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對方是誰，是伊詩理也好，是小蘭也好，即使是塞特和貝拉都無所謂。

  墜入無底的深淵！

  劉佩琦腦海中浮現出貝拉說過的最後一句話，一種痛楚隨之而來。

  “為什麽……”劉佩琦低聲說道。

  貝拉，你剛才為什麽不開槍？

  如果被你開槍打死的話，一切不是會就此結束了嗎？

  在沒有任何人看到的情況下，像往常一樣，一個人……

  這已經是第多少次了？因害怕自己心中的野獸並無法忍受的自己開始無聲地痛哭……

  劉佩琦一邊對壞掉的、瘋狂的自己感到恐懼，一邊將頭埋在膝蓋裏，任眼淚不停地流淌。

  今天一天，禮拜堂的靜寂倍增……簡直就像脫離了這個世界。

  平時，距離此處不遠的校舍的熱鬧氣息可能早已隨風傳來……但今天是考試前的星期日。學校裏根本沒有人。即使是連星期日也要舉行社團活動的學校操場和體育館裏都空無一人。

  小蘭從看到劉佩琦的信到現在，已經走遍了所有地方。她有時會去顧客眾多的商店街，有時會徘徊在夜裏的街道上。也許她這樣做是為了將伊詩理的故鄉保存在自己的記憶中。

  很想去體驗下伊詩理口中所說的夜生活文化，很想去酒吧聽下伊詩理打碟喊麥，可是……現在還有場惡戰要麵對，也許再也無法去感受伊詩理口中所說的生活了。

  到了星期日早晨，小蘭來到了學校後麵的禮拜堂。這個靜寂的空間總是會讓她的內心帶來安慰。心靈仿佛接受洗禮一般，寂寞和不安都會被洗淨。所以，在決鬥時間到來之前，小蘭希望再沉浸在這片空氣中，再多享受片刻這種安靜的感覺。

  透過彩繪玻璃射進來的陽光緩慢地流動著、延伸著，在地麵滑動……不知不覺間，陽光已經帶有了斜陽的朱紅色，將長長的座椅一分為二。

  劉佩琦馬上就要來了。進行最後一次祈禱吧。小蘭來到祭壇前，畢恭畢敬地跪了下去。

  仁慈的父……請寬恕我吧。

  我欺騙了一個重要的人。我的心中充滿了憎恨。如今，我還要拒絕您的愛，背離您的指引……

  我要殺人了。

  請您保護我墜入地獄的靈魂不會被撒旦控製。

  希望您能將從現在開始踏上旅程的所有靈魂都招到您的身邊。希望您在某一天能將留在這裏的所有人都引至樂土。

  如果這些人的罪過會妨礙您的愛的話。請讓我一個人承擔所有的懲罰。我會走遍十八層地獄來贖罪，直至墜入萬劫不複。

  ……

  我已經不害怕了！

  伊詩理四處尋找，腿都快要跑斷了，卻完全找不到從星期五夜裏失去蹤跡的小蘭的下落。時間白白地流逝著，隻有焦躁不期而至。

  難道小蘭已經被劉佩琦……

  這種絕望的猜測令伊詩理當場跪倒在地，朝自己怒吼起來。

  不要放棄希望。現在還不是悲觀的時候！

  伊詩理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小蘭進行懺悔的畫麵。

  是那裏！

  咯吱……

  正在祈禱的小蘭聽到禮拜堂大門打開的聲音，立刻轉過身去。她手中持槍，目光敏銳地望向大門。

  “伊詩理？”

  “抱歉，我並不想嚇到你。”

  若是平時，即使感到驚訝，小蘭也會馬上恢複平靜。可是……隻有今天，伊詩理的這句話讓她不知該如何應對，不禁感到十分狼狽。

  “為什麽……你為什麽會來這兒？”

  “我猜你在這裏。你為什麽還沒有逃走？”

  “……”

  小蘭無言地仰望著彩繪玻璃上的聖者:“因為我還有事情要做。”

  “迪妮，是劉佩琦的事不？”

  “是的！”

  “你要殺死她嗎？”

  “她是不會原諒你的，她的存在比組織的威脅更大。如果繼續讓她活在這個世上的話，她會繼續不擇手段地幹掉你。”

  小蘭向伊詩理望了過來，以嚴肅的語氣繼續說道：“所以……我也不會原諒她。”

  “因此，我就成了局外人了？”

  “……”

  “迪妮，你的做法太無情了，為什麽在失蹤前不和我商量呢？”

  “商量的話你就會接受嗎？”

  “算了。”

  伊詩理不會接受，所以……

  “你真的認為這樣做是最好的辦法嗎？”

  “是的，我現在仍然這樣認為。你是無法向劉佩琦開槍的。”

  “迪妮，我會的。”

  曾經猶豫不決難以說出口的話，伊詩理這次下定決心說了出來。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我不得不開槍，因為一切都是我的錯。”

  伊詩理仰望聳立在昏暗中的十字架。那是贖罪的標誌，是悔恨的規誡。

  如果需要用什麽歌來形容此時此刻自己的處境的話，也許也就隻有周傑倫那一首“以父之名”能形容的出來。

  “被釘死在那個刑具上的男人是背負著所有人的罪過死去的。”

  “被他拯救的人對他的死悔恨不已……直到兩千年後的今天，人們仍在一直後悔。”

  “我不喜歡這樣，竟然讓別人承擔自己的罪過……我肯定忍受不了接下來的悔恨。是我將她的人生打亂，將她逼到無法回頭的絕路……所以——劉佩琦將由我來殺死她。她的憤怒、悲傷……都由我一個人來承擔。”

  “……”

  “在她死去的時候，也許我是這個世界上最悲傷的人。我會悼念劉佩琦的，所以由我來殺死她。我想親手做個了結，因為她是我的過去。”

  “……”

  “你先逃吧，不要管我。”

  “我不願意。”

  ——不願意？

  平時的小蘭肯定會說“不行”。如果那樣說的話，自己就可以想出應付她的話了。

  “我不願意，我不會讓你這麽做的。”

  “為什麽……”

  “你肯定會死的。”

  小蘭心裏的話如洪水決堤般噴湧而出:“你太溫柔了，你不會向她開槍的。”

  “不！”

  “那你能向我保證嗎？一定會贏，你能這樣向我發誓嗎？”

  一定會贏……還有如此不負責任的誓言嗎？不管有多麽強的戰意，都沒人知道戰鬥最後會向什麽方向發展。生與死之間隻有一線之隔。小蘭不會不明白這一點的。

  “我隻是不想讓你這樣做。我不願意把一切都交給你，然後自己獨自等待。”

  “迪妮……”

  “我也留下來，兩個人肯定能打贏她的。”

  “不行！”

  伊詩理已經不能再對劉佩琦做出無恥的事情來了。

  “你聽我說，迪妮，這是我的責任，必須由我來承擔，否則我們都會墜入無底深淵的。”

  “墜入無底深淵又怎樣？你和我都墜下去又怎樣？如果那樣做就能活下去的話……如果兩個人能一起活下去的話，我寧願……”

  小蘭顫抖地說道，沒等她說完，伊詩理便一把將她抱入懷中。

  “別說了，不要再說了……”

  伊詩理的懷中響起小蘭的嗚咽聲……她無數次地用臉頰輕輕摩擦伊詩理的胸膛，仿佛在無聲地傾訴。

  “我不知道……應該怎麽辦……這種處境是如此恐懼、如此討厭，但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我多麽希望……你能像這樣陪在我身邊！”

  兩人奢求過什麽嗎？不去傷害任何人，不去害怕任何人，隻是兩個人在一起就足夠了……伊詩理和小蘭隻是如此祈禱著。

  為什麽一個願望都無法實現？為什麽命運要將我們的一切都奪走，而絕對不會給予我們任何東西。這個世界的規律便是如此嗎？隻要伸出手，一切就會變得遙不可及。今後仍會如此嗎？如果在今天能夠活下去的話，就不能為我們兩個人實現哪怕一個願望嗎？

  “怎麽辦？”小蘭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反複問道。

  至少現在隻要貪婪地抓住能夠到手的東西就足夠了……那便是如今兩人懷中的東西……

  “我無法掩飾自己此刻的真實想法，也許我做得不對，但我就是無法隱藏。”

  “啊?伊詩理……？你……幹什麽？”

  “迪妮……”

  伊詩理抱緊了小蘭，他想在更近的距離感覺小蘭。

  被封閉在兩個人體內的心靈緊緊靠在了一起。

  “不要……伊詩理……你在幹什麽……？”

  “不喜歡這樣嗎？”迪妮迷蒙的目光在虛空中飄忽不定。

  “迪妮……我喜歡你，我想擁有你，我希望你一直在我身邊，一直到死為止。”

  “伊詩理！”

  小蘭濕潤的雙眼中終於流下了淚水:“我……永遠是屬於你的，叫我迪妮的，隻有你一個……”

  “迪妮！”

  伊詩理和迪妮牽著手並排坐在地上，默默地沉浸在禮拜堂的靜寂之中。外麵的陽光已經非常傾斜了。彩繪玻璃上色彩鮮豔的圖案都長長地拖在地上。

  “我……已經和劉佩琦約好了。”

  小蘭用一如既往的平靜語氣接著說道：“今天五點，在這個禮拜堂！”

  “是嗎？”

  伊詩理看了看手表，還剩下不到一個小時。

  “你……無論如何都要一個人戰鬥嗎？”

  小蘭靜靜地問道，她的聲音聽起來明顯在壓抑自己的感情，令伊詩理聽來十分心痛。

  “我向你保證，我一定……會打贏的。”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