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4495
  語畢替她將頰邊亂發別在耳後,李辭含笑等她反應。江可芙心慌意亂暗地裏隻有個聲音大喊這人怎能如此,後知後覺李辭在與她解釋,下意識要提案上畫像,對麵竟讀懂神色,再次開口。

  “那張畫是四哥給長姐的生辰禮。長姐不喜長居某處無趣,平日就與駙馬遊山玩水,不常在揚州。五月生辰時人也不在,無處去尋就擱置下來,皇祖母葬禮時忙,見著人四哥也忘了。正巧我來揚州就帶過來,扔在書架也忘了,午後才想起,明日該走了就得送過去了。好了,現下可還有誤會?”

  江可芙手還捂在麵上,無意識“嗯”一聲,隨即抬眸,羞惱不減,確是被戳破心事又死不承認。什麽吃醋?她隻是氣這廝汙蔑她罷了!

  “我也沒問,什麽誤不誤會?你隨意與誰交好,跟我有什麽關係?”

  “原來如此,聽你提兩次騎馬畫像,我還以為你...”

  “什麽吃醋!你再胡說!”

  “不是,我還沒說呢。”

  江可芙一頓足,隻覺臉丟大了,對著李辭戲謔目光,一時連他適才輕薄自己也不想追究扭身欲走。

  活了十多年,再窘迫之事不過被她爹拿棍子作勢滿院追最後上房。如此羞惱實是生平頭一遭。也讀過風月文字,但長養環境那般,到底開竅晚些,此時才沾染幾分,再如何不同,終歸是個姑娘,與一般女兒家心慌意亂無甚區別。

  麵飛紅霞,甩袖便去,不想腳踝一陣刺痛,腿一軟,人已撲在地上。

  無內力下牆頭掌控不好總是要崴腳,不過不嚴重,她就無太在意,許是適才一鬧又扭了,這時便疼起來。

  蹙眉,伸手要去扳扭幾下這不爭氣的腳,剛剛觸上裙擺,李辭一聲“別動”已走過來按住她手。

  “倒忘了問你怎麽進來的。□□時扭了吧?別亂動了。”

  急急抽了手,江可芙扭頭隻覺別扭得還不如當場死了算了,硬著頭皮讓他替自己找些傷藥,李辭已環過她肩頭一撈,把人打橫抱起放在榻上。

  裏間也點上燈,暖融融的昏黃映上衣裙。褲腳撩起至小腿腿肚,露出一截藕似的白嫩,纖細腳踝處卻已紅腫起一片,看去甚是刺眼。伸手要接取來的藥盒,卻被避開,李辭半蹲至身前一句“我來”,溫熱指腹觸上肌膚,江可芙狠狠一顫,卻忘了掙開。

  餘下都是煎熬,開頭未執意自己上藥,半途打斷就未免扭捏矯情。

  蜷起一條腿抱膝靠著正過來的小案,江可芙心煩意亂的目光四處亂飄。藥膏清涼的味道與觸感隨著指腹摩擦的異樣感讓室內升溫,捏了捏耳尖努力忽略那點曖.昧,卻在望進燈火下李辭眸中溫柔專注時,心間再次一顫。隨即,書齋裏隨手翻過的風月文字,明明當時未曾刻意記下,偏偏就在心頭浮現。

  鬼使神差的,喃喃出一句。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李辭握著她腳腕的指尖一滯,抬眸看去,卻見少女已察覺失言強裝鎮定扭過頭去看別處,燈火下瑩白肌膚上一直帶到耳尖的緋紅卻出賣了心中兵荒馬亂。

  不由輕笑一聲,李辭鬆手替她將挽起褲腿放下,江可芙垂眼說句“謝了”,急急將腿收回,抱著膝頭不知如何,隻覺經此一番,她適才言論越發像無理取鬧了。

  期期艾艾的,想說點什麽又不知能說什麽,暗罵自己沒出息,又怪李辭讓自己如此窘迫。一手攥著衣擺越攥越緊,半晌,上首一聲輕歎。

  “別攥了。手給我。”

  “欸?”

  江可芙一愣,抬眸,就見李辭立在跟前攤開手心等她放上去。

  “你,又做什麽?”

  “手腕。你適才不是喊疼?他娘的都出來了...”

  江可芙大窘,才下去的紅暈又隱隱有泛上來的苗頭。抿抿唇極快的遞上手,腕上紅痕一道,果然已出了印子。

  李辭握住,順勢坐在榻沿,指腹帶著藥膏輕輕撫過有一搭沒一搭同江可芙說話。

  “沒錯位,你自己這幾日注意著些。”

  “嗯。”

  “還有哪兒麽?我進來扣你之前就聽喊了一聲。”

  江可芙抬眸覷他一眼,下意識按去肋下。幾乎同時想出一副李辭立在麵前讓她褪裏衣要給她上藥的場景,不由趕緊搖頭。

  “沒有...”

  還沒說完,不受控倒吸一口冷氣。

  他娘的,這身子成心吧。以前擦了碰了看著嚴重也沒這麽疼,怎麽自服了那藥,還越發嬌氣了不成?明明隻是被杵了一下。

  下意識抬眸再看李辭,坐在身前的人挑了挑眉。

  “我自己來!”

  趕緊抬手去抓藥盒,江可芙一下躥下榻,已看準了立在盥室的那扇屏風,下地腳疼也顧不上急急得轉到屏風後,因急切鼻尖冒出點點細汗。

  低頭解衣裳,卻聽屏風外腳步聲起奔此地而來,心頭一跳突然有些惶惶,燈映上紗屏的影子卻在幾步遠的地方聽了。

  “不方便叫我。”

  “方便方便。用不著。”

  外衫一揚手搭在屏風,裏衣都褪了大半,露出渾圓的肩頭。以一種怪異的姿勢扭著看肋下青紫一塊兒,江可芙一疊聲道不用,燒著臉,心頭卻在突然生出一種這人在調戲自己的感覺。七上八下的心一下落下,說不清的失望憤憤。

  係好衣服,李辭就立在屏風前負手背對著,拍拍心口平複心緒,江可芙走到跟前。

  “好了。”

  李辭不語,皺眉盯了她片刻,抬手,上前一步替她撫平了衣領。隻是猛然湊近嚇了她一跳,向後一閃。

  “剛才不是牙尖嘴利的還能罵我,你躲什麽?”

  李辭含笑。

  沒了適才窘迫,江可芙回顧從李辭解釋時的言行,眸子卻冷起來。

  “你不得,再說點什麽麽?”

  李辭一愣。

  江可芙摩挲了一下自己手腕,心中所想卻已十分清晰起來。甚至連最初讓她心慌意亂的種種,小女兒的羞惱,在回歸平靜後,原本性子裏對一切的坦蕩態度,讓整個人越發冷靜。

  李辭微微斂了神色,眉眼卻還是溫和。

  “那你,想聽點兒什麽?”

  “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現今這樣......”抿了抿唇,似乎在考量接下的話要不要說,片刻,還是長出一口氣,“我可能隻是來興師問罪的,你不知道我運氣有多背,見到你街上風風光光的還有空與人說笑,已經快氣過去了。那些話你怎麽理解也好,說吃醋也隨意你,畢竟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李辭,從相見的每個舉動每個字,待我靜下去想,你不覺得,你就是在輕薄人麽?”

  對麵人一怔,見她麵色嚴肅冷靜似乎有些慌神張了張嘴想解釋,江可芙一揚手,示意自己說完。

  “我承認自己不分青紅皂白罵人的無理,我與你賠不是。但你待我這些,就好似,我在慪無關緊要的氣,你需做些親近之事來哄人般。我若當時就想明白,在氣頭上,定要喊一句折辱誰,可現今不會,我就是覺得,心裏涼。你大可好好的解釋,卻偏尋了最讓人不自在的。我要走你趕上來抱人,崴腳你要替人上藥,甚至你再問還有哪兒傷了我按肋下還不明顯?你都得來幫我的忙?你將我當個什麽人?我不是那些聽傳聞愛慕七殿下風采的世家姑娘們,你來與我親近些就是甜頭了,我就得覺得欣喜。我......”

  “怎麽一月不見你就變得愛想這麽多啊?看來真的,運氣很背。”

  江可芙垂著眼睛,正自顧自說著,對麵突然一聲輕笑,直接打斷了她。詫異看去,李辭含笑看她,眸子裏閃著光。

  “你聽我說完。”

  江可芙蹙眉。

  “嘖。聽不下去了。”

  “你!”

  “你說輕薄,我以為怎麽嚇我一跳。這些聽了該是我喊冤,你又把我,想成什麽人了。”

  李辭說著做副痛心疾首之態,江可芙越發懵了。對麵人輕咳兩聲,繼續道:

  “我從未覺得你是隻知慪氣的人,所謂的吃醋其實也隻是我私心為你扣的不是麽?便不為這個,平日朝夕相處到底算個熟人,也經過磨難,將你突然說丟就丟,任誰都會氣。所以,你來嗆我理所當然,我沒有將你想成無理取鬧的人。甚至,”李辭突然好似自嘲般一笑,“你若無動於衷沒有表示也不來尋我,我才該慌神吧。”

  江可芙不語。

  “你記得你傷後我離京去邯鄲那晚麽?你說你知曉我到底是什麽人,我今日也是這樣的話,你是什麽樣的人,我也知曉。我沒有將你當成耍小性的任性姑娘,你不是,親近舉動也不是圖謀的給你些甜頭把人哄得暈頭轉向息事寧人。我有私心,但不是你以為...”

  “那是什麽?”

  江可芙掐了掐手心,心跳莫名有些快。

  李辭與她對視,眸中專注好似要說及其重要的話,讓人有些緊張起來。

  “是你。”

  “什,什麽?”

  “私心是你,所以不是哄人的手段。是我不自覺,想與你親近些。怪我猶豫,從未說明,涿郡那夜,你有感而發也好,警示什麽也好,江可芙,你說不想綁到死,我沒應聲......因為,我想。”

  燭焰跳躍一下,室內也忽閃,江可芙眨了眨盯了對麵人許久有些酸澀的眼睛,在一瞬心跳如鼓。奇怪的是心間很亂,卻被她理出個頭緒,幾乎沒猶豫的,少女張口極為麻利的一句:

  “這婚事你臉打的還不夠是怎麽的?”

  輪到李辭懵了。

  果然,江可芙正常冷靜下來,慣是這樣會破氣氛的爽快。可是再細看少女其實也漸漸現紅的麵頰,李辭緩緩勾起唇角。

  他就是喜歡她這樣。不掖不藏,還能調侃。

  “咳。所以,你囉裏囉嗦,磨磨唧唧這些東西,啥也不是。就胡攪蠻纏吧,我冤你什麽了?你自己都承認心懷不軌,你就是輕薄我。”

  明目張膽的吐露心跡才最令人麵紅耳赤,因為赤誠。江可芙目光飄忽一下,一叉腰好似有底氣般,實則心裏比適才還慌。

  “那我賠不是,是我孟浪了。”

  李辭說著作揖,抬眸間看她的眼裏卻是笑。

  江可芙愈發慌了。

  “你這人怎麽...不,不知廉恥。”

  “奇了怪了,我說心事就不知廉恥了?你適才不還,什麽來著,此時此夜難為情?”

  “我!我那是情不自禁!不是!我...”

  思緒被帶偏,一句“情不自禁”後發覺不對越發說不清,李辭已笑著用她的話反堵她:

  “我也是情不自禁啊。怎麽就隻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呢?”

  江可芙紅著臉,最後一頓足,索性扭頭不看他了。片刻,又低聲道:

  “隨你胡扯。我才不跟你綁到死,你愛跟誰一起死一起死,我要長命百歲壽與天齊......”

  李辭一笑,並未泄氣。

  “日子長呢,我又不是立時就要死,也得活得長長久久的,盼著屆時,與你合葬啊。”

  “你這人真是,沒完沒了。”

  江可芙扁了扁嘴,說是斥責,其實也不怎麽羞惱,反倒更多是因李辭說“死”與“合葬”雲雲,覺不吉利有些替他忌諱。

  李辭也收了嬉笑,隨即正色道:“不鬧了。”

  “早就不該鬧了。”

  “咳。我隻是...我說這些不是讓你感到負擔,或是要逼迫什麽,隻是壓在心底,於你我,都是折磨罷了。我也不想,於歡喜之人的歡喜不曾開口,就散開剩自己懊惱。也太憋屈了。你不必困擾,以前如何,現今一般,變的是我,大概許久前就變了,全當這是打個招呼,日後,你就不必暗自琢磨我為何突然那麽奇怪了......而且,日子還長,我,勢在必得。”

  江可芙愣了愣,一句“勢在必得”加上轉過來對視的目光,再次有些麵熱。唉,說到底還是她太好心了,不好再提當初這人信誓旦旦他瞧不上她的話。才不是動搖,就是她仁慈。

  心裏正找說辭,對麵李辭張開手臂。

  “這次先問,免得說輕薄。抱你一下行不行?”

  一怔,隨即歎口氣,這問得坦坦蕩蕩,她扭捏什麽勁兒,認命般點點頭,自己就被熟悉的清冽氣息包圍。

  不同上一次,耳朵貼在李辭胸膛聽著心跳,是真的,莫名心安了。不自覺笑了笑,也不細究自己為何同意了,江可芙側過將耳朵完全貼上。半晌,穩定的心跳聲中夾雜喃喃一句:

  “可芙。多日未見,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