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203
  青苑送走後,王府上下實則便一條心了。門房在街上聽見的王妃將出獄,東流又先行一步回來報信,內院裏秦氏就帶著婢女們開始張羅。江可芙回府,洗了個熱水澡衝衝幾日晦氣,就舒舒服服的在床上歇了半日。次日同上早朝的李辭一起出門,一個往宣政殿,一個帶著恒夭進了後宮。

  本是為二人一道也方便,趕著早朝時辰確實就早了些,鍾氏許還未起請安需再等一會兒,聽宮人說疏桐院的梧桐這幾日落葉了,鋪一地的葉子特意不讓清掃,看去別是一番詩情畫意。心中覺得有趣,就同恒夭往那方向走去。

  “欸,快點兒快點兒!當心著,別翻了見人,晦氣。”

  行在宮道一側,江可芙聽恒夭說著這些天所見。她們主仆二人昨夜聊到一半被李辭喊著快點歇,許多事都未了解全麵,李辭雖也大致講了講,但男子角度與女子角度到底不同。兩人並肩,江可芙聽得出神頻頻點頭,不想慎刑司大門突然轉出三個人來,抬著一架應是屍首蒙著白布,險些與江可芙撞上。雖避閃開去,卻沒穩住掀了手中抬的架子。

  “哎呦!晦氣晦氣。”兩個小太監抬,說話得是個上些年歲的公公,尖聲尖氣喊了兩聲,沒打量前本道是哪宮不長眼的小女使,江可芙織金裙擺剛一入眼,慌得他又趕緊跪下,偷偷覷一眼,磕了個頭就喊“王妃恕罪”。

  “是有罪,也不知誰晦氣。抬個死人出來不知避讓生人。自己倒先嚷起晦氣來!”

  江可芙不在這些天恒夭一下成長不少,往日該是不言不語的等江可芙自己解決。這些天最是看透這些勢利的。哼,明明他們不長眼撞上來,還要先嚷起來,瞧見是昱王府的人才開始做小伏低。當即幾步走到江可芙前麵厲聲喊一句,倒真有幾分那個意思,兩個小太監不由一顫。

  “王妃恕罪王妃恕罪。”

  江可芙拍了拍恒夭。

  “沒事兒。下次當心些。我是不忌諱,可這宮中多是女子多少都怕見屍首,不說衝撞貴人,隨便一個宮婢遇見了被嚇一下也難免是罪過。”

  “王妃說得是。奴婢下次定謹慎小心,看緊了路。”

  江可芙不常進宮走動,來了也隻鳳棲宮片刻很少接觸其他宮人,在大多人印象裏還是初入金陵時那個不著調的偏遠之地的野蠻女子。且楚先鍾秀路的案子前些日子她又認了,江可芙這形象又被妖魔化成動輒打人的凶神,聽見說不追究,太監可是鬆了一大口氣。

  “宮裏近來有事?怎麽慎刑司又抬人呢?”

  掀翻在地的屍首麵朝地上,微風掀起白布露出腕上一道深深血痕。微微蹙眉,江可芙下意識問一句。

  “這......”太監有些遲疑,看看左右,微微湊近躬身,“奴婢隻管抬人埋人,更深的也不清楚。隻聽說這原是玉澤宮的大宮女。八公主前幾日又被歹人毒害,這婢子牽扯其中,皇後娘娘叫人帶過來查的。其實嫌疑不大不必用刑,奈何審的嬤嬤也不知是想屈打成招還是如何,用了回刑,這婢子心裏又遭不住,昨夜裏嚇死了。”

  “玉澤宮?”

  心道原來是這事,李辭已與她提過幾句。江可芙目光轉回白布上,忽然想起恒夭昨夜與她說中秋宴那日八公主身邊有個宮女眼熟得奇怪。莫名就將這兩條聯係到一起,突然想看看這白布下的人。

  “我想看看這宮女。方便麽?”

  那太監以為自己聽錯了。

  江可芙又重複一遍。對麵三人目光驚恐,當真未曾見過如此膽大的女眷。

  “這...”

  “時辰早道上沒人,你們若忌諱就散開去不用守著我,就看一眼。我隻是忽然想起來這宮女我認識還算是玉澤宮很知禮讓人喜歡的一個。”

  “王妃都不怕奴婢們忌諱什麽,隻是頭番見到王妃如此坦蕩磊落的主子。”

  太監趕緊恭維,轉頭示意兩個小太監掀開白布。一張慘白麵孔映入眼簾。

  女子一身單薄囚服,臉上不施粉黛顯得十分年幼般,眉眼秀氣,死去除卻皮膚無血色也並不嚇人,隻像病中昏睡仿佛一會兒就會睜眼蘇醒說自己渴了。不是此前在玉澤宮見過的任何一個宮女,但細看之下竟眼熟得自己都驚異。在何處見過呢?怪了。恒夭在宮宴見到的宮女應該就是她吧......

  “王妃?”

  “啊。好了。多謝。耽擱你們了。快些去罷。”

  “不敢不敢。王妃慢走,奴婢等先行告退。”

  三人帶著屍首貼牆跟走快速離去,江可芙目送他們遠了,才轉頭與恒夭說話。

  “是她麽?”

  恒夭點頭。隻是頭一次真正的接觸死人,適才訓話的膽量消散麵色竟有些不好看。江可芙寬慰的拍了拍她的手。

  在感業庵見過屍首後她就不怎麽怕了。

  “我竟然也覺得眼熟。奇了怪了......”

  *

  之後在疏桐院,二人撿了一大堆落葉在幹淨地麵鋪畫,笑鬧著擺了個“王八拳打□□腿”,這地方偏遠若非單為看景也無人來攪擾,玩了個盡興。看看日頭時辰差不多了,就整整衣冠往鳳棲宮去。

  “可芙?”

  過禦花園,前麵是先帝在時建得萬卷閣,心道什麽時候來瞧瞧裏麵有沒有絕跡的秘籍之類,遠遠的閣中就走出一個女子,正看過來與江可芙對上,顯是認了出來,張口一句,原來是沈妙書。

  “皇嫂。”

  “昨兒才從刑部出來,今兒就進宮來了?身子怎麽樣。都還好吧。”

  “牢裏打點過,倒都沒什麽。是殿下讓我先進宮來,謝恩。且逢節也不曾與父皇母後請安未免不孝。”

  沈妙書擺了擺手。

  “七弟就愛講這些虛禮,偏生與旁人說得可像回事,自己從來沒跟著走過。聽他說什麽,自家的人父皇母後還挑你錯不成?身子養好是正經,你若勉強,今兒先回去,我與母後講明,你身子爽利了再進宮來。”

  “多謝皇嫂。隻是確沒什麽大礙。現今時辰差不多了,皇嫂也去請安麽?”

  “唔。既如此你且去罷,我是來替文則取卷書的,一會兒還要去玉澤宮守著沐凝。一會兒你若得空了不急著回府,幹脆在玉澤宮瞧瞧,咱兩個坐坐。宮裏近來這些事,我心裏總不踏實,又沒人講。你性子看得開,我願意同你聊。”

  眉目間從開始其實就攏著一絲陰鬱,但沈妙書人柔,語氣又總綿綿的,很能遮掩幾分,此時才察覺女子有些鬱鬱的擔憂,江可芙心下思忖著大致為著什麽,麵上卻爽快的應下了。

  鳳棲宮。

  慎刑司辦事不利。那名纓若的宮婢送去本是要查為什麽在那個節骨眼埋信,其餘的還知曉什麽,幾日下來,一無所獲,人還死了。鍾氏想想就覺頭疼。沒了個人證,日後李沐凝若醒來矢口否認,劉貴妃母子不說翻身至少根基是拔不淨了。

  心中煩亂,憂思就易成疾,清早起來整個人就不舒服,都免了各宮的晨昏定省,不再見人,沈妙書被指派了照顧李沐凝的差事已兩日不去自然不知曉,江可芙到了宮門被木靈攔了,才知曉今兒白走一趟。

  “王妃的心意娘娘醒後奴婢自會轉達,今日雖不相見,這份孝心娘娘也自是有感知的。如今多事之秋也望王妃謹慎護好自己,莫要再重蹈此前覆轍。平安順遂。”

  “我知曉了。多謝木靈姑姑。”

  木靈的一板一眼其實許多小輩背地裏都有些不喜,江可芙也是一直覺此人不及木樨親切且還有些凶氣的死板。但今日瞧她麵無表情說這些字裏行間卻隱含著點關切在,竟頭一次覺得這姑姑有些可愛。含笑與木靈對著微微一福,就招呼恒夭要去玉澤宮看李沐凝見太子妃了。

  “小姐......木靈姑姑今日好像沒那麽凶了。”

  “哈哈,你也覺得是不是。我也覺得。興許太久不見,都有點想我了吧?”

  自己調侃自己,恒夭被江可芙這話給弄得不知所措噎了一下。半晌撓撓耳朵看了看天。其實,好像小姐一進宮,各處都變得確實更有人情味了似的,是錯覺吧?

  玉澤宮中。

  修理齊整的草坪顯出點枯衰的跡象,廊外陰處猶帶露水的海棠枝葉也飄零幾片枯葉在其中。宮門大敞著不見往日的宮婢江可芙直接走進,直到轉過廊子才看見熟悉的婢女似乎叫花昔。

  “王妃萬安。”

  江可芙點頭,目光轉向廊下的兩串銀鈴。

  “還掛著啊。公主病中不該清淨些麽?”

  花昔遲疑了一下,片刻,道:“公主說那是風聲。”

  “嗯?”

  “公主的話奴婢也不大懂,掛上時說,風太靜了,走過多少山川江流也無人知曉,多少人見過同一陣風也無處說有緣。懸個鈴給它留下些腳步聲,說不準宮牆外頭就有一樣的人也想留下它一點痕跡,兩個鈴兒雖遠,卻到底為同一陣風響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