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戰，狂風暴雨終摧折，廟宇前後的竹林全部折了腰，點點滴滴的鮮血撒在竹葉間，看上去多了幾分淒美。

  無言癱坐在地上，滿目茫然。

  他不懂，這個所謂的高僧為什麽就一定要將沈沐羽魂飛魄散。 無語臉色慘白地躺在竹林間，嘴角的鮮血一直就沒有停下來過。沈沐羽則斜靠著一根粗壯的竹子，臉色白到幾乎透明。

  “師兄，你沒事吧？”

  無言緩了過神來，見無語一直沒有言語便靠近了些。

  “沒事。”

  無語一把推開了無言，結果自己一個踉蹌摔在了地上。

  那之後，無語便陷入了昏迷之中。

  一連三日無語都是要一臉慘白地睡在床上。

  無言一直守在無語床前，嘴裏的佛經就沒有停下過。沈沐羽則板著臉，站在不遠處眉間幾乎皺成了一個川字。

  “沐羽，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無言把了把脈，確定無語隻是昏迷才看向了身後的沈沐羽。

  沈沐羽搖了搖頭，緩緩出了房間。

  他並沒有告訴無言他去了哪裏，自己消失了一天。

  第二天天色將暗的時候，沈沐羽回來了。他的臉色更加慘白，或者說他的身形都變得透明了許多。

  “你怎麽了？”

  無言看著他的臉色有些擔心，起身去扶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直接從沈沐羽的身體裏穿了過去。

  無言愣住了。

  “你，這是怎麽了？”

  沈沐羽抿了抿唇，沒有說話卻伸手將自己身上帶的盒子遞給了無言。

  “這是陰陽花，你去煮來給他服下吧。他昏迷不醒，應該也是因為我。罷了，你先試試吧。”

  沈沐羽搖了搖頭，扶著桌子緩緩坐了下來。無言看了他一眼這才帶著那些看上去幾乎不存在的小花出了門。

  房間裏隻剩下了無語的呼吸聲以及沈沐羽的身影。他看著不遠處床上躺著的男人，歎了口氣。

  “是我又欠了你們的，這情也還了。其他的，怕是要等到來生再還你了。”

  沈沐羽說話間他的身影越來越淺，最後成了半透明的樣子。

  無言進來的時候，如果不仔細地看他就看不到沈沐羽了。

  “你真的沒事嗎？你現在我都要看不到你了。”

  無言喂著無語喝了藥，轉頭看著沈沐羽有些擔心。

  “我怕是要消失了。”

  沈沐羽沒有瞞他，慘笑一下站了起來。

  “這花可是禁物？”

  “也算不上。隻是沒人去摘罷了。”

  沈沐羽搖晃著起身，身上的顏色越來越淺，隻有那一身黑衣依舊鮮亮。

  “以後我不在了，隔壁的客房就空了。”

  沈沐羽指了指隔壁的房間，笑道，“以後有香客冒雨來拜見佛祖就可以暫住了。不過，麵相凶惡的就不要讓他留宿了。”

  “沈沐羽，你消失了是回去九幽了嗎？”

  無言突然叫住了他。

  “回不去了。消失了便是消失了，再也不會出現了。再也不會煩他了。”

  沈沐羽看著無語漸漸地消失了。

  隻有那一身黑衣還有一本鬼修秘籍留了下來。

  無言不知道自己的心裏是什麽味道，隻是看著他消失，心裏麵空了一塊。他坐了許久才緩緩起身將地上的黑衣和秘籍撿了起來。

  無語吃了藥過了一夜便好了。

  隻是身上的溫度總是異於常人，連呼吸也比常人慢上一些。

  此後，寺廟依舊隻有兩個和尚，一個叫做無言一個叫做無語。

  無言和尚待人和善，無語和尚總是冷言冷語。

  阿朵看著沉浸在故事裏的蓬蓬歪了歪頭，而後歎了口氣撲棱了兩下翅膀道：“其實，沈沐羽雖然是鬼修，但他人還不錯。”

  “鬼修，和尚。”

  蓬蓬默念了一聲，又揚起了一抹笑容。

  “做隻鬼也不容易。”

  “蓬蓬，你”

  “沒事，天亮了，我們找地方休息吧。”

  蓬蓬四處打探一番，帶著阿朵進了一處小灌木叢。

  “我們就在這裏休息吧。明天晚上再繼續趕路。”

  “嗯嗯，聽你的。”

  阿朵拍打著翅膀落在了蓬蓬的身側，找了一朵顏色與他相似的花朵便睡在了那裏。

  白日裏，這山路來的人也不會太多。隻是最近多了起來，蓬蓬能夠感覺到，來來回回山路的人越來越多。而且個個腳步匆忙麵露難色。

  “最近山下是不是出事了？”

  就連阿朵都察覺了。

  兩個人這天都沒睡著。蓬蓬翻了個身，看著阿朵道：

  “興許是發了大水，也許是少了孩子。”

  蓬蓬也不確定。

  “我們要不要聽聽他們在說什麽？”

  蓬蓬隱了身形與阿朵一起穿過灌木叢貼在了一棵大樹後麵。

  樹蔭下幾個人不停地扇著蒲扇，嘴裏麵嚷嚷著這天氣真熱，手上的動作也越發急躁。

  “嗨呀，這大熱天的真叫人難受，你說說這也不下個雨點。都這個時候了，該下雨了啊。”

  “下雨？要我說是懸了。你看這大晴天，這大太陽的。連個雲都沒有，上哪兒去下雨去？”

  “哎哎哎，你們說，是不是因為前些天那個事。”

  “前些天？什麽事？”

  這一句話引得幾個人都噤了聲紛紛靠了過來。

  “你們都不知道嗎？就前些天鬧得特別猛那事。”

  “哦！我知道了。你說的是前街一連丟了五個孩子那事吧。”

  “對對對，你也知道了？”

  “嗨呀，這事誰不知道？五個孩子啊，說沒就沒了。不過，那老林家也不知道是造了什麽孽。這大孫子剛淹死了，小孫子也死了。還都是淹死的。”

  “要我說啊，就是他們家得罪了龍王爺。還記不記得他那大孫子的屍體？哦喲，那個臉都腫成包子了。”

  “胡說什麽。那是被龍王爺招去了。”

  “被龍王爺招去了就好好守著河，哪有把屍體撈回去的道理？要我說，說不定咱這大旱也是因為這事。”

  “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別瞎說，瞎說讓老林家那瘋娘們聽去，非跟你們掐起來！”

  “嘿，說來他們家這兩個娘兒們也真是會找。天天擱一屋子裏天天掐架。”

  “扯遠了扯遠了。趕緊走吧。趁著天沒黑多趕二裏路，也好早點到。”

  “哎，走了走了。”

  一群人三三兩兩成群地離開，剩下了蓬蓬和阿朵麵麵相覷。

  “他們說的那個林家是故事裏的那個嗎？”蓬蓬看向了阿朵。

  阿朵猶豫著點了點頭，“好像是這樣。但是，我們要去一下嗎？”

  蓬蓬猶豫了，他就算去了也是沒有什麽作用的，但是就這樣離開似乎又不太甘心。

  “我們下山的話，這裏的事情就與我們無關了。”

  阿朵撲閃了兩下翅膀，從蓬蓬的左肩落到了右肩。

  “可是，這書是沈沐羽的，這一身靈力都是無言的幫助才擁有的。如果就這樣走了，會不會？”

  蓬蓬看向了來時的山坳，那裏有一座小廟，廟裏有兩個和尚。

  “既然擔心那為什麽不去呢？”

  阿朵眨了眨眼睛。

  蓬蓬一拍腦袋，在阿朵的指導下往那處小村子走去。

  “就在前麵了。我記得沒錯的話，林家就在這附近了。”

  阿朵與蓬蓬穿過了一片小樹林，一排排屋子鱗次櫛比，看上去倒是給那些有強迫症的人提供了很大的安慰。

  “這邊這邊。”

  “這是誰啊？”

  村裏的街道時不時地有人經過，他們對蓬蓬的發型還是很不解的，總是斜著眼看著他指指點點。

  “你們是來幹什麽的？”

  一個男人攔下了蓬蓬，看著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我是來找人的。我想找一個叫林小藝的人。你知道在哪裏嗎？”

  蓬蓬看著那人回道。

  男人皺了皺眉，打量了一番指了指身後的小路。

  “沿著這個街直走，過四條胡同然後往右邊走，第三個紅木門的人家就是。”

  男人見蓬蓬是個孩子便直接給他指了路。

  “謝謝。”

  蓬蓬道了謝，順著男人給的方向往林家去了。

  塗了紅漆的大門經受了風雨之後已經開始開裂。推開門，隨著一聲嘎吱，一隻茶杯橫空飛來。接著就是一通漂亮的大罵。

  “你這個騷娘兒們！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年輕了點怎麽了？”

  “哼，你被以為你年紀大就不得了，我告訴你，我兩個兒子都是你害死的，我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

  “你不放過我？我會放過你嗎？你克死了我大孫子，怎麽？接下來要克我了？我告訴你，你休想？”

  “你們別吵了，哎喲，我的天啊。”

  “媽你別說了，媳婦你也消停吧。這左鄰右舍的都看著呢。咱別。”

  一家人鬧成了一鍋粥，就連蓬蓬進門都沒有人注意到。

  “那個，請問這裏是林小藝家嗎？”

  蓬蓬在門口待了一會兒都不見有人理會他，他隻好伸手敲了敲門。隻是，他的聲音完全被一家人的吵架聲蓋住了。

  “你好。”

  蓬蓬隻好提高了音量，用力地敲了敲門。

  林小藝一臉驚訝地看向蓬蓬，不過三十歲的年紀，他的臉卻布滿了不屬於他這個年紀的皺紋。

  “你找我嗎？”

  林小藝按著太陽穴出來，看著蓬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就想問一下，你們家最近有人去世嗎？”

  “你是誰家的孩子？”

  林小藝聽了這話臉上的表情立刻不好了。

  他皺著眉瞪著蓬蓬，但蓬蓬看著年紀不大，他又放了心。

  “這些事情小孩子不要問。爸，我把這孩子送回去。”

  “去吧。”

  林小藝說著就帶著蓬蓬往胡同外麵走去。

  “我不是小孩子。”

  蓬蓬想要停下來，但是林小藝的手勁很大，拉著他直往胡同外麵走去。

  “你家在哪？我沒在村子裏看見過你。”

  “我真的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你不是小孩子。說吧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去。”

  林小藝滿臉的疲憊。

  蓬蓬無奈地歎了口氣，站在了路邊甩開了林小藝的手停下了腳步。

  “我隻是想來了解一下你們村子裏最近發生的事情。”

  蓬蓬很認真地看著他，隻是林小藝最近被家裏的事情吵的頭大神傷，隻能是草草地應聲，轉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