶著這個真相卻什麽都做不了?還是暴露行蹤,泉下相逢?離宮時我說過,不會過問皇家事,他們於我不過掛名血親。斯人已去,對錯我不想知,但你是我最後一個親人,如何疏遠,也終歸不願看著你不好。”

  輕輕落下最後一子,擺好了,分毫不差。

  李辭沉默看著,仿佛在掙紮。涉及李儀卿與李氏皇族的關係,江可芙也不能說什麽,不言語,便招招手喚那貓兒過來又摸了幾下。

  片刻,室內響起李辭低沉的聲音。

  “那不一樣。”

  “我知長姐眼中,是一意孤行。但若當年觀中教養長姐的師父並非壽終正寢是死於非命,長姐如何?”

  “那不一樣!”

  李辭微笑。

  “長姐既說了不一樣,為什麽還要指點我的言行呢。”

  “如果有人敢對師父下手,我可以追究甚至株連都是我一言堂。你現在要做什麽你要清楚,李哲他已經登基了!”

  “所以長姐是確定五哥有問題了?”

  “你?”

  “長姐,你真的不過問宮牆事麽?”含笑,輕輕拿起一顆子放在適才不及落下的位置,“這次抵不得賴,徹底輸了。”

  *

  確實抵不成賴,再說就沒意思了。李辭隻是想點出一點讓李儀卿知難而退彼此隻當未見過,她卻直接打開天窗,該說的都說了。

  其實從鍾氏被廢後,她就一直留心金陵動向。李辭失蹤後也積極的秘密派人尋找。雖不在宮裏,但大啟堂堂長公主,心腹還是有一二。更何況常年四海遊逛,江湖能人異士結識不少,旁門左道法子就更多,想挖點兒埋的不深的東西,一挖一個準。

  “不敢說確定,但有件事很奇怪,沈妙書,還在宮裏。”

  “皇嫂?!她不是...”

  “對,有訃告,殉情了。但眼線報給我,活著,且被養在東宮。想想文則,再留心終歸不會提防身邊人,所以這毒...”

  “不可能。”

  不待李辭反駁,江可芙已先搖頭。她看不透宮裏人,但沈妙書對李盛之心,做不得假。

  並未堅持,李儀卿也與沈妙書來往無幾,隻停了一下,立馬說起其它消息。

  李紀和李沐凝似乎有牽扯。朝中有人在查兩年前一命案,並不相幹,但越深挖,好像有個江湖勢力在引導,說不清好壞,但似乎,與涿郡舊事有關。以及李儀卿最初查這些的初衷終於挖到的東西——鍾氏死前,見過李沐凝。

  “那丫頭,有點兒問題...”

  *

  廊下點上一盞燈,映著庭院幽深。李儀卿回去了,留下叫“點金”的貓兒給江可芙玩兒道明日來接它。抱著柔軟的一團,江可芙看著今日難得風清月朗的天,身後門響,肩上微沉,李辭給她搭了件衣服。

  “又快要十五了。”

  “是啊。馬上就臘月,然後新年。不知李哲要定個什麽年號。”

  “...明日......”

  “嗯?明日怎麽?看著這麽好的天氣,怕以後看不到,後悔了?不走了?”

  李辭搖頭,很快又意識到江可芙背對著看不到,抬手,輕輕放上她的肩。

  “我怕你後悔。長姐做這些不過是為自己留後路,皇室裏的生死,她不在乎。更不會論對錯。其實不管在她眼裏也好,任何一人,看我都是一意孤行找死罷了。查得清與不清,都是折磨自己,除非...”

  “什麽?”

  李辭輕笑一聲。

  “我自問勉強算有做亂臣賊子的膽量。其實,我在想,長姐到底是不是真的希望我不追究。兄長的死我確實不甘但隻此一件還是要審視適度,但她所說關於母後那些,可芙,就當在給自己找一意孤行的理由,我突然覺得,沐凝,可能並不像我們最初以為的那樣了。”

  江可芙撫貓的手微微一頓。

  “......陷...害?”

  “誰知道呢。但若為真,我自私一點,他們也算是拿了本屬於母後與皇兄的東西吧?我就應該,替母後和皇兄鳴冤,把不該得這些的人,拽下來。”

  感受到捏在肩上的手隨言語帶了些力道,江可芙卻並未被這番話驚到,反一笑,抱著貓轉過去和他四目相對。

  “得了吧。說那麽多理啊道啊,你自己說,是不是也忽然有膽子了,想過一把坐龍椅的癮?糊弄誰呢。為兄為母是事實,但旁的啊,我猜猜,是為萬臣朝拜,生殺大權呢?還是......”指頭戳在他肩上,江可芙一挑眉,“三千佳麗,醉臥美人膝?”

  其實是有嚇她的成分,給她聽自己要走之路的艱難危險,讓她想清楚,怕她後悔。麵前女子卻不按他鋪好的路設想,揚眉看他,一臉調侃之意,聽清最後一詞,反是李辭先亂了陣腳。趕緊擺手:

  “不是,沒有,不敢。”

  “噗。”見此情形麵上有些繃不住了,江可芙搖頭,笑著拍了他一下。

  “消停兒的。唬誰呢?我不吃這套啊。要後悔啊,早從外封就悔了,用等現在?而且,公主不是說,金陵最近有人查舊案,與涿郡有關麽?還有江湖勢力插手。這個,你也想起那個人了,對吧?”

  “路斐。”

  “對嘛。關於我接二連三被賣還沒弄明白,正好有個契機,我不去金陵去哪兒?有空想別人悔不悔,想想咱們進京後從哪兒開始吧。”

  眉目間盡是躍躍欲試的鮮活,仿佛去金陵不是危機四伏的“潛伏戰”,隻是遊山玩水順道走個親戚。看了她半晌,李辭歎口氣,揉了揉江可芙發頂。

  “是啊。那就,這麽決定了。”

  點點頭,懷裏點金忽然動了動,把頭往江可芙臂彎更深紮。捏了捏它的耳朵,想來是有些冷了,便欲抱著它回去。瞥了一眼她撫著貓的背,愉悅揚著的嘴角,李辭也上手摸了一把。

  “喜歡?”

  “很難有人不喜歡帶毛的東西吧。”

  “也不一定。”李辭也捏了捏點金耳朵,再開口帶了許多故意的玩笑,“老鼠?”

  “李辭!”

  “欸!別上腳別上腳。我說,你喜歡咱趕明兒養一隻。”

  不輕不重的給他小腿來了一下,江可芙換了個姿勢抱貓,橫他一眼,撇嘴道:“嘁。還趕明兒呢。真做你當天子的美夢啦。”

  李辭微怔,隨即笑著搖搖頭,左臂一伸,攬上江可芙肩頭,垂首湊近了她耳畔:

  “想什麽呢?我的意思是,此去凶險,但我們,都得好好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