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448
  幽閉狹小的柴房,炕頭一盞昏暗燭台,少女抱膝縮成一團靠在牆上,盯著某個地方出神。

  “呀”一聲,門開了,先進來一個提燈,屋裏一下亮起來,然後是提燈的少女。

  “恒夭姐姐,吃飯了。”

  抱膝的人一下抬起了頭,目光死死盯著來人。

  “青苑,你還有臉來?我以為要做縮頭王八呢!”

  “我隻是想來勸勸姐姐。王爺前日就已離京去長公主處,沒別的吩咐,自然是不追究姐姐當日口不擇言了。來日請罪多說幾句好話認錯,王爺寬和,姐姐便無事了。且那日刑部,實話實說不該隱瞞偏私,王妃的事我不過就事論事,絕無構陷之意。王爺也是權衡之下才隻得如此。我知姐姐護主心切,隻誤會我事小,對王爺如此大不敬卻未免過於放肆了。”

  “呸!他做什麽輪得到你說好話?你算哪門子啊?就事論事?莫說得自己多清白!別說小姐本就無罪,當日認了她為主,主子就是立場!別以為我瞧不出,你早心懷鬼胎,這時候終於如願了,順坡下驢這般汙人清白。也不知到底是誰不守禮教有齷齪心思!李辭那沒有心的狗東西更是,刺客怎麽沒直接刺死了他!”

  恒夭少見的義憤填膺,隻要一想江可芙生死未卜還被定罪,她就氣。

  趕回京當日,作為貼身婢女,她二人就被送去刑部審。當時江可芙已失蹤許久,初時傳聞遭遇不測,但沒多久楚府失竊,楚先重傷,財物都在,唯獨丟了把刀。楚家咬死是江可芙所為,甚至有家仆指認確是昱王妃。一時間江可芙蹤跡越發撲朔,數十日前遇刺一案,也被懷疑為她與人謀劃。

  本無定論,隻能猜測,李辭又極力否決此種論斷,讓想找把柄的常遷別無他法僅能暗地裏命人大肆宣揚,沒想到缺什麽來什麽,審人時,青苑遞去“刀柄”,給了個作案動機。

  她言江可芙素來行為不檢,在涿郡時更變本加厲,王爺對此一直頗有微詞,她卻向來不放心上。身為婢女,她一直覺主子對婚事十分不滿。平日交好的男子更是比女子多。

  更火上澆油的是,有人稱早在除夕時就曾見過昱王妃在慈恩街出沒,與一男子一起,卻不是昱王,舉止不當有損皇家名節。順藤摸瓜,刑部很快揪出了禁軍晏行樂,於常遷的意外之喜是,在此人處還搜到一小章,青苑說見過江可芙有同樣事物。

  人證物證俱在,常遷又很會扣帽子,江可芙定罪。恒夭據理力爭但人微言輕,又一向是江可芙心腹。且最後,李辭都默認了如此決斷,甚至命人將消息分派個郡縣嚴密搜捕,著實令之前看好他的恒夭心寒。當日便氣得失言,直接將李辭罵一頓後被關進柴房反省。

  “姐姐慎言。如此大不敬,會丟命的。”

  青苑一副受驚之態,似確實為其擔憂,恒夭狠狠啐她一口,抄起炕上硬枕就摔過去。小姐在時護著她,她便怯懦些,此時卻終於生出北境那邊女子的脾氣來。

  “滾!再多嘴這一枕頭下去先砸死你!”

  同一時刻,揚州。

  草草聽了原委,江可芙又心酸好笑又不知所措,多種情緒夾雜一起,最後隻罵出一句“狗東西”來,不知罵的是定罪的刑部還是吩咐貼告示的李辭。也該慶幸她今夜出來,明日眾人都該見告示,她在青樓裏無法脫身,都不用被檢舉,老鴇就得將她交上去賺賞銀。

  “王妃可有打算麽?”

  “顧公子知曉兵部怎樣麽?”

  “江尚書無礙,未曾聽說受此牽連。畢竟未見人之前,罪名也隻是暫時,此事荒唐,大多人也將信將疑,等著找到人看能審出什麽結果。”

  江可芙沉思。半晌,抬頭直視顧徽易。

  “我若想出城去金陵,現今形勢,可否避過關口盤查?”

  顧徽易與程中對視一眼。

  “出揚州不是難事。刺殺案出在中原,千裏迢迢這些官員貼上了通緝令也不做回事,屆時喬裝一番,無人細查,不過想進京就難辦了。王妃是想?”

  江可芙把通緝令折了幾折,塞回懷裏:“刑部這麽定,必有萬全把握我翻不了身,現今能幫我的隻有昱王。雖不明白為什麽要廣發通緝令逮我,但他必是信我的,如此行事,自有道理。此事越拖越是要被坐實,我需快點與他見麵才是.........那個,顧公子,還是直接稱姓吧,聽習慣了,且這時期,總歸敏感。”

  “是我疏忽了。既是如此,我們盡快送江姑娘出城。”

  程中點頭表示認同,顧徽易等人也說進京的事他們會再想辦法。

  看著一屋子人忙起來,又要在裏間就給她騰個暫時歇息之地,江可芙心中異常感激,言語裏卻難表十分之一。

  都是些仗義良善的人,書院裏幾麵之緣,自己不過是捐了些書本去幫幾回忙,就值得這些人不怕擔“同黨”的風險如此解救自己,甚至連那件事問都沒問一句。

  “來日不知如何感謝。”

  “江姑娘不必如此放在心上,我們不過,禮尚往來罷了。”

  顧徽易微微一笑,似在寬她的心,江可芙一怔,半晌,也笑起來。

  大啟重文,平常讀書人地位卻並不高,反是被拿來取笑迂腐矯情的,聽多了這種不免也影響看法。可今夜,江可芙看著不遠處和眾人一起分析進京方案的少年,燈火朦朧中越發稱得光風霽月。想想那些話。有一瞬,她好像知曉,何為“有匪君子”了。

  之後兩日,打聽風聲,又想辦法偽造路引,忙前忙後做準備。揚州城也並無異動。當日出逃原擔憂老鴇上報官府此地嚴密搜查,可一切風平浪靜,就好似,他們不曾發現青樓中少了個人般。

  無法走動,江可芙隻能窩在那小書齋隔間,梳理案件頭緒,累了就翻翻其它閑書找找樂子。如此一來,朝夕相處幾日,倒與書院眾人越發熟悉了。

  這日晨間。

  八月已至,再過幾日又是中秋,趴在小案上看一百單八將的描畫,顧徽易和書院的張況慈張先生走進來,少年抱著一大盒點心,麵上含笑,喊江可芙來吃月餅。

  “還有十幾日呢。先生們倒心急。”

  “哪個節不提前擺出來,總歸當日一過,這些便又明年見了。”

  張況慈人如其名,生得很是和藹,五十來歲,麵目慈祥,看江可芙像看自家小輩。

  顧徽易沒搭腔,隻笑了笑,打開盒子問江可芙要哪兒種餡兒。遞給少女一塊兒棗泥,兩人坐下,閑聊幾句,提起那路引昨日已做好,進京的假文書,喬裝行頭也都備上了,今日就能出城。

  “這個幕籬,江姑娘出城時帶,要過節了,關口反鬆泛,路引都隻掃一眼就可。那副行頭扮上麻煩又難受,且先放著進京再用。我們定了午後走,江姑娘沒來過揚州吧?可要出去逛逛?”

  想得很是周到,甚至知她這幾日悶了反留給她遊逛時候,江可芙聞言彎了彎眉眼,先確認街上確實無人特意盤查,便帶上那頂白色幕籬出門了。

  揚州好地方,與金陵比也不遜色,加之將要過節,街上十分熱鬧。小吃玩意兒,唱曲兒雜耍,風送隔岸管弦聲,讓江可芙不禁想起那首《夜看揚州市》來。雖時辰不對,但繁華卻是一般。

  頗有興味的看著雜耍,江可芙腳步停在街邊。倏然不遠處一陣躁動,有人撞了她肩膀,自然回首隻道又有什麽熱鬧,卻見高頭大馬路間緩行,一對衣著光鮮的年輕男女有說有笑而來。

  男子一身玄色錦袍,日光下虎頭紋飾銀線若隱若現,言語間因笑意彎起的眉眼,清朗的意氣風發中添幾許溫和平易。女子著大紅,張揚奪目卻絲毫不搶她容顏風頭,翠眉朱唇不似妝麵,仿佛生來這般好氣色,明麗得好似石榴花簇。

  妙人誰都愛看,這般登對更是讓人願意多看兩眼多想些故事。江可芙也與人群一般笑盈盈看去,卻在瞧清楚那男子麵孔時狠狠怔住了。直到二人遠去,恍惚間被人再次撞了一下,她才從震驚中抽身。

  她眼花了?珠聯璧合?郎才女貌?

  那男子...那男子分明是李辭!

  “他怎麽在這兒?”

  無心再逛,江可芙原想好的做事流程為這一眼全部亂套,甚至再三回憶確定自己沒有認錯人,喃喃著遠離了人群。

  原本該喜不必再費力進京,且時隔一月餘,看這人好端端的,當日脫身是沒受什麽大傷也算欣慰。隻是這一麵屬實叫人措手不及沒個準備,更遑論心裏亂糟糟的沒個頭緒不說,想理一理,就莫名浮現李辭與那女子說笑場麵。

  少女不自覺握了拳。

  他奶奶的!

  自己撞了腦袋差點兒沒命,得救被賣險些留山裏,出逃再被賣喂藥現今廢人一個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罪名纏身朝廷欽犯,東躲西藏過街老鼠一樣。這小子他娘的派人貼告示逮她不說,還在這兒裝什麽月明風清歲月靜好呢!

  忽略心頭一點惶惶低落,江可芙掐了掐手心平複心緒。她不氣,她不氣,此人做的氣死人不償命的事還少嗎?現今當務之急是先回書齋,告訴顧徽易等人情況有變。

  深呼吸,江可芙拍拍心口,往書齋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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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夭:怪我識人不清!我就該早點看透!李辭這人就是個渣男!小姐!套麻袋抄棍子就完了!

  李辭:我不是我沒有我冤枉。

  江可芙:別洗了別洗了,人證物證都在,這都錘死了。今兒就是作者資本下場你也得給我躺平任罵!呸!he tu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