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280
  窗外鶯兒叫得清脆,聲聲似要將人拖出夢中,恒夭開了窗子用杆子去趕,到底還是把江可芙吵醒了。

  昨日上樹終歸牽動了腰傷,晚間睡下時突然痛起來,還出了一身冷汗。又是沐浴又是上藥,折騰了大半宿,才睡下,天剛蒙蒙亮,這黃鶯就又讓人不安生了。

  微微睜眼,起身隻覺眩暈,幸而腰似乎已無什麽,思及今日還得進宮送一趟長命鎖,江可芙便下地梳洗了。

  滿城都飛起了白絮,亂撲人麵,街角不知哪家的貓兒在風裏拿它們做玩物。江可芙從車窗一角瞧了片刻,看飛絮要循著露出這一角飛進來,趕緊撂了簾子。

  文人還能把這做詩情,到了街上看形形色色的買賣人,卻是被這飛絮影響不小。尤其是賣吃食的,倒是少了大半。

  長歎一聲,江可芙一仰身靠在身後軟墊上,閉目想起了涿郡的楊花。不及跟恒夭感慨過去看林衛練箭時用飛絮做靶子,外麵忽然一陣驚呼,車身猛地一頓,隨後是車夫林堂的怒斥:

  “你不要命了!做什麽!”

  耳聽得外麵忽起的紛紛議論之聲,江可芙為這猛一停車,一個不穩,險些撞上前麵車內壁,與恒夭同時上前掀了前麵的簾子,越過林堂,一個約莫十七八的少女直直跪在馬前,一雙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車的簾子,江可芙掀開,正與她對上。

  “王妃,這姑娘突然從鋪子裏衝出來......”

  有些驚到了,幸而車趕得慢,林堂回首,言語緩慢遲疑,估摸著江可芙的意思,又看向少女,叫她讓路。

  “這是昱王府的車,不是你能詐的,年紀輕輕的姑娘家做些正經事吧,今日王妃趕著進宮,且不與你計較,若非勒馬及時,有個三長兩短衝撞了貴人,你傷了不說,小命兒都難保。”

  言語算是客氣,江可芙頷首。晨起的昏沉還未完全消減,也忘了細琢磨少女一番舉動,待要收了手回去坐著,那少女察覺了似的,趕緊大喊。

  “王妃且慢!民女有冤!望王妃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瞧熱鬧的議論之聲越發大,林堂回望江可芙一眼,不確定是否再趕,江可芙瞧著地下,頗有些不明所以。她是願做替□□道,行俠仗義,但也沒聲名大到街上遇見一個就向她伸冤,這屬實莫名其妙了。

  “衙門有擊鼓鳴冤,再不濟大理寺,刑部,有膽量上訪鳴冤,麵聖都使得,我一個內院的人,一不坐公堂,二不入書房,你的冤,與我訴可有什麽用?”

  吃過了幾回衝動不計後果的虧,雖然也想上前扶起問問這姑娘受了什麽委屈,但攔車鳴冤這事太蹊蹺了。這又是天子腳下,這姑娘繞過官府尋她,本就有些大不敬了,此時後知後覺,不管她聽不聽,碰上了,自己就兩麵不是人了。

  不由微微蹙眉,江可芙狠了狠心,李辭不在,這段日子就出了不少不可預料之事,今日...不能再給他挖坑了,當即咬咬牙,揮手示意少女讓路,江可芙便欲縮回車中。

  “若有別的門路,民女也不願如此!宮裏的事,哪位官老爺敢摻和!民女不求斷案公正,可今日民女為著叫冤之人,卻連丟命的前因後果都不能知曉!王妃是要去宮裏的,民女也不敢讓王妃做難,隻求王妃替民女探聽一番,叫我們這些連全屍都瞧不見的人,知道這人,是怎麽沒的...”

  不肯挪動分毫,少女依舊直直跪著,清亮的瞳仁中隱隱閃動的倔強的光,叫江可芙無法忽視,但卻也仍有疑惑。

  “宮裏?”

  “是。民女盛纓靈,長姐盛纓若在宮裏當差,今兒一早,突然就有個公公來家中尋我們,扔了一個長姐隨身的配飾在院裏,說長姐犯了大錯,惹怒了貴人,已被處死,念家中隻餘民女與母親二人,便不做追究,隻是戴罪之人,屍首不能歸還。民女不是不識抬舉,不知其中利害,隻是長姐向來穩重,又是某位貴人宮裏的大宮女,民女想不明白究竟什麽罪,連個全屍也不能留給家裏安葬。”

  說到最後,少女眸中隱有淚光。江可芙下意識咬唇,和恒夭默默對視一眼。左右瞧熱鬧的也有幾位婦人開始說起可憐,膽子大的小聲慫恿江可芙應了。

  “王妃......”

  恒夭皺眉,手輕輕搭上了車簾,微微搖了搖頭。江可芙思忖著,權衡此事。

  宮裏的事,她更是做不得主的。大宮女的死,有時候原因牽扯複雜,確實是避諱,不能告知前因後果,不是犯了忌死得不明不白,就是為了掩飾天家顏麵。哪一點,都不是她能探聽的。

  且經過生辰宴對紅牆裏的窺探之後,說一句冷心冷情的話,宮裏大得每處都死過人,深得每天都會有被吞進去再也吐不出來的人,他們的消失小得連一滴水都比不過,在深潭上,一絲漣漪的留不下。若每一個人,都要被這麽尋根究底,那是永無止境的,天家,也必然不會允許。

  她心是熱的,奈何宮牆裏,最忌熱心。

  不自覺攥緊了馬車簾子,江可芙沉默良久,最後瞥了盛纓靈一眼,還是緩緩放下了。

  “我做不了主。”

  “...王妃!王妃!”

  林堂揚鞭,在半空裏一聲脆響,一道鞭影從馬前晃過,盛纓靈本能的向後退了一下,急縮上身,馬鞭卻隻是從她發頂掠過,待回過神來,車輪已從她身前滾過去。

  街邊言語議論,因朱門裏達官貴人的遠去越發肆無忌憚,有好心婦人上去扶起跪在正中的盛纓靈,出言寬慰,少女勉強的笑了笑,隻是望向那片宮牆的眸子裏,一簇不甘的火,依然熊熊燃著。

  禁宮之內。

  晴空洗碧,明瓦在下熠熠生輝,伸手微微擋住些光,揮開隨風逐來的飛絮,江可芙與恒夭行上宮道。

  已來過幾次,宮裏逐漸熟悉,不疾不徐的靠一側牆走著,想起適才變故,江可芙心裏還隱隱不是滋味兒,便也忽略了往來宮人有些唯唯諾諾,噤若寒蟬般的神色動作。直到,過玉澤宮時,遇到從宮裏出來的太子妃。

  “皇嫂。”

  身後跟著紅綺,神色疲憊倦懶,沈妙書麵上些許懨懨,裏麵還摻著幾絲難以言喻的為難,抬眼晃過一抹紅影,就瞧見江可芙主仆二人,清麗的麵孔露出幾絲笑意。

  “是你呀,今日倒有空,怎麽想著進宮來了?”

  “昨日去清音寺替小皇子求簽了,寺裏的思鑒大師贈了我一長命鎖,正好拿來給小皇子討個吉祥。”

  “還是你有心。”

  “早產緣由因我,我總得做點兒什麽彌補。”

  “難為你了,那件事,你也別總放在心上,終歸不是你有心如此。對了,那香囊,回去可問過調香的了?當日我不便多說,但凡懂些香料的,麝香都不會加那許多,身邊侍奉的人,你也該多留個心。”

  微微笑了笑,江可芙一語帶過說已盤問了,話頭轉過來,到沈妙書身上。

  “皇嫂可是沒歇好?如此憔悴。”

  “我?”沈妙書似是下意識回看了一眼身後玉澤宮的宮門,輕輕招手,將江可芙招呼近些,“聊這一會兒忘了與你說,昨夜宮裏不安生,半夜起來被叫了去,又忙活這一個大清早,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我還得去慎刑司,你也得知道,先跟著我過去,我慢慢與你說,你晚些時候再去請安,見母後與小皇子。”

  飛絮迎麵過,引得身側人好一頓咳,江可芙趕緊伸手輕輕去順沈妙書的背,女子擺手緩了片刻,一處走著,娓娓道來。

  “此事...唉,事關皇家顏麵與清譽,且從頭到尾,委實有些荒謬駭人,我現在都覺得......”

  似乎其實本不願再提,卻還是要給一家的不知情妯娌做解釋,沈妙書頗有些不忍之態。江可芙卻隱隱猜到,慈恩街攔車的盛纓靈,她的姐姐盛纓若,“冤死”之事,興許就與此有關,心中隱有急切,卻不得不靜靜等著。

  “你也看見了,我適才,從玉澤宮出來,八妹妹的居所......”

  “八公主怎的了?身子又不好了?”

  未有多想,自然就聯係到李沐凝身子嬌弱,尋思若與盛纓若有關,莫非是宮女伺候的膳食什麽相衝了,吃壞了人,被處死,沈妙書的目光卻越發猶豫起來,江可芙疑惑看去時,還帶了些躲閃。

  “若隻是身子不好,倒是好辦了......”

  “嗯?”

  “這...唉,七弟妹心思實,我先說一句,此事知曉了,你莫要聲張再與旁人提及,現今宮裏,已然禁了,隻是咱們一家子,這點兒事終歸不能藏著掖著。”

  “皇嫂既說了事關皇家顏麵,我不是拎不清的人。”

  “好......此事...昨日夜裏,沐凝,被賊人汙了清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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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有件事,我今天看碧水交流區,有人說讀者其實不喜歡作者回複評論,會有被窺視一舉一動的感覺。

  我還以為回評是撲街作者的自我修養(bushi),所以,嗯,對,征求下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