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都不用想。伊詩理太溫柔了。他肯定無法向劉佩琦開槍。如果讓他們兩人遇見的話，死的肯定是伊詩理，這一點連用腳趾頭都能想出來。

  那怎麽辦呢？繼續逃跑嗎？那也是不現實的。有些人在不間斷地對我們進行監視，而且是在連我和伊詩理都無法察覺的遠處。想要擺脫那些人的監視後再逃跑，從當前的情況來說也許是不可能的。而且，如果逃避決鬥的話，劉佩琦會變得更加憤怒，也許會追殺我們到天涯海角。既然這些想法都行不通，那答案就隻剩下一個了。不讓劉佩琦和伊詩理會麵，由我來殺死劉佩琦。現在令他內心煩惱的……肯定就是劉佩琦。

  在禮拜堂的邂逅至今仍記憶猶新。

  自己當時是不是應該開槍射擊呢？

  如果當時知道那個女人會令伊詩理如此痛苦的話……小蘭就絕對不會膽怯。即使賭上自己的性命，當時也會與劉佩琦戰鬥。

  是的，不會膽怯。小蘭確認著從上周開始便一直隨身攜帶的槍支的重量。

  即使背叛神之憐愛，與救贖之路背道而馳也沒關係。

  在這裏已經藏匿了三個月……

  小蘭再次從逐漸改變的伊詩理身上感受到了故鄉的意義。

  看到伊詩理的內心被鄉愁的溫柔治愈，小蘭仿佛也獲得了救贖。

  與曾經將他當作俘虜捉起來的殘酷日子相比，伊詩理如今已經生活在與那時相距很長時間的地方了。這種過程絕對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夠實現的。

  不能讓他再次回到從前的生活，不能讓他回頭。自己絕對不能允許亡靈攜帶著詛咒追趕伊詩理。

  即使敵人也被冠以王牌殺手的稱號，即使無法取勝，也絕對不能落敗。即使同歸於盡，也要親手阻止劉佩琦。自己不會讓那個女人再出現在伊詩理麵前。

  小蘭給自己電話裏留了一連串留言，然後便離開了公寓。

  “伊詩理，聽到這些留言的時候，你也許會感到很生氣……但我想這是最好的辦法了。你不應該和劉佩琦交手，所以請你先自己逃走吧。”

  “我告訴你逃跑計劃——與俄羅斯人的接觸是在三天後的星期一，在一家名叫魅惑的旅館，請你在那裏等待。”

  “夜裏十二點，一個名叫比特的男人會來接你，他是俄羅斯一家酒吧的音樂總監，你隻要按照他說的做就可以了。”

  “我完事後也會趕往那裏，如果……到時間後我仍然沒有出現在旅館的話，你就當我已經死了吧。”

  “請不要感到悔恨，也不要自責。”

  “自從你叫我迪妮以後，我的生命就是為了保護你而存在的。隻要你能夠繼續活下去，那就是我曾經生存過的證據。”

  “三天後再見。我的……最……”

  伊詩理聽到這些留言，是在星期五放學回到公寓之後。

  ……

  星期六放學後，學生們本應興奮地期待著周末的來臨，但隻有今天，氣氛異常沉重。從後天的星期一開始將進行期末考試。然而，伊詩理腦中已經沒工夫考慮這些學生的事情了。

  電話裏記錄著小蘭的留言。躲在某處的劉佩琦，追趕劉佩琦的小蘭——這兩個人在伊詩理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嗯，還剩下一天時間了。

  如果按照小蘭製定好的步驟離開這裏的話……最遲也要在星期一早上動身。如果小蘭已經做好打算的話，她肯定會爭取在明天解決所有事情，而她也會在這個過程中離劉佩琦越來越近。

  兩人早就想到過離開學校，但伊詩理和小蘭都已經知道塞特在監視著已方，也許還是躲在人多的學校裏比較安全。不，也許應該說……伊詩理是被囚禁在了劉佩琦的那種目光裏。不，應該說更像一隻被關在籠子裏的野獸。

  隻要閉上眼睛，在禮拜堂裏見到的噩夢就會在腦海中複蘇。哦，不應該聽任小蘭自己行動。將劉佩琦的人生弄得亂七八糟並在她心裏埋下憎恨種子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不能讓小蘭承擔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

  與劉佩琦決鬥的應該是自己，不管結果會是多麽殘酷……

  自己與劉佩琦交手遠比讓小蘭與劉佩琦交手要好得多。如果原本毫無關係兩個人交手的話，無論結局如何，留下的隻有憎恨，對誰都沒有好處。

  我不能再這樣無所事事地旁觀了，必須阻止她們二人……

  首先要找到小蘭。

  與劉佩琦不同的是，伊詩理能夠對小蘭的行動模式做出預測。也許小蘭已經下定決心，要讓自己的雙手重新染滿鮮血，但自己必須要想辦法說服她，因為這並不是她的戰爭。

  當黑暗吞噬四周的時候，在通往學校的上坡道上，行駛著一輛發出巨大排氣聲的摩托車，一個人影堵住了摩托車前進的道路。

  貝拉用手指扣住扳機，向摩托車瞄準。

  猜對了呢……

  貝拉認為在學校肯定能等到劉佩琦現身，她的猜測果然沒錯。

  開著摩托車的車手一邊討厭地咂了咂嘴，一邊熄滅了摩托車的引擎。她慢慢摘下安全帽，露出了本來麵目。

  劉佩琦默默地離開摩托車，向貝拉望去。

  “你來得正好，貝拉，我有話要對你說。”

  “劉佩琦！”

  “遊戲繼續進行，我不會讓任何人妨礙我，你不要向我的獵物出手。”

  “你究竟要做多少蠢事才甘心？”

  貝拉以恐嚇般的聲音向劉佩琦問道，但她的語氣已經變得幹枯無力。

  “直到我殺死零式和小蘭為止。”

  “你就這麽憎恨零式嗎？”

  “不要明知故問，你想讓我說多少次？”

  “有道防線是無論如何都不能越過的！我已經對你說過很多次了吧？”

  “……”

  “醒醒吧，這是最後一道防線了，如果越過這道防線，你就會墮入無底深淵。”

  “我以前就對一件事感到很不理解……貝拉，你為什麽對我如此親切？”

  “我不想讓你變成殺手，我和零式都是這麽想的。”

  “我是組織的王牌殺手。如果你不服的話，就在這裏阻止我試試看。”

  劉佩琦將手伸入懷中，然後以不會引起貝拉警戒的緩慢速度掏出一塊懷表。這塊精致的發條懷表已經多次成為決鬥的道具了。

  劉佩琦左手托著懷表，用指間彈開了表蓋，靜寂的夜晚再次響起那夢幻般的旋律。

  “在曲子結束的時候，我也會拔槍，如果你到時候沒有開槍的話……那你就是一個真正的笨蛋，肯定會死的。”

  “……！”

  聽到對方的挑釁，貝拉不禁氣得柳眉倒豎。不過……事情為什麽會如此發展呢？

  與張美隨分別時的場麵在貝拉記憶中複蘇過來。為什麽到最後總是會變成這樣呢？

  劉佩琦肯定會開槍的，她並不是單純在威脅自己。

  八音盒的旋律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義理和人情都不管用，非要將自己逼到山窮水盡的極限……隻有這樣做，劉佩琦才會開槍。不允許自己有一絲一毫的猶豫，即使對手曾經是自己的同伴。

  ——我能像劉佩琦那樣開槍嗎？

  貝拉向自己問道。

  如果劉佩琦一直不放棄，打算一直違背組織的命令的話……我能親手殺死她嗎？

  已經離開的張美隨的身影浮現在貝拉腦海中。

  “劉佩琦，停手吧。”

  貝拉咬緊牙關，勉強擠出這句話。

  “我不想向你開槍……”

  可是，劉佩琦隻是露出淡淡的笑容作為回應。

  八音盒的旋律開始變得緩慢下來。

  罩在貝拉腦中的迷霧立刻消散，就像被一陣大風刮走一般。

  曲子……停止了。

  “劉佩琦！”

  砰……

  貝拉的槍並沒有咆哮，隻有絕望的叫喊聲撕裂了沉寂的黑夜。

  與貝拉悲愴的聲音相比，子彈的槍聲實在顯得太空虛太飄渺了。

  “你為什麽不開槍？”

  劉佩琦用輕蔑的目光俯視著倒下的貝拉。那是死神的目光。

  結束了與貝拉的對峙，劉佩琦駕駛著摩托車來到學校後麵的廢墟前停了下來。

  她望著後視鏡，腦中一片空白。

  劉佩琦現在仍然能夠感受到剛才向貝拉開槍時手中槍的的感覺。不過，也許自己沒有必要向貝拉開槍吧？

  可是一旦開始便再也停不下來了。

  為什麽？

  不問也知道答案，隻是劉佩琦不願意承認罷了。

  因為開心，這就是理由。

  可是，劉佩琦自己心裏也明白，做這種蠢事的人無論到什麽時候都隻不過是喪家之犬。

  已經記不清長相的劉佩琦的父親便是一例。

  他輸給了生活，在酒精中逃避，給孩子帶來傷害……隻有當他做這些事的時候，他才會誇耀勝利般地感到開心。

  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也變成這樣了？

  自己心中簡直就像棲居了一隻無法控製的野獸，自己隻是按照它的意思在行動。

  劉佩琦並不是在憎恨，隻是憎恨在支配著劉佩琦。

  劉佩琦想要憎恨拋棄自己的伊詩理，在這個過程中，這種想法不知從何時開始擴大，並最終控製了劉佩琦的內心。

  並不是某個人可恨，隻是憎恨、傷害、破壞……這些舉動所帶來的愉悅如今支配著劉佩琦。

  ……

  作者:E文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