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444
  被裹粽子般纏起來點了穴道,青苑喊也喊不得,動也動不了,李辭接手將人扔到靠窗美人榻,回首就見江可芙坐在床頭按著太陽穴。

  “幫我倒點兒冷水。”

  李辭一怔,香氣不濃他進來時候也不長,此時才察覺古怪,睨了青苑一眼推開半扇窗,倒了水過去江可芙直接往麵上潑。

  “欸!”

  要攔沒攔住。

  江可芙擦擦滴答下的水珠。

  “能不能先把她藏起來幾日?”

  “......可以滅口。”

  李辭順著她目光看去,對著青苑哀求神色整個人越發冷起來。

  江可芙不語,又盯青苑半晌,似在思忖,末了歎口氣,道:

  “不能這樣走。李辭,咱們一開始好像就想錯了,我不該躲,明日就應直接去衙門自首。”

  李辭一愣,回首不可置信。

  “京中不確定太多,我原覺得能瞞到前因後果理出來我光明正大走進刑部拿證據自證清白,可今夜就已如此,反是越瞞,被發現之日就越說不清,你還得一起下水。還不如坦蕩點兒,風向說不準還能因我自首有所轉變。”

  初時想得簡單,見過青苑,一些未考慮過的細枝末節才突然湧上心頭,她自然是想同預想般幹脆利落的了結此案,但單就一個青苑,就不知如何解決了。

  “不用。扔進地窖,十天半月也瞞得成。”

  眼看江可芙經了場荒唐反越冷靜,李辭卻慌了。

  這些他自是早想到了,隻是莫說不怕牽連,江可芙此前已受了那些罪藥也沒解成,為一個怕連累轉手任人進了刑部到常遷眼皮子底下再受點兒委屈,便是個普通的相識之人,如此做都虧心。

  當即出言反駁寬她的心,江可芙搖頭。

  “她不是人證?常遷那邊也定有人留心,一個大活人說沒就沒,你說他們怎麽想?”

  “那你也不能自首。為避嫌此案刑部已將我摘出去,現今都是常遷的人,你若關進去我...”

  “好歹也是皇親,我爹又沒倒台,他們還能上烙鐵甩鞭子?最多幾聲罵,你慌什麽。再者,你不是已派人去找我的人證了麽?那戶人家,明日該就能尋來吧。”

  江可芙是含笑的,李辭微微一怔,片刻,握了握拳。

  “刺殺那次沒護好你已是過失,此次我不想你再...”

  不待他說完,江可芙已打斷。

  “嗐。此前怎麽沒發覺你這麽操心,我可聽不得這煽情的,別說了別說了。也不是生離死別明日要砍頭,你放心,牢裏常遷也別想奈何我。你隻別分心好好替我尋證據證清白我就感恩戴德了。”

  麵上浮現往日那種張揚笑意,江可芙不避不閃看著李辭,少年一怔,沉默片刻,末了垂眸歎口氣把青苑拎起來扔到外間。

  轉去的身影有些許落寞,江可芙知曉這般插科打諢亂了李辭將出口的關切憂心。自表明心思這一路自己都被加倍關照,她也信其中真切,隻是對此還是一知半解的懵懂讓她無意便逃避對方直白明了的表露,更願用玩笑帶過。這時便會覺自己才是最矯情之人,不坦蕩不確定,在耗著李辭那點好意。

  抿唇看李辭回來,又取了燭台道自己再翻翻卷宗,江可芙到底還是喚了他一聲。

  “李辭。”

  背影轉過等她說話。

  “...我知道你的意思。謝謝啦。”

  *

  翌日清早。金陵府衙接了樁大案。一年輕蒙麵女子到門前擊鳴冤鼓,上得公堂來說自己要告刑部尚書常遷常大人與錦昭儀之弟楚先楚公子。末了一摘幕籬自報家門,竟是失蹤一月餘的昱王妃江氏。

  一時間全城議論紛紛,都道此案不知該如何收場。

  刑部大牢。

  久不見光,潮氣在陰暗間蔓延,陳年血汙凝結在鐵欄圈起的陰影裏,上麵在附上新的,氣味淩遲膽小之人的神經。

  好像也沒有很駭人,常遷雖討厭,卻很喜淨,加之李辭上任後時常來此走動,監牢打掃得幹淨,除卻行刑後難以消除的血腥氣,竟比江可芙想象中蠅子亂飛耗子腳邊跑的景象好多了。

  腕上扣了細細的鎖鏈鐐銬,獄卒引著人走進一座監牢,許李辭關照過,這些最勢利的卻未輕慢對她,神色如常的開門扣鎖,竟連話都沒對她說一句。

  打量四周,軟稻草挨著牆根鋪一層,上麵立張小案,動動手腕嫌鐵鏈礙事便試著這長度能否掛上脖頸,身側隔道鐵欄的陰暗裏突然傳來一樣的聲響,摩擦地麵,似向自己方向而來。偏頭看去,對上一對明亮眸子。

  “晏...小晏公子?”

  “王妃......”

  少年靠著鐵欄,頭發淩亂囚衣上似有血痕,手腳上隱約可見都扣著比自己粗重數倍的鐐銬。見到江可芙眸中微亮一咧嘴露出那口雪白整齊的牙,雖狼狽,但精氣神卻還不錯。

  一站一坐,隔著道欄,對視一眼電光火石間都已明了對方知曉前因後果。江可芙想起那夜危機,若換個人未必這般守信,此人良善還曾在杏簾相助,今被連累實是自己平日不謹慎之過。掐掐手心,道聲:“抱歉”,晏行樂搖頭,回“是屬下疏忽。”

  “咳,楚某來得不是時候。打擾王妃與晏公子,敘——舊——了”

  默默看著,都明白彼此心裏那點計較,冷不防外麵一聲輕咳,隨後戲謔的討厭腔調響起,江可芙蹙眉看去。

  楚先。

  “楚公子原來還能走動呢,聽說被‘我’揍得狠極了,我還道缺胳膊少腿,現今一見,如此輕的手筆,一看就不是我。我若下手,楚公子今兒怕是都沒氣兒在這兒說風涼。”

  徹底撕破臉了,江可芙自然不講客氣,冷笑一聲就出言反諷。

  “楚某現今精氣神再好,又哪裏比得過王妃。隔道鐵欄都如此含情脈脈,嘖嘖嘖,果然是有情人便在監牢裏都不覺困苦了。可惜了昱王殿下,還東奔西走替王妃證清白,唉。真是讓人心寒。”

  “楚公子慎言!”

  江可芙不在意,這廝狗嘴能說出人話來才奇了,晏行樂卻有些慌神。他自被抓一直都不曾認與江可芙有牽扯,便用刑也隻字不提除夕相遇,堅持認死那小章是自己撿的。

  少年不會陰陽怪氣,隻能大聲辯駁,微紅的耳朵卻隱在陰影下。真有什麽也是他自己,絕非二人有私。

  覷一眼江可芙微光下的側影,與巡夜那日和除夕的影像重疊。她從未刻意掩飾,他為什麽就,早沒察覺呢......

  “晏公子急著辯什麽。楚某是不信一個撿到的破爛玩意兒值得貼身帶著,啊對,那日在杏簾不也是晏公子麽?若無此事便說是覬覦王妃楚某也信,但那時英雄救美一麵王妃芳心暗許也未可知啊。畢竟內院的青苑姑娘不是說,王妃與王爺,實則不和。楚某想想也是,向來隻聽是殿下一見鍾情,王妃什麽表態我們也不知曉。”

  江可芙嗤笑,現今這些話也氣不成她了,就是胡說八道的可笑。

  “楚先。我以為杏簾那一麵你有了什麽長進呢。原來就是學會了嚼老婆舌。你和菜市口的程老太太去慈恩街說書怎樣?都是說不出句人話來。李辭到底帶沒帶那鬱鬱蔥蔥的帽子我與他兩個自己知曉,倒是你裝模作樣的這頓打,還是輕了,怎麽沒把舌頭捎上。”

  語畢不再看他,江可芙轉身靠牆坐下。楚先似隻是來奚落人,看二人都不再理他,有些沒趣兒,冷冷一笑目光在靠牆少女身上遊離一遍,轉身出去了。

  後半日也無聊。江可芙本卯著勁要與常遷辯論一通,卻遲遲不見他們來提人審。刑部似有更重要之事被絆住腳,常遷也不能立時見她。反倒是要挫她銳氣般,堂堂刑部大牢,是個人就放進來與她添堵。

  鍾因氣勢洶洶來罵她,最後自己反急了就要衝進來揍她一般,喊了獄卒來開門也無用最後氣衝衝走了。

  常遷的小孫女常盈嫻也來瞧她,該是報放生與壽宴的仇。年紀不大一小人卻生得刻薄話也刻薄,比之鍾因若還有幾分既驕且蠢說不過自己的“可愛”,江可芙就是十足十的看她不順眼了。也不含糊你罵我我就嗆你,反正也不能衝進來打人,便又靠在牆角笑意盈盈的氣走一個。

  之後就是熟悉的友善人。徐知意瞞著徐太傅悄悄來。江司安避嫌還是讓王氏來看她讓她寬心,江府無礙。

  太子妃也私下讓宮女來與她說放心東宮站在這邊,反倒讓遲遲得不到李辭人證消息的江可芙有些惶惶。這話已露骨得隱含黨爭了,太子與李辭,李哲與常遷,那麽陛下,到底偏向哪邊?又或者,陛下樂見其成他們再鬧大一點呢?

  第二個想法出頭江可芙自己先打個激靈,她常常在分析時忽略李隱的存在,這就已經很可怕了。而此時的想法就好似她忽略李隱的結果。對啊,當思考時不自覺會忽略那個真正的上位者,就說明他的地位在心中已經模糊。太子與齊王之爭不是朝夕間的事,隻是這幾年越發露骨,尤其聖上大病後宮中的口風是身子大不如前...

  真的大不如前麽?宴會上神采奕奕的中年人又是誰呢?陛下是不是,想借病,探探這幾個兒子的底呢?

  她信旁觀者清,但如此明顯她能懂,李盛等人未嚐就糊塗得偏要爭高低,隻是車到山前,無路也要硬走,一個不爭,就棋差一招了。

  闔了闔眼,江可芙回憶同太子與齊王的見麵。旁的不好說,太子,其實並非喜歡結黨之人,甚至溫和謙遜中還帶點兒文人的認死理。那樣一個人,更像是被時局,逼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