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作者:
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4992
爆竹聲中一歲將除,很快迎來了在盛京的第一個除夕。寒風呼呼的沒有“春風送暖”,窗外也不見半點綠意,但坐在榻上披著襖與恒夭等人一起剪窗花,節日帶來的歡欣絲毫不減。
“這個再描下樣子,不然不留心剪過了出來是斷的。”
“門口貼一對喜鵲登枝吧,我再剪一個。”
昨日就和秦氏練過一晌午,江可芙學這個倒快的,哼著小曲兒,拿剪子的手在紅紙邊上下翻飛,不時還指點身旁手忙腳亂的恒夭柳鶯幾句。不多時撂下剪子展開,是一個“連年有餘”。舉給幾個婢女看看,又回首望向一邊書案,李辭正站在那兒寫“福”字兒。
“欸!你看這個!”
李辭抬首,目光觸及少女手中窗花,嘴角立即噙了笑。
“你學的挺快。這是...連年有餘?”
“嗯!欸!對了!秦嬸子他們是不是在廚房都開始了?快快快,你們誰去說一聲,那條魚不要清蒸了,要做西湖醋魚。”
提起這個“餘”立馬想到那條要上桌的“魚”,竹溪應了聲趕緊跑出去。拿起她撂下的窗花幫著剪完了餘下幾剪子,江可芙伸個懶腰捶了捶久坐僵硬的腿,李辭就招手讓她過來給她看個不一樣的“福”。
披著襖下地幾步湊上去。
“這是...籀篆?”
“嗯。”
“欸!有意思。讓我寫一個讓我寫一個。”
紙上彎彎繞繞的筆道最後有種說不清的奇怪的好看,自己寫字筆畫九曲十八彎的,江可芙以為寫這個說不準會好看。輕輕推了推李辭手臂,接過遞來的筆,照著之前的字在紅紙上拿筆繞起了圈。
眼睛說會了心裏說簡單,手卻不聽使喚好像在怪這兩個為難。力道也控製不好最後塗了一片黑,一回頭看李辭笑著盯著紙仿佛在說“寫的什麽玩意兒”,江可芙訕訕的就要撂筆:
“失策了...”
手上忽然一暖,李辭聲音出現在耳畔。握著她的手又回到紙上。
“可以了,寫這邊的時候輕些,筆鋒這樣過來......你看這不就好了。你學東西挺快的。”
*
糨子東流和宿衍早調好了,管家程柏和秦氏帶著仆從在院裏貼已寫好的對子。
站在庭中拿起地上堆的其中一對對子念,餘光瞥見□□上程柏舉著紅紙在門垛上比劃,趕緊退開幾步要看正斜,一回頭一串豔紅擦過臉,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定睛卻是李辭舉著串冰糖葫蘆要遞她。
“嚇人。你怎麽不聲不響的?”接過來瞧了瞧咬一口,再說話嘴裏有山楂就含糊不清,“剛上街了?年三十還有賣這個的?”
“我讓廚房做的。”回一句,李辭在地上一堆中挑出那對門神,“在金陵都沒感覺過個年這麽喜慶,走,咱倆貼門神去。”
“欸你等著我去庫房取掛鞭。貼完給它放一掛。”
“嗯?”
看他疑惑,咬下最後一顆山楂,江可芙順手把簽子仍到小道邊規整成堆的碎冰枯枝中,拍了拍手,開始認真解釋:
“入鄉隨俗。北境這邊貼完門神主人家都要放掛鞭。我知道金陵不興這個,但我回去頭一年我爹還依我點了呢。王府那年沒點成。嗐。在涿郡那會兒每年都是我和將恒哥爭。去穢。這一年你這麽倒黴,討個吉利。我讓給你點了。趕緊的,謝謝我啊。”
李辭一笑,而後趕緊裝模作樣的作個揖:“原來如此,多謝江兄。”
江可芙回禮:“欸。賢弟客氣了。”
兩扇大門刷上糨子,秦氏還特意跑出來一回說且慢財神還沒進來,又是一番解釋,等恒夭柳鶯貼上,二人才讓門神上了門。一麵將邊角按實,江可芙一麵給李辭講笑話,小時候以為門上是關公和秦瓊。隻因早年茶館裏有個玩笑,“關公戰秦瓊”。
“這笑話我也聽過。”
“那我肯定比你早。”
說說笑笑把門口的對子也搬來□□一並貼了,自己動手參與一兩分才能覺出更濃的節日氛圍。最後李辭點了支香,江可芙把鞭炮掛在門前。
“我點了,你再遠點兒。”
“沒事兒你點了我再跑。”
燃著的香湊近,引線很快燃起火星伴著絲絲聲飛快的走勢向上,李辭撤開,江可芙幾步上去一拽他又退幾步,二人平齊與大門隔出五尺。
“晦氣都走啦!”
炸起的劈裏啪啦中帶著白煙,燒灼的硝煙味兒因節日賦予的特殊意義已不顯刺鼻,心中的歡喜隨著聲音與炸開的碎紅一樣紛飛。江可芙捂著耳朵嚷了一句,李辭聽得含糊,卻知道她的歡喜。
“什麽?”
他也捂著耳朵,微微矮下湊過去。
回首,不知為何欣喜就在爆竹炸開的瞬間擴張得無限,看他口型在問“什麽”,不及顧及,這句就該大聲喊出來讓他聽清,墊腳一伸手,江可芙在李辭詫異目光中直接拽過了他前襟。貼近了他左耳。
“我說!”爆竹在這一刻停了,那一句便沒預料的格外清晰,“晦氣都走啦!糟心的倒黴的全都炸沒了。現在開始!我們都會特別好!”
有些懵,不止是聲音震得,李辭愣愣看去,少女笑得眉眼彎彎的,似在等他接一句捧場。心間一動,李辭揉了揉耳朵。
“嗯,都會特別好。不過...”
他有意停在這兒,看到江可芙顯現不解和緊張,就是得逞了,笑了笑,趕緊接上:
“我耳朵現在不是特別好...”
對麵有一瞬失神,隨即就給他來了一腳。
“......大過年的,敢問這位仁兄是想和江某打一架嗎?”
“不敢不敢。”
*
鯉魚在油鍋中滾過一遍酥脆金黃,爐火上煨了半日的醬汁終於在白瓷盤中與其相會。籠屜裏的年糕端出來挨上哪個就和哪個親近得分不開,似也想找個夥伴一起過年。忙了大半日天色漸暗,從廚房半掩的窗間隱約可聞遠處人家的爆竹聲響。指使著小婢女把盛好的菜肴端去正廳,又叫人把麵醒上預備明日的餃子。擦擦汗走到門口往外望一眼,就見江可芙和李辭在庭中點焰火。
寒風中姑娘舉一支香,臉被吹得通紅卻渾然不覺,和身側李辭說笑幾句,就滿院追柳鶯讓她試試。那點欣喜仿若七八歲盼著晚上拿壓歲錢的孩子。想想大概是在金陵沒這麽痛快過,盛京的年才像她過去期盼的節日。
不覺笑了笑,正巧江可芙不經意看過去,搓搓手捏了捏耳垂衝她喊了一聲。
“秦嬸子!什麽時候開飯哪。”
“這就好,王爺王妃收拾收拾上桌吧。我們也還等著拿主子的歲錢呢。”
正廳圓桌熱氣騰騰的滿是菜肴,香氣在引人速速下筷。大節下不拘虛禮且人多才熱鬧,好說歹說讓秦氏恒夭等人一起落了座。滿上酒盞,江可芙先舉杯敬了在座:
“來!願在座歲歲平安萬事順利,今年糟心的來年半點不沾。盛京第一個年,也多謝諸位操勞準備,滿滿當當的就算過去啦。來年我們都步步升高。”
語閉一飲而盡,在座反應過來趕緊回敬,一人一句吉祥話加上酒的驅使,本有些拘謹的眾人都漸漸放開,飯桌上熱鬧起來。
說笑的說笑,猜拳的猜拳,想起初到盛京那晚適時的喊了聲酒要少喝還要守歲,江可芙挪過酒盞拿高了一點和李辭手邊的碰了碰。
“喏,還沒單獨敬你呢。不過該說的都說了,你說祝你點兒什麽好?”
正幫她挑魚刺,餘光瞥過江可芙手裏酒盞高過他的幾寸,不覺好笑:
“挑好聽的你說就是,怎麽還占人便宜呢。”
“那就奇了,江兄不是你叫的?是不是認我當大哥?欸這人,耍賴不是?”
話是如此,但想是並非有意,李辭若不指她便不曾注意,所以嘴上說著,酒盞卻放平了。鄭重其事的又碰了一下。
“那就平安順遂,平安順遂。”
都是吉祥話討彩頭,張口就來。但“平安”這個詞的意義本身就不一樣。來世一遭總有風浪,沒人會奢求萬事順意也沒人當真,但出口的“平安”,一定都是真誠的。
碰杯時江可芙這般希望,聽到這句話的李辭希望,天涯共此時的無數人也希望。平安喜樂,不止今朝。
*
夜風凜冽,吹得廊下燈火忽明忽滅,遠處間歇一兩聲爆竹炸裂,提醒著守歲的人打起精神。一場熱鬧盡興的酒足飯飽後給眾人放了歲錢,屬於今夜的高潮就退去。秦氏等人依舊禮在正廳守歲,準備明早的餃子,李辭和江可芙回房,還被叮囑可早點歇息。
“這是什麽?給我的歲錢?”
進了門李辭就在書案翻騰什麽差點叫江可芙疑心是要找她的字帖叫她練字,被遞來一紅紙包上麵寫個福,才拍拍心口暗道李辭該還沒那麽可惡。伸手接過分量還不輕,沒人不喜歡錢,當即喜笑顏開起來。一閃身直接坐在書案一頭。
“這鼓鼓囊囊的,不薄呢。你是塞了一遝銀票麽?”
李辭不答似要等她拆開再說什麽,翹腿坐在案頭背對著江可芙也忽略了他神色,迫不及待拆開,從縫隙間用力抽出該就是勉強塞進去的東西,卻發覺是疊起來的幾張紙。
“這什麽?”
不是錢很失望,更遑論很快再次聯係到字帖。展開掃了一眼就瞧見最上麵三個大字:
“請......請罪書?!”
回首望一眼確認這是沒塞錯東西,再往後瞧竟是羅列了一堆二人相識後的雜七雜八。這都不算奇怪了,每件事後還有李辭的反思,林林總總一堆,隻看了一件“不該輕信非議斷定他人為人”江可芙的神情就已經複雜起來。看看李辭再看看手裏的紙:
“這...”
“是我欠下的抱歉。”李辭適時接上話,神色從最初的微妙漸漸恢複正色,“早該說卻一拖再拖的話。許多是翻頁了,但本身那頁就還殘缺不全,過了年既然糟心事要走,這些也得有個結果。該拚的拚,該補的補。”
這是出乎意料,一時微怔,抿了抿唇,江可芙再次垂眸掃過紙上大字,片刻,卻幽幽出口一句:
“大過年的你是嫌我太樂嗬,想帶我回憶回憶糟心事給我添堵嗎?”
這也是出乎意料。輪到李辭懵了。江可芙卻因舊事重提較起了勁,點著紙頁上的字,開始逐字逐句的“不依不饒”起來。
“請罪書?我還罪已詔呢。你這不是道歉,年底了收租的來翻舊賬吧。那行,來,看看,我禦花園被罰跪,都不認識你呢,你寫的什麽?不知禮數?你反思了我也要說,一麵之緣妄議他人你就知禮數了?烏鴉落在炭堆上。”撇嘴不屑,涿郡的俗語也用上了。沒想到這點字反把江可芙的奚落人的勁兒招出來。但本就要道歉,也隻能聽著。
那邊江可芙又換了一頁,晃著腳一邊看一邊感慨:
“怪了。每次都是,才拿你當個正經人,立馬辦點兒糟心的事來打我的臉。行了,大過年的,我寬容大度,你給我添堵我卻不為難人。真想請罪,我想想...寫字要給我減量。”
李辭詫異抬眸,看著案上的人在那兒算數,好像前麵一頓挖苦就為練字討價還價一樣。他當然知道她,那背後真正的善意。
“可芙...”
“怎麽?”
“......我以前的錯處太多了...”
“知道了。再翻舊賬繼續減量啊。”
“我好像真的沒為哪一件道歉讓你得回來什麽...”
“你把這一堆廢紙換差不多的銀票。這種道歉來幾次我都不挑。真的。”低頭擺弄著手裏的紙,江可芙不接這茬,半晌,抬頭看一眼李辭,還是歎口氣正經起來。
“大年下的總提舊事真的不好。這人怎麽就如此沒眼力見呢。嗐,其實說起來,有時候我也對自己恨鐵不成鋼,新仇舊怨最後一一討回來的事,看話本子時開心得很,到我自己偏過去就真過去了。性子如此,不是大是大非,我不會真記恨誰,雖然也想,但就是很難。旁人看著憋屈,倒也少了很多麻煩事兒。好壞一半吧。所以,你看你都‘落魄’成這樣了,我瞧你現在都是同情呢,別老翻舊賬了,過去的事改不了了,以後少做些不著調的就成了。”
是在說自己,也是變相安慰李辭。
道歉沒成,反又被江可芙一席話說得有所感觸,對麵前人的感動又深幾分。
“再也不會了。”
“行。我記著這話。那...你這記錄罪狀的紙?給我換遝銀票?”
言語再次出其不意,李辭啞然,江可芙笑了一聲說“怎麽聽不出玩笑”,跳下書案把手裏的紙壓在枕頭底下。
“那這就是我的‘壓穢’了。還真是穢,晚上壓實了,可不能帶到明年去。對了,咱們還要不要守歲?”
“你歇吧,我守。”
盤腿床上坐定,江可芙抱著被子搖搖頭:
“算了,一起吧。盛京的第一個除夕,給它,一個麵子。”
盛京的第一個除夕,也是他們真正的第一個除夕。
“好,一起守。”
※※※※※※※※※※※※※※※※※※※※
有個問題困擾我很久了。一直想解決苦於沒有頭緒。很尷尬,就是......
昱王府的管家,我之前到底有沒有起名字?...
之前就困擾過翻前麵的章節因時間跨度大加上破記性一直找不到,但不影響就放下了。但今天想到這兒,一想怎麽也跟小江小李同甘共苦了,他老婆秦氏都有個姓,他不能隻叫管家吧,同是老員工不能區別對待。但因為實在找不到不確定,我就咬牙給他起了名字。
所以如果有知道的兄台看到了,請告知我一聲,恩公,大恩不言謝(江可芙:你在想桃子)
如果沒有起或者起過但都沒有人注意,那現在起管家就叫程柏了。
(管家:我TM當時就傻了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