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494
  清明一過,時光便晃過去飛快,轉眼已至金陵一年多,又到了去年晚間時時出去聽書,那段算得最歡快的日子。慈恩街是最熱鬧的時候,於江可芙,也是天氣最宜人的時候。

  李辭還是有些回避,但不留心注意,已無那般明顯。那日諷了他一頓,江可芙自己想通了。這人總歸賣不了自己,既不願說,她就不揪著了。至金陵後稀裏糊塗的事兒也不少,且那晚零星記憶中,大概還得謝謝李辭是個正人君子,給自己降了溫。

  暮春夜間的風溫柔,換了輕便衣物,江可芙攜恒夭出了門,溜達上慈恩街。

  人流如織,燈火明亮一路,街頭買一隻燒雞,信步上碧於天二樓。小二識得這貴人,迎到對街圍欄處,才坐下點一壺茶水,樓下突然響起爭執,不由叫江可芙豎起耳朵。

  “老子說好端端的怎麽有人撞上來!媽的!老子見過你!下九流的臭說書的,沒他媽找你你倒不當龜兒子出來了!”

  “怎麽回事兒?”

  碧於天畢竟也進出朱門,便做風雅,確是少有市井之言於此地出口,眼瞧二樓有人已探頭探腦至圍欄瞧熱鬧,小二托茶水正過來,江可芙出聲尋問。

  “嗐,剛才來個喝酒的,瞧著粗野本不想讓進,架不住仍十幾兩要了四五壇,也不點菜,就大碗喝,沒一會兒醉了,還差點兒摔了碗。剛又進來個,瞧著穿得幹淨,跟我們買半方牛乳糕!您聽聽,這點心哪有論半賣的。掌櫃的瞧他客氣像個讀書人叫人裝了,拿著點心轉身就撞了醉鬼的酒碗。也真該著,隻盼別打起來就成,今兒熱鬧禁軍也不好過街。您一會兒當心著些坐在此地就成,汙言穢語汙了您的耳,我們給您賠不是,一會兒叫後廚做了點心給您送上來。”

  小二陪笑,以為客人因咒罵不快,卻不知江可芙聽見那聲音想得卻是旁的。樓下言語裏“說書的”,破口大罵的醉鬼...不由憶起去年此時此街...這兩人,她或許,都認識。

  “我下去看看。”

  “欸!客官!”

  樓下未曾打起來。那小二說得做生意得多難,實則除了個意外破碎的酒碗,酒樓裏的打手早已將二人扭住。別說是皇商的產業,大些的酒樓都不會任由酒鬼鬧事發生。瞧著被按在地上的彪形大漢仍罵罵咧咧,江可芙看了追下來的小二一眼,沒好意思說自己是要下來“掃奸除惡”的。

  莽撞了,人家壓根兒用不著。

  不過,仔細打量那張七八分醉意的麵孔,又瞥了一眼一側沉默的中年男子,果不其然,她猜著了。

  “王八羔子的!撇開蹄子!老子教訓孫子戳著你們誰的肺管子了!滾你姥姥的!撒開老子!”

  漢子兀自咒罵不止,掌櫃的已示意將人扔出去,街上愛怎麽耍混愛怎麽打他管不著,碧於天不容如此粗鄙之人鬧事。

  店小二看江可芙出神瞧著,以為貴人們就愛看熱鬧喜歡瞧市井之人醜態百出,滿足那份高高在上,不由暗罵一句,麵上仍帶笑欲引人回去坐,江可芙卻在那中年男子一起被推搡出去時,心下擔憂也跟了出去。

  “王...小姐!”

  街上人多,但扔兩個人還是立馬能瞧見,可回頭喊小二把錢記在賬上,隻這一會兒功夫,一醉鬼一瘦弱文人,竟沒了影。算是一種莫名感情,那說書先生曾講過她舅舅,又算帶給自己至金陵後很歡快的小時光,江可芙不希望此人被那醉漢揪住挨打。四下張望,與恒夭在人群中穿梭,片刻,街頭轉角往人家去的小胡同裏,找到了。

  出乎意料,那大漢倒在地上,身後立著個人影,晦暗下看不清樣貌,中年男子靠牆,拍了拍衣擺,一抬首,就看見了胡同口目瞪口呆的兩個年輕姑娘。

  “先生原來有幫手。”

  眼尖,瞄到了陰影中的人手裏似塊兒磚頭。

  中年男人一愣,近了兩步,似細細辨認江可芙,片刻,微微一笑,竟也不意外。

  “原來是酒館聽書的主顧。碧於天也是吧,難為姑娘這般俠肝義膽,不放心程某還來確認安危。”

  “先生講的書自那日出了事我不曾聽過了,乍然相遇,有些激動。”

  “程某講了二十多年書,最敬英雄,不然林將軍的故事也說不到現今。昔日姑娘願意捧場,已不勝感激,今日相逢,實是程某之幸。”

  中年男人聽到江可芙提說書,顯然有些高興,扭頭便欲讓同行之人也相識相識:

  “顧小公子,這就是我到書院前常來捧場的主顧,呃...”

  “我姓江。”

  “江姑娘。”

  對麵異口同聲,夾雜在說書先生言語中的聲音聽來年輕,顯還是個少年。

  暗暗點頭,心道確實也年輕些才敢撂倒這醉漢,陰影中人已上前兩步,少年的清稚輪廓漸漸清晰。江可芙才要問好,對上那眼睛,卻驚訝的發現,是個熟人。

  “顧...顧公子?”

  “...姑娘...你...”

  少年顯也認出了她。眸子驀的睜大,下意識就瞥了恒夭一眼,似乎會錯了什麽。

  “姑娘怎麽出來了?這是...”

  說書人已驚異二人認識,江可芙抿唇下意識摸了摸衣襟和腰身,有點尷尬。

  “姑娘贖...”

  “誤會!”

  ----------

  街角小茶館裏。

  任醉漢躺在那兒不再理會,幾人找了說話的地方解開疑慮。

  清茶半盞,燈影下茶葉末浮在上頭微微晃動,江可芙吹了吹,呷一口,對麵顧徽易正說今日之事緣由。

  當日少年與江可芙攀談時曾提過一句城北丘山書院,正是他家所辦,也是這名為程中的說書人離了酒館的去處。

  書院往日收些工商人家子弟,也破例收少數女學子。裏麵有間藏書閣自上一個管理離去後,一直未招到人手,程中,便是離開酒館後到書院補了這個空缺。今日到碧於天,本是和陸徽臨到慈恩街書齋采辦文房四寶與丟失書籍,想起書院後廚幫工的孩子提過一句想吃牛乳糕,金陵又以碧於天做得最好,就順道進了酒樓。

  不想遇了這等事,也幸好陸徽臨買完書尋到了他,詐那醉漢進胡同,厚厚一摞書砸過去,人暈了。

  “原來是書,一眼晃過去,以為是塊兒磚頭。”

  江可芙感慨著翻看書頁,是千字文弟子規一類。抬眸間顧徽易有些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說迫不得已出此下策,對不住聖人書了。微紅的麵孔頗有幾分有趣。

  “哪裏,顧公子,你這一書掄得好。那人老大不小了不做正事就是買醉,之前還辱林將軍威名,啊,我剛才就該再補幾腳!忘了忘了!便宜了他!”

  自己身份不宜講太清,適才解釋青樓之事也是用尋人一句帶過,現今提起林衛,江可芙自然也不稱舅舅了。

  “江姑娘直爽,之前...多有冒犯了。當日之言,今日看來,委實貽笑大方。”

  知曉顧徽易說的是要替自己尋差事的話,江可芙當即擺手。

  “顧公子言重了,若我說,當日之舉,顧公子也是仗義。不過,書院的事我真的記心裏了,收女學子的書院,得空,我能去瞧瞧吧?”

  “隨時歡迎。”

  熙攘不減,幾人散去時,慈恩街還熱鬧著。

  江可芙有些小雀躍的往王府走,現是有地方繼續聽舅舅的“成名史”了。

  她常說不要文人般那樣多情,多的都是矯情,但於養她的山水,和一起的人與事,她時刻懷著自己都看不見底的深深眷戀。當自知已無法久居故土,與那些過往的相關,她都想收在身側。

  所以她最初喜歡那家小酒館,雖然破舊,魚龍混雜,但她在說書先生的字字句句裏仿佛就和林衛麵對麵,甚至,是看著他如何護家衛國,守一方安寧。對親人的想念和悄然而生的小自豪,是初至金陵無法融入錦繡春閨的少女,最珍貴的寶藏。

  輕快的腳步昭示內心,喜形於色到恒夭都側目。

  “小姐...”

  “嗯?”

  “那位顧公子...你們是青樓遇見的?”

  “啊。”

  江可芙微微斂了笑容,有些不明所以。

  恒夭抿了抿唇。

  “奴婢鬥膽,今日,您與一麵之緣之人,走得有些近了。”

  先不論去青樓的能有什麽好人,她家小姐思鄉,她知道,不然看到那說《北風郡》的說書人也不會如此興奮,現今滿大街誰人還說這麽老的書?今日她就是莫名警覺,如此巧合,不怪她多想,這些人,是不是,下套給江可芙呢。金陵是不小,可她家小姐後續是有心尋過的,怎麽當時沒找見,這說書的,今兒自己冒出來了呢?

  “恒夭?你今日怎麽...”

  “您當奴婢僭越吧,隻是覺的,出現得真巧...”

  那日她未曾見過的紀之青也是,真巧。最近小姐接觸的生人委實有些多,安危是一層,恒夭想起踏青回府那個黃昏,李辭拿著卷宗,被她偷偷瞥見看似再看紙頁實則留心江可芙一舉一動的目光。

  該說什麽呢?

  她是弱小,但心智不小。自家小姐是不識風月,可她旁觀者清。

  所以,殿下啊,你再這麽莫名其妙的,大概最後拖幾年就莫名其妙的和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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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恒夭:我一麵懷著保鏢的警覺,又操著怕cp最後BE的心,我承受著這個能力不該有的痛楚心酸,我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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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作業讓我預備碼字的手離開了電腦(撓頭.JPG)

  今天也是,因為滿天的課,我再次走上掐點的不歸路。唉,生活不易,鹹魚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