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9 10:29      字數:3422
  頭疼,嗓子也火辣辣的,四處漆黑,隻是本能的嘶啞著聲音呢喃:

  “水...”

  “動了?張先生!她動了!動了!”

  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聲音,不真切卻熟悉,努力想去找尋源頭,江可芙終於從昏沉中漸漸走出來,眼前一線漸漸張開,爭先恐後擠進幾縷光,隨後是一張熟悉的關切的臉。

  “呃...顧,顧公子......”

  意外,卻又好似情理之中,反不及出口嘶啞的聲音讓人更震驚。麵前年輕男子本伏在榻邊,趕緊扶她起來遞上水杯,抬眼間,身後還站著一位老者,也不是生人,揚州城見過,張況慈。

  “慢點兒,當心。”

  解決最要緊之事,疑問便成了當前最大。低頭飲水,餘光掃過兩位兩年未見的“恩人”,不妨被嗆了一口,手上怪異的一軟跌了杯子,被顧徽易趕緊托住。

  “咳咳咳,我...我怎麽.....”

  “江姑娘...”

  濕了衣襟一片,江可芙卻詫異的盯著手出起神,直至顧徽易遞上一塊兒帕子,掃過她前襟咳了聲飛快的扭過頭。

  匆匆將帕子別在衣襟遮掩,有些疑問還不及出口,就被更荒唐的事扯進更大的疑問。抬眼間,床前二人告訴她,聖上死了,東宮也死了。

  比晴天霹靂更震人的便是兩個一起砸下,一瞬的震撼甚至忘記身處何地,幾乎同時想到李辭南下的目的,都空了,一個不剩。他的長兄與父親,都沒了。

  “金陵...的消息嗎?”

  顧徽易和張況慈對視一眼。半晌,顧徽易輕聲道:

  “新帝,前日登基...”

  “現在什麽日子!?”

  “...元慶十六年,九月...初七。”

  一瞬間突然明白了什麽,再次看看自己虛軟無力的手,江可芙緩緩傾身,環住了屈起的膝蓋。

  “你們,是怎麽遇到我的?”

  *

  抓著被角,緊了又鬆,隻寥寥數言江可芙已猜出大概。手腳無力的感覺和之前一樣,同一個手法,她栽了兩次。

  此地杭州,顧徽易他們是在這兒的貨船上遇到她的。本是慣例回揚州顧家祭拜父母,可巧書院裏有位夫子沒了,生前信件銀錢不及寄給杭州老家的母親弟弟,他們就帶著一道去了。這才能在途徑杭州的貨船上遇到人販子賣人。初時還不敢認是她,畢竟二年未見。確認無誤才湊了錢,顧徽易還當了兩件玉器。

  更是欠他們人情了,此前幫忙不必說,關進刑部時他們也冒風險遞書信給刑部替她作證,如今......這是份大恩。

  感激的話出口,他們卻似受不起,不待她再問,為難的又講出許多,這些日子的種種。

  先帝未留遺詔,朝中自成兩派,一派擁齊王李哲,一派主張接李辭回京登基。李隱當初有所顧忌,鍾氏罪行並未聲張,又有李盛生前榜樣在,朝中主張嫡子即位的不在少數。也許是能爭論些時日的,但前提是他們能找到李辭。於是最匪夷所思的事發生了,昱王不在盛京,也未出現在金陵,無人得見行蹤,就同此前的燕王一般,人間蒸發了。

  “盛京因昱王王妃下落不明而今重兵看守,新帝也下詔要尋手足,真不真心,我們不能置評也不敢擅自將人交出去,隻等江姑娘醒來自己決定。”

  “...真的一點兒消息也沒有麽?”

  顧徽易遲疑了一下。

  “晉州地界荒郊,呈報過疑似昱王的隨身之物同兵刃,上麵染血...恐怕......”

  江可芙心頭一沉,下意識為這些找起其它解釋:

  “興許,興許他知曉李哲沒安好心,藏起來了呢...”

  顧徽易看了張況慈一眼,似覺再說有些殘忍,卻到底還是一咬牙說了句更似真實的話:

  “又也許,是新帝,‘賊喊捉賊’...”

  床上人不出意外的一顫,抬眸,滿眼不可置信。

  *

  渡口租一隻船,醒來就要繼續趕路,盡管要追的人下落不明。

  沒空感傷落淚,有些事總要親自證實,生死,更是大事。短暫的震驚難受和掙紮後,江可芙決定親自去晉州一帶。

  江家還算安穩並未牽連,林家查起來,她那封信能將他們摘出去,所以她現在不必急著進金陵。若李辭性命無礙,反是幫了李哲。所以要先尋到人。況且,她沒法相信他就那樣死了。

  拒絕了顧徽易要同行的好意,謊稱自己身體無礙。不敢再牽連更多人,能救她兩次於危難,她已經感激不盡。

  換上男裝,麵上抹黃還粘了胡子,江可芙立在船頭,向岸邊擺了擺手。

  *

  九月的北方早晚風聲已有凜冽的勢頭,用過那藥的身體也經不起舟車勞頓,但江可芙不敢歇。有時晚間睡下前想那些對自己出手的人是何目的,卻永遠理不出哪怕一點說得通的理由。

  找尋李辭也並不順利,單槍匹馬尋一個不能明目張膽找尋的人,太難了,更像是頭腦發熱的決定,但當時就那樣強烈,占據了她全部心緒。

  每個鎮子都不敢忽略,她想他或許途中真遭遇不測但還活著,在哪個犄角旮旯裏養傷,又或許同自己一樣,著了旁人的道被藏在了哪裏。她在小鎮子的酒館聽消息,在荒郊破廟裏找痕跡,聽到一點蛛絲馬跡甚至能忘記自己不能動武,半夜跑去荒地呆一宿。幸好身子康健才沒折騰出病來,卻還是吹夜風受了點涼。

  今夜的客棧樓下吵吵嚷嚷不知做什麽,盥室中洗去一日風塵疲倦散著的頭發還滴水,江可芙不便出門查看,隻聽著似乎有官家的人來投宿。心中微微一凜,雖無大礙,但還是謹慎些好,便早早落鎖滅燈歇下了。

  可今夜,似乎偏就要不安生。

  夜深,一個黑影駐足窗外,窗口窸窸窣窣的搗鼓著什麽,聲音卻被風聲吹散。不多時窗開了,輕輕“吱”一聲容人擠進,一個高瘦的身影落地,影子被光拉得長,映上床榻睡得不甚安穩的江可芙身上。

  大概因為那些官家人,心頭多少忌憚,都體現在夢中,裏麵一片水深火熱,她睡得煎熬。抓著被角呢喃著,又很快在下意識感覺到的異樣中驚醒了。

  床前一個人影,似乎不及分辨自己睡夢中還是轉醒,一下就撲了上來。突如其來的,也不及她思考,當即一滾到裏榻,隨手掀了被子蒙去。

  “誰!?”

  轉身又從床尾穿過簾幔躍下,腳踝卻似乎扭了一下,穩住掏刀,一空才想起藏在枕下,而那黑影已扔開被子逼上來。此時,江可芙才嗅到一點酒氣。

  “醒了?那更好啊。長夜漫漫,又冷,美人兒是不是也覺得不好過,來,爺帶你找點兒樂子怎麽樣?兩個人,也暖和一點兒。”

  應當飲得不多,隻是借著那點兒酒勁兒說渾話,興許是醉酒眼花摸錯了屋子,畢竟自己喬裝的模樣,委實算不上賞心悅目。

  隻是...江可芙微微蹙眉,明明萍水相逢,這感覺卻怪熟悉。

  那人又撲上來,江可芙趕緊閃開,這時辰喊恐驚動那些官家人,但這人若非摸到自己這裏,不知是哪個房間的姑娘遭殃,這般走了實在氣不過,索性閃到床邊摸出匕首,摸黑與這人周旋。

  “狗東西!”

  身手上因那藥討不到好,江可芙卻還精通蒙頭就打那一套,引得那人跟著自己繞來繞去,簾幔一纏被子一蒙,跟著一聲罵,那人醉醺醺的還不知如何,身上就挨了幾腳,緊接著頭上一痛,被江可芙用十成力氣揮去刀鞘,拍暈了。

  餘下的就剩憋屈,東躲西藏委實難受,明明此人過錯,為少惹是非,江可芙隻能連夜收拾東西,從撬開的窗出門,又繞到後院馬廄翻出去了。

  *

  翌日的第一縷晨曦透過頭頂將漏不漏的縫子,將一室揚起的微塵照得清晰。昨夜江可芙走了一個多時辰才找到這麽個小廟,破敗的連佛祖都不知哪些人給搬去賣了,空蕩蕩的。

  夜風在荒地呼嘯的更大聲,一並殘忍透過她稍顯單薄的衣。打著寒顫,直至後半夜風停了才算踏實睡下,卻在這天剛明時分,大門“彭”一聲,震下頂上一堆瓦礫,瞬間湧進的光灌進的風和聲音一起吵醒了正中打地鋪的人。

  瞬間彈起睜眼,卻很快被一群陌生人按住,不明所以間看清他們裝束立時清醒,官家的人...

  不知什麽情況,被發現還是如何,胡子還粘在唇上隻能先裝雲裏霧裏作正常反應的嘟嘟囔囔,抬眼卻見門口迎進一人,湖藍錦袍,腰懸金刀,瘦瘦高高的麵上帶著幾分得意與譏笑,那又小人得誌的模樣,竟是楚先。

  幾乎瞬間,江可芙與昨夜房中醉酒之人對上了號,難怪,原來是他!李哲登基,他與常家走得近,竟也混了個官當。

  被幾人扭著,江可芙咬牙,狠狠瞪著對麵輕佻不屑,如同打量個物件般上下掃視自己的男子,又在他點頭道“不錯,是他”的言語後被扭著推出去。

  是冤家路窄,可聞此又有一絲詫異,他抓的是昨夜打他的人?不是她自己?

  不由垂眸,這事便說不好,既不能暴露,又要脫身。突然,有人靠近,耳畔一熱,察覺來人嫌惡躲開的同時,聽清低語,心頭再次一震。

  是楚先。他說:

  “王妃與楚某有緣。”以及...

  “我知曉王爺行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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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算是回家啦,要把這半個月偷得懶找補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