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作者:鹿呦柒      更新:2021-01-21 01:53      字數:3929
  江霽蓮小臉慘白,無半點兒血色,眼圈紅著,淚水已要墜落出眼眶,牙關緊閉,還在不住發抖,全然不似往日與江可芙鬥嘴的那個。

  對江霽蓮本無多少惡意,且此時她受了不小驚嚇,少女泫然欲泣,一雙帶著水汽的眸子看起來楚楚可憐,讓江可芙不禁就起了憐愛之意,緩緩將她放於地下,又見她腳下虛浮站立不穩,趕緊上手扶住了,另一隻手不住輕拍少女脊背。

  “沒事了沒事了,你緩緩啊,別怕。”

  想不明白怎麽能從牆上摔下來,江可芙卻沒問,隻立在一側溫聲哄她,正拿手帕子替她抹眼淚,身後一聲門響。

  “小姐!”

  是子衿。

  小丫鬟額發因急奔而淩亂,臉色煞白,細看之下眼圈也微微發紅。也不及行禮,看見江霽蓮就上前一下摟住一側手臂,細細打量一遍確定無事,才想起身側還有兩個主子。

  “奴婢該死。見過王爺王妃。謝王爺救了小姐。”

  李辭習武身手不錯,金陵人多半都知道,是以子衿全沒往江可芙身上想。且她們二人的關係,子衿以為江可芙不會出手,能耐著性子哄江霽蓮,不過是在昱王麵前做賢良。

  “嗯?”

  突然被點,李辭有些懵,尚沉浸在江可芙身手比自己快的懊惱裏,走著神被人提及,下意識去看江可芙,卻見少女輕咳一聲。

  “那個...是我救的。”

  還要再謝,江可芙一句話給堵了回去,子衿不由一愣,兩眼霎時間瞪圓了,片刻,轉身一理裙擺就要跪下。

  “多謝王妃!”

  “欸!不用不用。”

  自然受不起這大禮,江可芙趕緊上前一步一隻手扶住,另一隻手還要攙扶江霽蓮。牆頭失足一下,任誰都要後怕,更不論這個養在深閨的嬌小姐,江霽蓮雙目依舊無神,身子輕微顫抖。

  江可芙輕輕去握她的手,觸到一片濕涼,握了一掌心的冷汗。

  “沒事兒了,回去喝點兒熱茶,壓壓驚。”

  不自覺聲音放柔,伸手理了理江霽蓮因摔下牆的大動作,而翻飛到兩側看起來毛毛躁躁的碎發。被一雙帶溫度的手握上,江霽蓮微微回神,轉過頭,沒有聚焦的眼睛漸漸清明,目光定在江可芙麵上。

  “還沒告訴府上人吧?”

  江可芙回首看子衿。

  “奴婢失職,看小姐摔下來心急就奔出來了,還未告知。”

  “若不想挨訓,就別聲張了,也讓老爺二夫人擔心,現在沒什麽大礙,若晚間因為這個嚇得發熱了,要請大夫瞞不住,你也斟酌著說話。”

  往日被江司安訓慣了,江可芙先想到的定然是這個,她被訓兩句沒什麽大情緒,換了江霽蓮,怕是要哭的,囑咐一句,子衿點頭應承,伸手扶住了江霽蓮。

  “恭送王爺王妃。”

  “嗯,你快點兒扶她回去吧。”

  隻算個回府路上小插曲,江可芙也不太熱衷於打聽旁人私事,且她以為江霽蓮與自己一般,犯了什麽事江司安不許出門,便學自己翻起了牆。卻不知子衿為她這不聞不問鬆了好大一口氣。

  江霽蓮那點兒心思府上可是都明白的,江可芙也未嚐不知道,隻是一時完全未想那許多。此番歸寧,江司安一早就不許江霽蓮出自己院子,唯恐屆時生什麽事端。適才的這驚險一幕,是江霽蓮隔牆聽見他們出了府,想遠遠看一眼自己姐夫。

  這事兒若問明白了,江府跟昱王府,怕是好長時間安寧不得了。

  “那是...你妹妹?”

  “嗯,怎麽?”

  “咳,你們這一輩...都放著門不走喜歡□□?”

  “......殿下少說兩句吧,風大,別把舌頭閃了。”

  是夜,昱王府。

  燭火跳躍,燈影憧憧,橘色暖光映滿一室昏黃,靠著雕花木窗的梨花木方案前,江可芙握著象牙透雕狼毫,左手托腮,一副冥思苦想模樣,不時翻過握筆的手,用指節輕敲桌麵。

  片刻,一片宣白終於落下一行筆墨,卻在句尾最後一筆,狼毫又折返回來抹黑了一半。

  待李辭在書房翻了兩本卷宗,回來預備歇息明早還需上朝時,看江可芙安靜寫字,覺得新鮮,便湊過去瞥了一眼。

  一張信箋入目的,便是幾道毫無章法的墨色筆道,似乎就是執筆者敷衍的劃拉幾下,仿若王府後院牆角的枯枝,把信紙一片玉色,拆分個七零八落,倒也有幾個字沒抹掉,略略一眼掃過,不該說難看,李辭卻也認不出寫了什麽。

  “這是.....”

  “回王爺,王妃在給涿郡林府寫書信。”

  今日不是恒夭侍奉,青苑自恃機靈,愛搶話,江可芙平日也不在意,此番李辭發問,江可芙還沒張口,她又先行禮回了話。

  不由多瞄了她一眼,李辭也不甚在意,江可芙回首看他目光正透過自己臂彎定在紙上最後一行,索性直接扯了手臂,向後一仰,將信紙大大方方展露出來。

  “不是年後去涿郡嗎?我給舅舅舅母個信兒,再說來金陵也好幾月了,除卻剛到時寫了一封,我還沒寄過旁的。”

  “我能看?”

  “又沒在信裏罵你,有什麽不能看。”

  嘴快沒遮攔,下意識就說了心中所想,李辭無奈瞥她一眼,俯身湊近案上信紙,想看看沒認出的一行字是什麽。

  青苑立在一側,隻覺王爺王妃相處實是奇怪,坊間傳一見鍾情的佳話,她瞧著,有時相敬如賓,有時卻不大對勁呢。便如適才王妃一句,怎麽說?不像夫妻。

  “這是什麽?”

  仔細認了一遍,一行裏倒有三個字不知寫得什麽,突然想起成婚前鍾氏說江可芙別說做皇家媳婦,當個女子都不像樣,寫字還要趙嬤嬤提醒多練,李辭現在倒是信了。

  林家武將出身,想來於此不太在意,江司安又在兵部做事,說句不好聽的,現在江可芙還會寫字就已經不錯了。

  “啊?這個...奎啊。你不認識?那個?那個是薑。”

  “你在涿郡的時候,府上有先生麽?”

  “有...欸,我知道這字兒不好看不好認,我自己知道寫了什麽就行,我舅舅也認得。別的管他呢。我又不當教書先生。”

  聽出李辭話裏意思,江可芙不大在乎,自己的字兒說直白了就是醜,她有自知之明,在涿郡時,林衛給他們請的先生就訓過她和幾個表兄弟,雖說那時在他們中,自己的字算好了,可是,也沒好到哪兒去。

  “沒寫完吧?”

  “有點兒事兒,嗯,不知道從哪兒說。”

  江可芙抬眸對上身側人,眼神和一個“嗯”,李辭明白指的是他倆的婚事。又瞄了一眼紙上橫七豎八的塗抹痕跡,不免有些頭疼。林衛看了這個,真的認得麽。

  “我替你寫吧。”

  李辭下意識開了口。

  狼毫在手裏,正倒過來用筆杆在紙上打圈,身側話音落,執筆的手一頓。

  “行。”

  愣怔片刻欣然點頭,江可芙起身讓座。

  她自己也覺的,一把破字都糟蹋這紙,且雖然沒寫幾句,但握筆太用力,手腕也發酸。

  案前坐定,李辭撤了麵前劃拉的亂七八糟一張,鋪開張新的素白信紙,接過筆,蘸了墨汁。

  “你說我寫。快點兒,早寫完了早歇著。”

  “你等會兒,我理理。前麵那些不算。”

  火苗一點一點吞著紅燭,唯恐蠟油滴下來汙了紙,江可芙湊過去把它端遠了一點兒,想著明日要去庫房拿個燈罩子,便接著之前琢磨的幾句,改了改又說給李辭聽。

  至金陵數月,她有不少話想告知,比如酒館的說書先生,她原來倒不知道自己舅舅這般神武。再比如金陵的梔子,舅母原是江南人士,又愛花,可在涿郡卻不那般容易養活。

  她還想起臨走時幾個表兄弟的調侃,笑她日後要在金陵找個白麵書生做夫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隻有她欺負的份兒,沒有她受委屈的時候。

  想到這兒,江可芙不由細細打量李辭幾眼,案上燈火昏黃,朦朧了少年側臉的輪廓,垂下的眸子從江可芙的角度,能看見瞳仁裏閃著的光亮,別的不說,這人睫毛挺長。

  “下一句。”

  正想著李辭這張臉比北境一些姑娘還清秀,案前人已經一句寫完,等著她的下文。

  江可芙沒出聲。

  青苑已經被打發回去歇息,臥房裏就他們兩個,沒旁人提醒,李辭轉頭自己喚江可芙。卻見少女不知何時上半身已經伏在了案上,頭擱在疊起的手臂上,目光古怪的盯著自己的臉瞧。

  “江可芙。”

  微微蹙眉,李辭輕聲喚她。

  少女眨了眨眼,火光下,長睫的影子在兩頰上下翻飛,最後目光又定在李辭臉上,下一刻,一句沒頭沒腦且讓人哭笑不得的話出了口。

  “李辭,你長得還挺說得過去的,扮個姑娘,應該挺好看。”

  ......

  知道父母給了自己一副好皮囊,加上身份擺在那兒,誇自己長相的話,李辭都聽膩了。但從和自己拌嘴的江可芙口中說出來吧,意義不一樣,還是挺讓人能得意一陣子的,如果,沒有後半句。

  薄唇瑉成一道線,李辭的臉色,在瞬間,肉眼可見的出現了多種情緒,最後,強行歸於平靜。

  “...謝謝,以後...可以換一種說辭。下一句。”

  她不是有心的,一定不是。要因為這句說道說道,再吵起來,他明兒就別上早朝了。

  “嗷。下一句另起一行,寫給我表兄表弟......”

  潔白紙麵沾染燈火澄黃,一眼掃去是工整的幾行小楷,足足四頁,李辭終於撂了筆,江可芙挪過去湊近看,齊齊整整,字排得漂亮,寫得也漂亮。龍飛鳳舞,雖小,一筆一劃看著也能感覺到用筆力道。

  看著這信寫得好看,江可芙滿意,嘴角又顯出梨渦,轉頭也不吝嗇對李辭的誇獎。

  “你這個字,是真好看啊。比我們那個先生的興許還強些。”

  “和徐太傅學的,你現在練,他興許還能請來。過幾年就說不準了。”

  隨口應一句,知道江可芙肯定沒心思,李辭起身,甩了甩手。

  “算了。我學不來。”

  搖搖頭,放下信紙,江可芙湊過去吹熄了案上燭台,床邊還燃著兩盞,但室內明顯黯淡下來。

  “做點兒事就這麽晚,睡吧睡吧。”

  “你還在外麵?”

  “啊。你前日不是說我夜裏夢魘差點兒把你踹下去麽?”

  “算了,你今早自己差點兒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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