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9 10:29      字數:3031
  不知存什麽心思,楚先並未在眾人麵前點出江可芙身份,悄悄一句,就不再提及。隻一路不時投來晦暗不明的目光,讓她不舒服。

  行蹤應當不是胡謅,之後一行人帶著她,明顯是在村鎮有目標的搜尋。朝中消息靈通又有影司那樣的組織,定比她知曉的多。如此稍稍鬆口氣,自己找對了地方,李辭,也應當是沒死。

  小酒館裏一群人推杯換盞,嚷著三五一夥猜拳,縛著雙手立在角落,江可芙看著他們默不作聲。搜尋一日無所獲找了此處歇腳,這些人倒一點不急,言語中隻聽什麽“明日最後一個鎮子”,好似馬上就要尋到李辭一般。

  被這氛圍影響也信幾分,在晉州發現他隨身事物已月餘,如今還滯留此處必是受了重傷。若消息不錯,碰上這些人凶多吉少。

  不免憂心,竟此時才突然生出這些日子經曆真荒唐的感慨,冷不防耳畔一熱,是楚先湊過來低語:

  “王妃在想什麽?”

  立時躲開,輕聲咬牙切齒:

  “我想你這狗東西怎麽還活著。”

  楚先一笑,不以為然。

  “王妃沒聽過禍害遺千年麽?”

  此時再說隻讓自己越發不快,江可芙扭頭不再理他,楚先卻執意搭話:“王妃與王爺有段時日未見了吧?嘖,這一路也不及說更多,可惜了。才做三年夫妻又這般聚少離多,如今相見也相伴不了幾日了。”

  “什麽意思?李哲他...”

  “噓。王妃慎言。眼多口雜。”

  有意看向身後已有醉意的眾人,又暗指門口。知曉他盤算什麽在引導二人獨處,必然不是好事,但人越少越利於脫身。於是任楚先拿起縛著自己雙手的麻繩,江可芙沒出聲。

  山野村落荒蕪,這酒館還算個熱鬧地方,出了門就隻能看見遠處低矮茅屋,燈火時明時暗。疾風陣陣,似讓她警醒著楚先舉動。

  “李哲讓你們找到人直接滅口是不是?”

  “若真如此,王妃如何?”

  “生死有命。我能如何?”

  回望一眼,已到安全的距離,楚先卻還牽著繩子往前。他那點花花腸子江可芙一清二楚,危險,但她今夜必須脫身。

  “天高皇帝遠,辦事的是我,王妃或許可以,賄賂賄賂楚某?我就是想放水,也得旁人給機會是不是?”

  “怎麽放水?放了我?這麽大罪過,我得賄賂什麽讓你不怕掉腦袋?”

  一隻手已暗暗脫出麻繩,江可芙應付著,餘光打量四下,看中了枯草堆裏那塊兒石頭,不知道能否搬起來。

  “王妃知道楚某所求,何必再問呢?”

  另一隻手也掙出,前麵楚先卻停了,不知他搞什麽也顧不了許多,兩手橫著繩子幾步上前就要從後麵勒他脖子:

  “我隻知道你想死。”

  楚先身量高,隻能蓄力撲上去,若不能得手,她就搬石頭砸暈再跑。他沒什麽功夫,犬馬聲色的日子身子想必比兩年前更弱,自己若拚死力氣,很大把握能成。

  心中勝券在握,盡力一撲繩子竟真繞過去,但楚先卻似早有預料,不待落地收緊,轉身,扣腕扳肩,順手奪去繩索,竟將江可芙死死鎖在身前。

  低頭,下頦觸到冰涼,不知何時取的一把匕首。耳畔是楚先輕佻不減的低語:

  “王妃知道楚某什麽心思,巧了,楚某也知道王妃的心思......行了,人呢?定得等著我全擺平了再出來?”

  從楚先轉身那瞬就懵了,此時匕首抵喉生死攸關,忽聞他竟還有人做幫手,心中緊張的弦已繃到極致。話音剛落,不遠的雜草堆中窸窸窣窣,就鑽出四個漢子。見了楚先點頭哈腰,不似跟隨手下,打扮言語倒似本地莊稼人。

  生出不解,不及思索,背後突然被狠狠推了一把,膝後一腳,江可芙一下撲在地上。束發的發巾也被扯下,頭上一輕發絲被風揚起擋了視線,頸上輕微刺痛,是匕首收慢了,劃傷脖頸。

  “就是這麽個人,看看,可以吧?便宜你們了。”

  身後楚先再次出聲,周圍幾人也應和聚攏過來,頓感不妙,江可芙有些慌了。

  “你想幹什麽!”

  楚先不答,江可芙被幾人捆上才踱步到前,扯了她麵上還粘著的胡子,幽幽道:“王妃不會以為此前種種楚某不記仇吧?幹什麽?有個機會不易,自然是報複了。”

  語閉對四人道:“找個隱蔽地方,你們隨意,人留一口氣就行。”

  幾人嬉笑著應下,哪個還上手摸了她臉頰一把。

  “放肆!你們想跟他一起死!我是朝中搜尋的昱王親眷,有罪自有朝廷!你們敢動也看幾個腦袋!”

  迫不得已,賭一把這些人沒膽。李哲再想他們死,名麵也要尋他們護他們性命,楚先不點破她要帶出來,應就是恐那些怕惹事上身的官兵壞事。吃官糧的尚且如此,她不信底下百姓不怕牽扯。

  果不其然,四人一愣確有忌憚,回頭求助楚先。

  “信她胡說。昱王違祖製進京是大罪,親眷帶回去也是階下囚。荒山野嶺你們玩完滅口,誰又知道。總歸我擔著,你們慌什麽。”

  “你們敢!他算什麽東西!能做朝廷的主!”

  確實震住這些人,江可芙開始奮力掙紮,楚先卻不亂,又一腳踹在她膝上,就聽悶哼一聲女子撲在地上。

  俯身,逼近她:

  “我有密詔,你說我能不能做朝廷的主。事到如今,如是說,找李辭是幌子,他早就被先帝派影司殺了。宣揚出來滅你的口,倒是真的。”

  瞳孔驟縮,一瞬恍惚,反應過來江可芙立馬反駁:“胡說八道!”

  “不急,等和他黃泉相見就知道了。”

  *

  夜風呼呼的,吹來陰雲蔽月,似不願讓皎潔月色被底下不堪玷汙。深夜村頭廢舊茅屋漏了半個頂子,被人按在地上,奮力掙紮間江可芙抬頭能看到,好像預示著她將遭遇的。

  喊人已徒勞,卻還是被撕下衣擺團起塞進口中。掙紮似和風細雨,很快被人壓著腕子捆在頭頂。難聞的汗味已侵犯呼吸,夾雜久不漿洗衣物的黴味兒。和楚先終得“泄憤”的暢快言語一起,刺激她不甘憤恨的情緒。

  “省省力氣,總歸李辭死了,又輪不到立牌坊,裝什麽貞潔烈女?頭遭瞧個活春.宮,演好了說不準我留你一命?我原就說過,定得討回來,當年我吃了大虧你逍遙,而今風水輪流轉!你瞧不上我,那就找些最下賤的來,路是你自己選的,受著吧!”

  說不清是憤恨更多還是恐懼勝過,希望渺茫,掙紮大概也隻成了恨意的表現,隨著身上能越發清晰的感知冷意,心裏有什麽正在崩塌,卻還緊緊咬著嘴裏的布,不讓眼淚流下來。

  她想過百年後的死法,壽終正寢,淒淒慘慘都想過,林衛說過生死之事當坦然,所以她不避諱不懼怕。但現在,她正以一個萬分之一可能的,對一個女子而言最羞辱最憤恨的方式,接近死亡。不甘中帶著恐懼的無力感,正燎原般燒灼內心的希冀。為什麽,會是這樣窩囊的死啊?

  耳畔是粗重呼吸,還夾雜楚先“讓她死明白”的小人得誌。腦子裏嗡嗡的,一切都不清晰起來,她希望心中翻騰的情緒先將自己氣暈嚇暈,最好久一點,不要經曆那些齷齪,自欺欺人的,意識清白的死。

  “嗖”,有什麽突然穿進茅屋,楚先放肆的言語好像停了。風中是不是有利刃的聲音?還是她幻聽了?模糊的意識在身上驟然冷意和敞開木門帶進的光影中漸漸清明。無法忽略的是室內悶哼和慘叫,尖銳之物刺在人身的悶響。身畔作惡者倒地,她嗅到了淡淡血腥氣。

  “你怎麽樣?”

  一個莫名熟悉的影子居高臨下看著她,聲音都有幾分耳熟。緊接著扔來一件衣服。而後大概察覺她動不了,便矮下來扶她。

  “沒事了。你別怕,我路過,和他們不是一夥。”

  下意識瑟縮,那黑影微怔安撫了一句,避免過多接觸隻拽住她褻衣完好的那隻袖子,要先替她解開麻繩,卻在黑暗中陡近的距離裏看清彼此麵容後,雙雙愣住了。

  訝異當先,其餘緊隨,萬般心緒一時在心頭飛過。因那布尚塞在口中江可芙說不出,隻能看著對麵人麵上閃過種種與自己一般,最後,化為微微發顫的一聲:

  “可芙...”

  怎麽可能不熟悉?

  那是李辭。

  原來,他沒有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