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910
  事關重大,江可芙心頭一震,幾乎同時就去瞧沈妙書神色,別是誆她。

  禁宮之內,天子之女失了清白...簡直荒謬。驚異疑惑,警惕惋惜,諸多情緒一時走馬燈般在心頭過了一遍,最後隻化作一聲複雜的“啊”。

  “誰也不成想的事,父皇因為這事,唉...氣是不必說,病又要拖幾日了。況且,若無這檔子事,沐凝的婚事,今日原是要下旨定下。她身子本就弱,經了這麽一折騰,身心俱傷,不知幾時能緩過來。”

  “人呢?捉住了?”

  心底閃過一張蒼白深鎖娥眉的麵孔,江可芙瞥了一眼身側被驚得臉色一下煞白的恒夭。沈妙書搖頭,言語裏帶了幾分恨恨。

  “捉住?便宜了他。禁軍救人時當場被一矛刺穿了,都還嫌不夠。他們一家子也別想擇幹淨,滿門抄斬逃不開的,就是可惜了,未來得及審,這人雖然也是內宮的禁軍,但輪值之時怎生能不知不覺進了玉澤宮,也是疑點。經此一事,竟是,連護內宮的禁軍,都信不得了...”

  聽了個大體,卻依然有些雲裏霧裏,隻事關女兒家清譽,她也不便再問詳細,抬眼慎刑司也到了,沈妙書道裏麵髒汙陰暗,她審幾個人迫不得已,江可芙就不必隨著,也快午膳時了,去鳳棲宮拜見是正經。至此,二人便分道揚鑣。

  日頭曬得人雙目半眯,風也止了,飛絮歇了,江可芙拉著恒夭走在一側宮道勉強能容人的陰影下,四下靜悄悄的,也不見宮人,恒夭湊近了江可芙些許。

  “最近,當真不太平。這宮裏,如今也不是安生地方了。”

  “宮裏怕是沒安生過。”

  “唉...那王妃,那個盛纓靈的姐姐,會不會和此事有關?”

  “這節骨眼趕得巧,大概率是有關係了。”

  “那咱們萬萬不能摻和了。奴婢還想著,街上當著眾人眼多口雜,不便應了,暗地裏替她探探就是了,如今......”

  江可芙挑了挑眉,回首看向恒夭:“我可沒應,你倒心裏替我做主了?”

  “嘿嘿...奴婢這是知曉,您這心腸,可熱得很。嘴上不說,心裏必是要幫襯一二的......不過,那盛姑娘也是真不識抬舉,說句冷心的話,這宮裏每日沒有了的人,少麽?若都如她這般尋根,是沒個頭的,那些人命,不願承認也不得不認,就是不值錢......”

  雖不在宮牆裏,也不影響小小一個人發出這般感慨,江可芙也歎口氣,過一個拐角已瞅見了人影,便趕緊斂了情緒,輕咳一聲,也提醒恒夭。

  “王妃。”

  遠遠的,待走進了才瞧清竟是鳳棲宮的木靈,江可芙回一句姑姑,木靈三步兩步上前,在二人身前站定。

  “王妃可是往鳳棲宮請安?”

  “正是。”

  “這是不巧了,娘娘在劉貴妃處,這會兒恐也抽不出身,王妃也不大方便過去。昨夜宮裏出了些事,不知王妃知曉了不知,若得了空可去玉澤宮瞧瞧八公主,旁的,奴婢是想勸王妃這幾日怕是得少來幾趟宮裏,著實是不大太平。”

  不同木樨的和善,木靈不愛笑,一板一眼裏總還帶著點兒說教意味。習以為常,江可芙不在意的點點頭。

  “我已知曉了,多謝姑姑提點,今日本是在清音寺求了個鎖,來給小皇子的。”

  “王妃有心,聖上與娘娘必然寬慰。隻是小皇子自那日產下就不曾挪動,還在墨林軒,身子弱不敢見風,就幾個資曆老的嬤嬤姑姑一塊兒守著,恐怕近日是都見不成了。”

  “那...可否勞煩姑姑,替我交了這鎖?”

  “王妃的心意,奴婢自然願意。”

  得了準話,江可芙命恒夭取出隨身攜帶的小紅漆鑲銀木匣,交到木靈手中。

  “勞煩姑姑了。”

  “不敢。奴婢還要去太醫所替娘娘取藥,就不耽誤王妃時辰了。奴婢告退。”

  規矩的行了禮,江可芙謹慎的也微微福了一幅,看木靈的身影過了拐角。

  “走吧,既然誰都見不得,咱們瞧瞧八公主,就回去吧,也快到午膳的時候了,早去早回,總不好賴在了宮裏,還要人管飯。”

  循著過來的路,日頭漸高,宮牆的陰影逐漸遮不住人,至玉澤宮前叩了宮門,迎來的小宮女見著江可芙這不甚熟悉的麵孔,還有些驚訝,在恒夭的提醒下才磕磕巴巴行了禮問了安。

  按理說才經了一場難以啟齒,心中許有揮之不散的陰影,江可芙以為李沐凝大概是不會見她這個實際上隻是個生人的皇嫂,本都做了被婉拒的打算,小宮女有些誠惶誠恐的大開宮門迎二人進院時,瞧滿目海棠的嫩葉與含苞欲放的花枝,江可芙有一瞬恍惚。

  廊子下掛了一排銀鈴,墜下長長的穗子,東西兩殿窗下的海棠枝丫上也掛了,因無風聽不見聲音。江可芙好奇發問,引路的宮女說是公主昨夜吩咐要掛的,說聽著聲音安心。

  “這東西這麽多,風一過就鈴鈴不停,吵得很,安心怎麽解法?”

  “奴婢也不知曉,公主說喜歡,聽這個也睡得著,不多想,奴婢們就依著掛了。”

  小心翼翼的回話,避開昨夜的事不多說緣由,宮女掀了主殿的簾子,江可芙忽然想起去年生辰宴時,來此地在廊子裏撿過一枚銅鈴,李沐凝,喜歡鈴鐺?

  “王妃稍等片刻,奴婢替您通傳一聲。”

  主殿有些昏暗,與院落裏欣欣向榮極不和諧,瞧不見什麽生氣的東西,也無新鮮些的顏色,當日因主殿坐了許多人,並未有如此明顯的察覺,今日自己坐在椅子上等著,環顧四下,殿裏昏沉的跟那個麵色蒼白的少女一般,無端壓抑。

  輕輕端起宮女手腳利落的承上的茶,江可芙不渴,還是抿了一口,心道是不是進了殿再說不見,給人一個麵子,小宮女已出來了。

  “王妃來得巧,我們公主這時候精神好,剛剛用過藥,願意見人說說話。”

  “那再好不過。”

  “是呢。王妃這邊請。”

  繞過紗屏一扇,還有一道簾攏,小宮女輕輕挑開在兩側,迎來一陣藥香,立在兩側侍奉的宮女福身行禮,對著屏風的床榻的紗簾後,少女朦朧的身形似乎一下坐直了。

  “七皇嫂。”

  內殿更暗,床前還掌了燈,些許怯怯的一聲,還未見麵,就無端讓人憐愛了。江可芙瞧瞧左右,緩步上前,宮女也過去掛起了紗簾。一張清秀蒼白的臉,映入視線。

  “八...妹妹。”

  一襲素白褻衣,身上錦被也是青色的素淡,少女巴掌大的小臉上有一對圓且大的杏眼,隻是此時沒什麽神采,唇無血色,發絲淩亂,身後一個軟墊撐在後背,竟是一副纏綿病榻許久般的模樣。

  “我...本是進宮來瞧小皇子的,母後身邊的姑姑說你身子又不好了,咱倆未正式麵見過,就來瞧瞧你。”

  少女尖削的下頦肯定不為這一夜變故,江可芙也不便明說為昨夜的事,恐刺激了人,含糊說她身子不好,也不算錯。下意識就輕輕握住少女的手,冰涼的駭人。

  “可是冷麽?”

  “我體寒,向來這般。皇嫂不必憂心。七哥哥,可說了何時回來麽?”

  “他...估計也就這幾日,畢竟也走了...四十七日了。”

  “是呢。皇嫂日子記得清楚,這般感情,我們瞧著都歡喜。”

  昨日晚間無聊細細算過的,此時脫口而出,李沐凝麵上浮現淡淡的笑意,可眸子深處,卻叫江可芙莫名讀出了哀戚,極快的想到了少女是不是由此聯係到了自己的婚事,記憶裏也又到了昨夜的驚恐,欲出言安慰,“吧嗒”,一滴滾燙已落在手背。

  “沐凝...”

  垂首又抬眸間淚眼盈盈,江可芙慌了,從袖口裏掏帕子半天掏不到,懷中突然一軟,肩頭一沉,少女已撲進了懷裏,嗚咽起來。

  “我這輩子不知還能怎生活...母妃父皇憂心......嗚嗚嗚...我叫天家,蒙羞了啊......”

  兩條柔若無骨的手臂環過江可芙脖頸,淚水滾落在左肩肩頭,這等事未曾經曆,什麽勸人的話,所謂感同身受,都是胡扯,江可芙怔了半晌,緩緩抬手輕拍少女的背,放柔了聲音。

  “這不是蒙羞,不是你的錯。”

  “父皇因為此事病更重了...母妃身子也不好了......”

  “他們擔心你的身子,所以你得快點兒好起來,他們就寬心了。”

  “可我就是拖累他們.....旁人,又怎生看我......”

  還未出閣的姑娘,又素來柔弱,這等許百人裏也碰不見一個的事,被她遇上了,不說不能緩過來,這條命能否安穩度過餘生,都尚是未知,江可芙輕聲寬慰著,越發覺得無力,最後隻能默默不言。

  一向溫婉和順的太子妃言語裏都帶了恨意,她此時真正去感受少女的悲痛戚哀,也想,再將犯案之人,殺死一次。

  內殿安靜,無人再勸,嗚咽聲也漸漸低下去,直至低不可聞,少女麵色蒼白的道謝,說自己倦了。江可芙說幾句無力卻不能不言的叮囑,由內殿侍奉的大宮女花昔,送出去。

  “你們平日裏,多照看公主一些,也想法子叫人寬心點。”

  “是,奴婢知曉。王妃能來,其實奴婢瞧著,公主見了您精神是比之前好的。畢竟昱王殿下與公主親厚,見您一麵,也是親切的。”

  “是麽。”

  “奴婢不敢誆人,公主見了您才多說了幾句,各宮娘娘也來瞧過,公主問過安,就不言不語的躺下望著頂子。剛才便是哭了,奴婢都覺的,算是好事。”

  “唉,我們現今,除了陪著她,也做不成什麽了,賊人已死了,這種事,許是半輩子去愈合的。”

  “原是都怪我們,怎的不多幾個人留在殿裏守著。”

  有些自責的垂了頭,花昔沮喪起來,江可芙下意識回問:“內殿沒留人麽?”

  “一個,點了安神香,竟迷糊著了,公主也因這香燃多了,這幾日精神又不好,睡得沉,不然怎會,後半夜都有些時候了,我們輪值才察覺。”

  恨恨的,似是極怨當夜內殿的宮女,江可芙蹙了蹙眉。

  “那宮女呢?”

  “慎刑司,昨晚似就沒了。雖是我們一同進宮,有些情誼,但她如此疏忽,倒要叫聲死有餘辜。”

  默默轉了頭,江可芙思忖著,止了搭話,被送至宮門,看花昔將回去了,卻又想起一些旁的事,現今看來已無要緊,卻還是鬼使神差的開了口。

  “聖上今日是不是本要賜婚?”

  “唔...好像有傳言?”

  花昔有些莫名,以為江可芙又起了感慨。

  “姓沈麽?哪個沈家?”

  “啊,大啟除了太子妃母家,朝中並無沈姓大員,且傳言裏,聖上定的,是徐太傅的徐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