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220
  等待的感覺不太好,獄中呆了將近兩日常遷都沒來提人,當日後也無人再來看她。獄卒對她更是細微處可察的恭謹,好似她隻是來刑部視察,富家子弟體驗牢獄之苦的。

  直到今日,江可芙倚牆盤膝練吐納,外麵走道傳來人聲,火光漸進鐵欄外忽然明亮一片。

  “小姐!”

  青衣青裙,扒著鐵欄的少女挽著雙髻,帶同色短流蘇的簪子隨人動作在兩邊晃動,在麵前投下激動的影子。

  是恒夭。

  腕上跨個提籃,應是來看她。江可芙微微鬆口氣。

  不是被抓進來的。

  “姑娘,有什麽交代需快些,不然我們也不好交差。”

  “我知曉。昱王不是打過招呼麽?我又不從你們這兒劫走個人。你遠些,站在這兒我們怎麽說話!”

  上前幾步,恒夭穿過鐵欄一把握住江可芙的手,眼淚就似也要見見江可芙一般,爭先恐後往下掉。輕拍她的手安撫,二人都沒說話。獄卒提醒,恒夭卻難得不露怯,轉身就回嗆。男人訕訕的遠了。

  “這些日子怎麽樣?他們可再盤問為難?屬實是我連累你們了。”

  “小姐說什麽?!”恒夭搖頭,“我們都好好的,小姐若能出來我們就更好了。是奴婢平日不走心,放縱了那蹄子,瘋症的狗般誰都敢攀咬。那日刑部裏險些被她氣死了,恨不能去扯了她那張嘴。還有柳鶯,竹溪,一個慣做好人此時一字不說。另一個從頭到尾就是啞巴。一丘之貉!李辭也是,全院上下不見個好人!”

  近十年相伴,性子使然反多是江可芙關照恒夭。因此既是相輔相成的主仆,也是一同長大的親厚玩伴。恒夭雖怯懦,但涉及江可芙的是非,卻比任何人都積極阻擋一切惡意。倘若要說於她最無私心,最不摻雜旁的牽扯,絕對維護她江可芙的,相比親人要考量更多的複雜,便隻是麵前這個憤憤不平的少女了。

  伸袖子替她擦了擦眼淚,江可芙才回想起李辭竟也在“不是好人”之列,不禁啞然問她為何,得了恒夭一連串的控訴。

  比如放棄與刑部爭執江可芙的罪名,製止自己要對青苑動手,默認江可芙欽犯身份廣發通緝令,還不讓人說實話——罵了他和青苑幾句就把自己關進柴房...

  “現今肯做事,一半兒原因也不過是老爺還在兵部,一牽扯,太子一邊都要動,常家跟齊王府就該笑了。原來奴婢竟還覺如此下去也未嚐不可,今日算明白,這人慣是會裝的。虛偽。過幾日出來,小姐便合計著,與他早日和離吧,再不摻和他們這檔子爛事。”

  一提這事又開始替江可芙委屈。那些時日李辭回護青苑,恒夭瞧在眼裏都要覺青苑是不是攀附成了。直到前兩日李辭忽然把人送去了常府稱他得避嫌人證這樣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也不好,她看不懂了。

  聞此愣了愣,繼而江可芙有些想笑。

  李辭和她提前陪過不是。青苑是人證,他怕江可芙回來前此人有閃失屆時常遷咬他們心虛滅口。恒夭又戶主心切,屬實怕青苑有好歹她再陪著江可芙定罪,是以一直對青苑回護有些寒了恒夭的心。

  她自是明白的,但恒夭的委屈就白受了不成?抱著如此心思江可芙沒有多解釋,替恒夭把散下碎發別在耳後,輕聲道:“這話咱兩個說就是了,你這麽說他,他不計較別人都要挑你的大不敬。行啦,他肯做事就行。這籃裏是不是給我帶的點心?你這時候也差不多了,這地方陰暗又潮,早點兒回去吧。我過幾日就出去了。”

  恒夭點頭,籃子擱在腳邊,突然從裏麵掏出什麽極快的塞進江可芙手裏。接過緊緊攥住,是張字條。

  “那戶人家沒了,死無對證。老鴇是人證但難免一出來小姐名聲又要壞。李辭說全身而退已不可能,哪些認哪些抵死不認都寫下了。小姐看完和晏公子通個氣。過幾日,就該審了。”

  低聲幾句,恒夭不舍的看了江可芙一眼轉身喊獄卒來開門把帶來的東西遞進去,又作掩飾般嘀嘀咕咕籃子裏是什麽點心,最後被獄卒引出去。目送兩個人影消失在走道盡頭,江可芙提起籃子坐回牆根兒,背著打開字條。

  那日買她的人家被滅口了。

  這其實是她一直隱隱擔憂的。要坑自己,人證自然不會幹脆的留下。老鴇還在,但另一個能做人證的蘇六在她與李辭相遇次日,李辭去找人時,那青樓就查無此人了。不禁讓她懷疑蘇六的真實身份與動機。

  字條上,李辭告訴她刑部扣上的三樁案子都不能認,刺殺案他們有人證,小章的事就招認鍾秀路一案是她揍了楚先,小章才掉落被晏行樂撿到。正好影射楚家失刀案,她就可以提杏簾被困,還能反將一軍是楚先懷恨在心要報複她與晏行樂。還有徐知意,陳捕頭兩個“外人”做人證。

  字條還提了一句大家一起下水,江可芙才明了常遷為何遲遲沒來審她,甚至都不曾派個人。

  就在她入獄當日,早朝。李辭上疏彈劾刑部侍郎秦瑉欺瞞聖上,草菅人命,應罷官嚴查。

  去年十月末有曾三人自湖州上京鳴冤,狀告劉貴妃之侄,江南知府劉銘白侵地建宅,家丁驅趕百姓,最後以致縱火傷人六人死十一人傷。官員欺壓百姓自先帝上任就已少有,是以朝中重視,案子交由刑部,下令盡快徹查。巧的是此案之後宮中便逢八公主生辰,生辰宴李沐凝中毒不醒,劉貴妃精神恍惚也重病一場。為寬貴妃與劉家的心,劉銘白一案暫且壓下,三人暫時留在了刑部大牢。之後月婕妤,鍾秀路一幹事,節氣冷下來北燕也蠢蠢欲動。這事便一拖再拖。

  直至祭祖皇陵刺殺,燕王與靈王謀逆,祝家殺害禁軍種種,齊王又命刑部盡力壓下此事,聖上就漸漸淡忘。連要抓常遷把柄的李辭都忘了。直至往涿郡前無意翻卷宗發現祝家一案處決名單有三人對不上,才發覺刑部這次做了件大事。

  他們不聲不響的在處決名單上加了三人。

  祝家一案牽連,雖不甚廣也有近三百人,聖上不會細究,多出三人神不知鬼不覺。而今人死,沒有人證,日後想起問及,天長日久,刑部用疏忽搪塞,李隱也不會重罰,劉銘白更是不會被懲處。

  此番李辭不提常遷,不提李哲,隻彈劾刑部侍郎,眾人也自都心知肚明此事到底是誰指使。其間更隱含自己之前便有所察覺,常遷曾明裏暗裏敲打自己之意,多想之人竟已暗地裏將刺殺與齊王聯係上。李隱被蒙蔽,此時揭發也必然震怒,常遷自然是,自顧不暇呢。

  “小晏公子。”

  心中明了李辭的路數,江可芙輕喚晏行樂。少年其實一直留心著這邊,拖著鐐銬走進鐵欄,江可芙湊近低聲與他說了。

  “摘清楚恐是不行了,但你我二人間莫須有的罪名決計要甩幹淨。你自還說是在鍾秀路撿的不要變,我會認鍾秀路的案子,屆時他們若用我的口供去套你,你不提你我交過手就是。杏簾是我們第一次見。”

  晏行樂點頭,江可芙末了還是歉疚拖累了人。拿了小籃來分與他點心,看少年自她來前受刑的傷痕,道出了獄從府裏給他拿一些好的傷藥。

  如此,很快,就到了刑部審二人之日。

  因處決案焦頭爛額,常遷仍然沒有參與,刑部侍郎也在上疏次日就下了獄,走出監牢時江可芙還看見了帶著鐐銬的秦大人坐在走道轉頭牢房的一片光影裏,狼狽失神。

  不是正式會審,隻兩個主事一問一記。不外乎心中已有數的幾個案子疑點,江可芙依字條,答得幹脆。問到除夕慈恩街與晏行樂相遇,江可芙刻意帶了不屑,似覺這疑問愚不可及。

  “我與他此前可見過?為何要選慈恩街那樣顯而易見的地方私會?當日宮中還有宮宴,我因病未出席,撒這個謊去大街上歡歡喜喜的會情人?是我嫌命長,還是他想造反?”

  兩個主事不吭聲,拿筆的隻管記下。坐在上首的咳了幾聲轉而問起楚宅失刀案,江可芙維持著適才情緒,繼續冷笑,刻意給二人看對楚家憎惡。

  “我怎麽知曉。我那時都被賣了。他們怎知不是楚先那小子平日不三不四許多人記恨著早就想揍他。說不準是知道誰揍得卻惹不起,我這兒跌了跟頭就順坡下驢往我身上安。他們這樣的罪名也作數?那我明日就說王府也丟了東西是楚家人幹的,王府的廚子看見了。成不成?這事能成個案子我都想笑。倒想起來為什麽坑我還連帶著晏行樂,之前皇恩街杏簾他與常嶽嘴裏吐不出人話拿我與徐姑娘比花魁,若不是晏行樂誤打誤撞,這二人是要無法無天了。如此我都沒記恨秋後算賬,他還倒打一耙了?”

  憤憤演了個十足,做戲做全套,雖許沒用但被陷害之人這般情緒才算不出錯。

  兩主事對視一眼又問了適才承認的鍾秀路一案始末,末了也沒多評價什麽,將人押送回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