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這樣一個心理陰暗的人，洪承疇無從回答。他想了好一會，又整理了一下措辭：“皇上，我看不會。你沒看到剛才湯神父興高采烈的樣子，這說明徐閣老敘述的都是真的。湯神父的眼光跟我們不同，他是用西方人的眼光來看這件事的。而且在敘述的過程中還加入了自己的觀點，這些觀點不是否定，而是補充，所以你應該相信這份奏折！”

  “如果其他都是對的，隻是製作這一塊他給我們耍了個花招呢？”

  麵對這麽一個多疑而又剛愎自用的皇上，洪承疇覺得很累。他怎麽就不明白呢？非要鑽死胡同。但是必須得繼續解釋下去，不然皇上的思路不知道要歪到哪裏去。

  “皇上，還記得我們簽完休戰協定回來向你複命，也就是在這裏。當時我想跟你說兩件事：一件事是讓你仔細看一下這份休戰協定；另一件事是我們想把這一次到襄陽去的所見所聞跟你說一說！當時你打斷了我們的話頭，隻要我們說趣聞，後來就發生了鍾玠關於禮品被辱的事，這個話題也就打斷了！”

  崇禎想了一下：“是有這麽回事，但是這與徐光啟的奏折又有何關？”

  “在談判的中途，他們安排了我們兩天去參觀！”

  “難道你看到他們武器的製作了？你為什麽不說，害朝廷花了這麽大的力氣，損失了這麽多人手！”

  洪承疇搖了搖頭：“皇上你想錯了，兵器的製作我們是不可能看到的！但是他們確實把我們領去看他們的工坊，我們看的那幾家工坊都非常的大，他們稱為廠，每個廠裏都有幾千人！”

  “做什麽？”

  “就是怎麽樣把棉花變成布，這中間也就是紡紗織布，最後印染！”

  “這有什麽大驚小怪的，我們大明百姓家家戶戶都在這麽做！”

  “這不同，他們把每一道工序的生產地稱為車間，從棉花進去以後，這中間就沒有人在直接紡紗織布，而是都是在操縱機器！”

  “何為機器？”

  “全部都是用鐵做的機巧，有的還非常的龐大。但是比人的手還要靈巧，速度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他們告訴我們，一個人的工作量所生產出來的東西至少是我們大明的100個人以上，甚至還要多！那些機器是不停的，12個時辰三個班輪流換，每個班的工人隻做4個時辰，大部分都是女工。每個月能拿到二兩銀子上下，還能歇兩天。吃飯睡覺廠裏都不要錢的，我們參觀的那一天的午飯就在廠裏跟工人一起吃的，一葷一素，飯管飽，湯要多少自己去添。下工以後這些女工是自由的，但是她們必須要去認字，學文化！這一點臣打聽了，整個襄陽都是如此。包括田裏的農民都要學文化，適齡的兒童都要去學堂讀書，這一切都是免費的，學堂裏還管小孩子中午的一頓飯！”

  麵對巨大的落差，崇禎憤怒的說道：“他們這是要幹什麽？”

  “用襄陽那邊的人的話說，人學了文化就會變得聰明，就會知道為什麽活著，活著的意義，他們就會有更多的創造！”

  崇禎又偏激了：“你跟朕說這些是什麽意思？”

  “皇上，臣的意思很清楚。普通的紡紗織布他們都能做到如此的極致。製作兵器，難道他們會靠幾十個人來敲敲打打嗎？一定是要比我們看到的工廠還要巨大！”

  “他們哪來那麽多銀子？”

  “皇上你可別忘了，他們生產出來的那些布匹可能還有其他的東西都是賣給了洋人，這能換來巨大的財富。而且他們還說了，他們這些技術和機器設備能夠估一個很高的價，他們也歡迎民間的資本去參股。這麽一來，他們根本就不需要掏銀子，光靠民間的資本就有充裕的現金，而掙的錢他們卻是占了大頭！”

  “難道那些有錢人都是傻子？”

  “不傻，反而他們精明的很。因為即便如此，這些股東分得的利潤還是相當的豐厚！”

  “這是資敵，這些人都是我們大明的叛徒，朕什麽時候收回了襄陽，這些人絕不饒恕！”

  洪承疇接下來的話讓崇禎如入冰窟：“皇上，臣還知道一件事，這些賣給洋人的貨物洋人把一部分還反銷給了我們大明，就是賣給了我們大明日月同輝商行，現在商行裏麵賣出來的東西都是洋人提供的，而它的產地正是襄陽！”

  崇禎要瘋了，我tmd每年200多萬兩銀子的收入，還是要靠襄陽來接濟，這讓他情以何堪？繞了半天，自己的小命居然捏在人家的手裏。這中間洋人還要轉上一道手，還被扒了一層皮，不然的話每年到手的銀還要多！

  “亨九，朕給你下一道旨，你讓他們把貨物直接賣給商行，洋人那邊就不要繞了！”

  “皇上，這恐怕不行。臣曾經努力過，他們告訴臣，這是契約，是契約就得遵守。不然的話今天跟我們簽休戰協定，明天就可以撕毀！何況我還要提醒你一句，惹怒了洋人，萬一他們把大明日月同輝商行的進貨給斷了，這個損失我們是不能承受的！”

  崇禎有些氣餒：“那就向他們收過路銀子！”

  “這事臣提起過，他們明確告訴臣，錢他們是不會交的，即便是大明現有的法律也沒有這一條，當然他們還拖了一句，如果我們有能力收得到盡管收！”

  “那就收啊！”

  “皇上，我們拿什麽收？那是在寬闊的江麵上，我們夠不著！”

  “那就派水師！”

  “皇上，咱們大明還有水師嗎？別忘了運河邊上的那場戰鬥，他們是從哪裏撤走的？四十幾萬人幾天之內就撤得精精光光，咱們有這個力量嗎？再說他們還可能有炮。臣在運河邊上的戰場中發現，他們使用了一種炮，這種炮的威力巨大，射程能達到四五裏路遠，炮彈還能爆炸。而且根據臣的判斷，這種炮非常的輕便，不會超過100斤！跟我們的紅夷大炮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這樣輕的炮完全可以放在船上，我們的水師在江麵上遇上了這樣的火炮，即便是沒有被打中，打在邊上的水裏都能把船掀翻。遇上這樣的對手，我們的水師如果去收稅，那就是找死，何況他們還有槍！”

  洪承疇可不敢把襄陽軍營看到的情況說出來，不然會把這孩子嚇壞的。

  崇禎詫異：“難道他們還有更厲害的神器？”

  洪承疇點了點頭：“這也是臣後來才知道的！”

  “那錦衣衛的報告中怎麽沒有提到？”

  “這不能怪錦衣衛，因為他們也不是專業的。這種東西都超過了他們的認知，他們無法得出結論！”

  “那就通知南京方麵，控製住他們棉花的原料，我們也能捏住他們的脖子！”

  “這恐怕就更不行了。因為他們的棉花原料，大部分都是洋人提供的，據說是來自於一個很遠的地方叫莫臥兒王朝，在一個極南的地方。再說了，不賣棉花南方的那些縉紳們答應嗎？咱們大明日月同輝商行已經把整個大明的棉布市場控製住了，如果再不讓他們賣棉花，你是要把他們往死路上逼，朝廷裏麵更會是腥風血雨。你這道旨是下不下去的，朝堂上沒人會答應，這隻會眾叛離親，這是得不償失的！”

  崇禎這次是徹底的瘋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亨九，你說說看我該怎麽辦？”

  “皇上，這一段時間的平靜說明了一件事，他們襄陽在遵守那份協定，我們就不要再搞事了，保持原狀不是很好嗎？皇上的精力應該放在整肅朝綱、整肅軍紀，想辦法增加朝廷的收入。我上一次跟你說過，我在襄陽買到的那20萬石軍糧，雖然大家都不相信我說的產量，但是我確實沒有騙大家。這中間我還拿了幾千石稻穀，都是我派人在農田裏監督收割的，對方做不了手腳。我想拿來做稻種，但是對方卻告訴我一個詭異的結果，說那些稻穀不能做種子。種下去是會絕產的，他們的稻種隻能種一季，每年都要培養。我有些不相信，我問了許多人他們都搖頭不相信，明年我想試種一點，如果成了，我們大明接下來的糧食問題也能解決了。解決了這三件東西，皇上你才能大展宏圖！”

  “真的有這麽高的產量？”

  洪承疇點了點頭：“我派去監督收割糧食的軍士回來證明了這一點，他們是不會說謊的！”

  “那我們能不能向他們買一點糧種？”

  “我不知道行不行，有些東西他們是一口回絕的，比如說軍事方麵的。關於這個糧種，萬一他們開出一個高的離譜的價格，皇上你買不買？”

  “你就不能跟他們協商？”

  “皇上，我們跟他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是遊走在邊緣上，不是靠協商就能夠解決的。那份休戰協定，許多條款都是原則性的，雙方都不願意觸及細節，因為一旦觸及就會起爭執，那談判就無法進行下去了。所以簽訂好以後，雙方都要小心恪守。我猜得出來，你曾經想動過腦筋讓我去向他們要東廠的人，這是不可能的，這個膿包我們不能戳破！其實在談判的時候，對方就曾經提出過奸細不是俘虜，不會赦免的。我知道朝廷方麵可能會忍不住，當初我們也反對了，後來在文本中就沒有出現。但是大家心中都明白，一旦發生了隻能各自認倒黴，真要去討要，帶回來的全都是屍體，那是自取其辱！所以協商是有底線的，用石炭來交換糧食，20萬石這是對方給出的上限，如果我們再要他們也能賣，但是必須拿出銀子來！種子的事情還是等明年確實如他們所說沒有收獲再說，今年秋收剛過，我們還能撐一段時間！”

  崇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