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5444
  回程時書齋隻有顧徽易,正拿著本子清點回京後書院過節應采辦的東西,一抬眼就見江可芙進來,不知怎的,急衝衝的走路都帶起一陣風,不言不語直奔裏間。正納悶著,她又探出來。

  “顧公子。”語氣頓了頓,“我們今日不用出城了。”

  顧徽易微微一怔。

  “......咱們運氣當真好得很。昱王不知什麽時候來揚州了,我適才在街上見了人。一會兒打聽在何處落腳,去尋就是。可省事多了。”

  隔著幕籬看不清江可芙的臉,隻詞意間是喜,語氣卻仿佛故作歡快,刻意得有些似反話。說完人就縮了回去。

  顧徽易片刻才反應過來,消息突然,又察覺江可芙一絲奇怪,趕緊走進隔間。少女已摘了幕籬,坐在案上繼續看著描畫,目光定在紙頁上有些出神。

  “...江姑娘,適才的意思是,昱王此刻在揚州?可有旁人跟隨?”

  顧徽易其意是問可有什麽隨行官員,莫壞了事,江可芙本就心緒不寧看不進字,這麽一問,心頭卻自然再次浮現李辭與紅衣女子說笑場景。左手無意識扳著桌沿越想越生氣,指甲將摳進去,感到一絲疼痛,才急急收了手回了神。

  “啊,沒有...”

  看出人心不在焉,顧徽易不免又多問了一句,江可芙趕緊搖頭,道聲見到昱王有些驚訝,行蹤猜不透罷了。

  午後,眾人聚在書齋隔間。

  程中已上街打聽過,李辭確是這幾日才至揚州,應是私事,獨身而來,是以沒什麽大的風聲。當夜江可芙見到的禁軍,也是他們想多了。原是昭華長公主在京城參加太後葬禮後回揚州府邸,聖上疼愛長女,特派禁軍護送而已。

  “昱王而今宿在公主府別院,城西,我去看了看,有些偏,而今趕上過節,巡夜應都巡不到那地方。興許是為個清淨,卻方便了咱們。”

  說明所見全部,程中是有些欣喜的。偽造路引與文書雖下了大功夫難辨真偽,但平日都是規矩的普通百姓,一下做這大事,他走南闖北都見過沒什麽,其他人不免惴惴。尤其顧公子年紀還輕又是讀書人,被發現日後登科功名不必說,命也難保。雖為助人這份心性難得,但也可惜了大好青年。如今不用走這條路,他自是舒了一口氣。

  眾人想必都同他一般,麵上都顯出幾分輕鬆,隻是當事人,托腮撐在桌上,怔怔盯著一處正微微蹙眉。

  “江姑娘,可是有何不妥?江姑娘?江姑娘。”

  不過短短一個時辰,江可芙就覺心緒亂得出奇。街上所見場景時不時就在心頭閃一下,氣憤之餘若細品,是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失望委屈。聽到公主府別院尋清淨雲雲,更是想李辭怕是在院裏悠哉與人閑聊品茶,對麵坐著那位姑娘和幾位旁的人,說說笑笑,誰還管她真冤。被喚好幾聲才回了神,在眾人探尋目光下,趕緊揚起笑說自己無異議。

  程中便讓江可芙寫張字條去別院傳信,想到李辭接了會作何反應,江可芙卻下意識製止了。

  “怎麽?”

  “...白日,白日人多眼雜,寫字條易留證據。別院既偏。我夜裏直接進去就是。不用勞動程先生了。”

  “江姑娘的意思是,直接□□?”

  江可芙胡亂點了點頭。

  字條倒好像上趕著求人,雖確如此,但自己明明就是受害者。今日這一麵她又覺自己其實也並無那般了解李辭,與其給他隻能求助於他的感覺,還不如沒有招呼突然到訪來的瀟灑。

  也不知自己賭什麽氣,倒忘了藥力未解無法動武的事實,江可芙隻不要顯得自己好似多狼狽。

  眾人麵色各異,一時不知說什麽,看人又陷入沉思,好似已堅決如此,這行事風險也不算很大,便都默認了。

  晚間。長公主府別院。

  如程中所言,此地果然清淨,尋了架拚裝的木梯免帶來時引人注目,江可芙和顧徽易程中在牆外拚接時,甚至看見裏牆爬山虎不加打理,直接越牆生長到腳邊。

  踩著□□攀上牆頭,勸牆下二人可先行回去,自己這裏不會有事。江可芙從懷裏掏出一根麻繩,一頭綁在梯階,一頭係在腰上,慢慢從牆頭順下去。

  院裏漆黑,不見人影。隔牆小聲與兩人說無事,便解開繩子,往遠處房舍走去。過了月洞門,眼前就見光亮,原來自己落腳的是偏院。

  “這時辰王爺也該回了,明日不就要回京了麽?”

  “我見適才宿衍侍衛來與王爺說了幾句什麽,便急急出去了。王爺這次來揚州本就似為私事行蹤不定,我倒盼是有什麽再絆著人一會兒,還是調來別院活計輕鬆。”

  一閃身躲進假山後,是兩個婢女提著燈走過,隨意閑聊看來李辭不在。聽二人說去臥房點上安神香,人也不多時就該回來了。江可芙悄悄跟上,打算二人離開她就在房裏等李辭。

  *

  別院人應不多,一路來無阻礙,江可芙甚至懷疑莫非隻這兩人。順利走進臥房,裏麵布置雅致。外間案上一盞燈,映出牆上文人壁畫,與裏間隔開的雕花板改成書架,粗略一看都是些文集。掃過案上鋪在最上麵的畫,江可芙眉心跳了跳,本無關緊要卻莫名湊上去細細看了幾眼。

  這一眼不要緊,才稍稍平複的情緒再次掀起波瀾。畫上是個女子,立在雪地裏,身披雲紋織金大氅,手裏舉著一束紅梅。容色姝麗,巧笑嫣然,眉眼間那點熟悉之感,不是今日在街上看見與李辭同行的女子是誰。

  掐掐手心,壓下心頭不安,江可芙扭過頭走進了裏間,黑暗中坐上靠窗美人塌,片刻,卻極為疲憊般整個人伏在了榻間小案上。在這一日難得真正靜下來的時刻長籲一口氣,半晌,喃喃了一句“李辭這騙子”。

  怎麽不是騙人呢。當日讓她先跑時自己還愧疚深覺不義,事後自己處境不樂觀時,都還擔憂這人是不是遭遇不測。她原也沒要他十分在乎自己安危記掛自己,誰都不是誰什麽至親,但前腳一副舍己為人,事後把她莫須有的罪名寫在通緝令上四處張貼,她就覺得自己那點擔憂一點兒都不值錢。

  她身陷囫圇得了一身傷還險些失身,此人卻在這裏尋風雅會姑娘。

  江可芙從不覺自己是多計較之人,不過日後找時機占回來就是,可此時細數這些,隻要一想自己在青樓那段日子還指望李辭哪怕找一找自己,心頭壓來的巨大委屈連自己都嚇了一跳。這才不是她對李辭該有的情緒,她隻是,隻是太生氣了而已......

  說服自己,她才沒那麽矯情,又默念許多遍“早該知道若能指望李辭江霽蓮都能上房梁了”。再次想起與李辭在一起的姑娘,心裏又不覺生出一種“她生得真好看”的感慨。想著想著,真的很累,竟不覺意識漸漸迷離。

  迷迷糊糊,將要入夢,“呀”一聲讓案上少女及時抽身,一下回複清明。

  李辭回來了。

  腳步聲停在外間,似乎在案前駐足。將要見麵,江可芙卻莫名惶惶起來,本想這人一進門她就要上去開門見山,此時聲音卻啞在嗓子裏,不知說什麽。她怎會如此糾結!

  咬了咬牙,試圖找尋上半日自己那種憤慨,掐了自己一把江可芙就要衝出去,不料才起身,腿一軟一歪翻了小案,趴了太久,腿麻了...

  “嘶...”

  案腿翻去狠狠戳了肋下,正中骨頭,不覺倒吸口冷氣,不及反應,一陣風動簾幕,外間人疾步而來,一聲“誰”後,江可芙被扣著腕子按在榻上。

  想好的說辭都沒用上,直接見麵,第一句不是罵李辭“你這狗東西”。畢竟被用了八.九成力當刺客般死死箍著手腕,江可芙眼淚都快出來了先喊了聲“你他娘的鬆手”。

  按在她肩上的手狠狠一怔。

  一聲試探的“江可芙”,清冽氣息靠近,李辭好似在打量她。黑暗中江可芙怒目與其對視,片刻,李辭竟直接壓下來,嚇了她一跳,躲閃不開,就被熟悉氣息包圍抱了個滿懷。

  江可芙懵了。

  麵頰貼在李辭胸口,安靜得臥房裏她稍稍仔細些,就能聽到他的心跳,不疾不徐穩定有力。話本裏都說聽心跳安心,江可芙卻在這一聲聲和上首漏在脖頸與耳後的熱息間,漸漸燒起了臉。

  掙了一下,沒有放開。她想要說話,還未開口,門口先響起一女聲問“王爺怎麽了”,是尋聲而來的婢女。

  “......無事。”

  低沉一句在耳畔,熱息弄得江可芙耳朵癢。趁機狠狠一甩掙開他,挪到榻上另一頭,直待那腳步遠了,李辭都意味不明的盯著她。

  黑暗中被一個沉默的黑影盯著心裏是發怵的,想起自己上半日那一瞬的義憤填膺,江可芙揉揉發痛的手腕張口,果然這般想言語就帶了嗆人時那點輕慢。

  “怎麽?現今動手最管用果然就變啞巴了?還是跟朝廷欽犯就不屑開口?那還在這兒跟我裝什麽事後的義薄雲天呢,好人你裝了,便宜你占了,咱直接幹脆點兒,枷鎖一副帶我去刑部大牢逛一圈哪。磨磨唧唧的最後也還要如此,我也不會念你慢一點逮我這點好,誰都不是傻子!”

  對麵一聲輕笑。

  出乎江可芙意料。

  “看來沒事兒,還能嗆人呢。”

  李辭終於開了口,語氣卻輕快帶著調侃,好似江可芙在與他玩笑。無異於點□□那點火星,少女心頭那點惱怒果然更盛。

  “誰與你說笑?我有沒有事又與你什麽幹係!反正忙著發通緝下揚州陪人說笑與人畫像我也沒指望你能做些人事!麻利點兒,我也不想聽你在這兒取笑,我出去自己喊人來自己拿自己歸案!”

  自己那些危難在李辭這兒一句“沒事”帶過,雖沒指望這人能說什麽好話,但如此輕描淡寫調侃也不為適才下手那麽狠有丁點歉意,江可芙咬唇壓抑鼻端莫名酸澀,已無心再和李辭說話,轉身就奔外間去。全忘了她初時隻要瀟瀟灑灑的。

  氣昏頭才走了幾步,身後兩步趕上,江可芙想罵李辭別跟著自己,張口第一聲就啞住,李辭一下從後緊緊環住她給了個措手不及。

  熱息噴灑在頸肩,少女長睫顫了顫。隨即,再次咬牙:

  “又做什麽!鬆開!別跟我動手動腳的!”

  上首歎了口氣。

  “噓。小聲些。一會兒人又引來了。”

  “你莫不是沒了腦子!我...”

  “對不住,見著你有些歡喜過了,說話就沒了分寸...”

  江可芙微微一怔,半晌,咬牙道:

  “接著編。”

  李辭又歎了口氣。

  “當日是我思慮不周,隻讓你走沒考慮獨身一人更易遇險。脫身後尋你未尋到,當地官府派人搜查也無果,京城事情緊急我就先去了,報給刑部也派了人,還是未曾尋到...”

  “是啊,找不到幹脆通緝了,殿下這思慮當真聰明絕頂。”

  聽到解釋想到那段不安時日越發難受,江可芙語氣依舊帶刺,心裏想的還是這人狡辯就是騙她。

  “此事我的錯,但刑部都未曾找到,藏匿你的不知是什麽神通廣大之人。常遷抓了把柄定罪,未見到你前許多事我也解釋不通,但既已成逃犯,我當時想不如順勢廣發告示到個州府,那些人抓欽犯可比尋人賣力,各處嚴查,帶走你之人反不好藏。你見過告示了,事出緊急,若嚇到了,我現今陪不是。絕不是要加害於你。”

  李辭言語誠懇,說著似乎怕江可芙再罵他胡扯走人,下意識緊了緊手臂。

  江可芙怔了怔卻未想到還能這般說辭,垂了垂眼睛,其實信了大半,心頭卻再浮現白日場景與適才見過的畫。和尋她無關,卻就是沒由來的,依舊讓人火大。不由就冷笑起來。

  “所以說您聰明絕頂啊,如此絕妙的主意,也真就您這樣智慧之人才能想出來。把旁人做傻子的聰明。”

  身後人無奈,言語卻順著。

  “這辦法荒唐,我卻也隻能想到這些,你不信也在情理。如此也罷,我自己說起來都像忽悠。這樣行不行,你先別慪氣了。剛才下手重了先看看哪兒傷了塗上藥,還有你怎麽軟綿綿的半點兒力都用不上,我找個大夫來看看?”

  其間是關切,江可芙卻隻覺是避重就輕與她在這兒扯皮,當即回嘴嗆道:

  “原來也知道是忽悠。我還以為忽悠著忽悠著連自己都信了。確是想不出什麽好辦法,忙著與人說笑,騎騎馬畫畫像,撂下事情尋個清淨宅子,這才是要緊事啊。揚州好地方,提那些殺人見血朝局命案什麽可有夠晦氣。”

  李辭愣了愣。適才他就捕捉到江可芙提他做閑事,揪著不放再提一遍諷刺他,看來是耿耿於懷。但那其間感覺又好似與自己理解有偏差。半晌,想到騎馬與畫像,聯係今早過街市時有不識得自己與同行人的荒唐話,思緒一恍,突然在一瞬想通什麽,竟不覺笑起來。

  江可芙不明所以,隻覺這人簡直莫名奇妙的,就是想氣死她。那點火氣與不曾察覺的委屈更盛,掐了掐手心道不與他廢話自己直接喊人,報官入獄一條龍,進刑部有什麽,她沒做就沒做,常遷敢動歪心她再氣他一次,也比和李辭待在一起強。

  正想著,一側臉頰突然觸上一片溫軟,突如其來讓人一顫,待反應過來是什麽早已離開。李辭笑著扳轉過愣怔的捂著臉頰的江可芙,外間漏進光亮依稀可辯眉眼溫軟笑意盈盈,純良得仿佛適才突然偷襲吻了她一下的不是他一般。

  抬眸怔怔看著他,江可芙腦子在反應過來一瞬已然嗡的一下不知在想什麽,思緒打亂,名為羞澀的紅暈帶著燎原的趨勢燒起來直至耳根。隨後,她看著麵前人微微俯身,耳畔一熱,緊隨著一句掩藏不住笑意:

  “饒了好大圈子,我可是明白了。原來,你在吃醋。”

  “胡說八道!”

  這一句可是回神,被輕薄又被調笑,江可芙其實羞大過惱。抬手下意識就想揚一個巴掌,卻被李辭輕輕握住了手腕。

  少年也不反駁,附身湊近,看著少女紅暈未褪的麵孔笑意越發放肆:

  “行吧,那是我自作多情......可是,可芙啊,你說的與我說笑騎馬之人,是我長姐。啊,忘了,也是你長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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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可芙:???那是你長姐就是你親我的理由?實錘了,虧我還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恒夭說得對,渣男!呸!hei tui !

  恒夭:小姐信我!咱專心搞事業!這種人不值得!李辭你離我家小姐遠一點!莫捆綁碰瓷我大啟第一女俠客!我家小姐不稀罕你家那需要人繼承的破皇位!更何況!你都沒資格繼承!

  偽裝客棧老板娘殺害店家的女子:樓上江粉是瘋了嘛,大啟第一女俠客是我師父需要甩數據嘛。你家小姐相公都隻能接一招,請江粉不要登月碰瓷了(吃瓜.jpg)偷來別人的頭銜用的也是心安理得。

  昭華長公主李儀卿:雖然我結尾才被拉出來背鍋,但我還是要說一句,這就是飯圈嘛,i了i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