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章 此恨無絕期(4)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2      字數:3113
  就在蕭方智扭頭去看的瞬間,寧楚非已經舉刀從後麵攻向蕭方智,匹練般的刀光卷來。

  然而,蕭方智一眼認出那並非思靈,神智猛地一凜,卻假裝未留意身後刀光,故意在寧楚非全力劈砍的時候紋絲不動,隻在刀鋒眼看落下的電光火石間,才將肩膀微微一側。

  寧楚非這一刀不僅落空,且在慣性中身子前傾,蕭方智身形閃到他側麵,縱身躍起,膝蓋猛地撞在寧楚非手臂,隻聽一聲骨頭碎裂的哢嚓聲,寧楚非發出淒厲的慘叫,手中佩刀脫手而落。

  蕭方智閃電般接住掉落的佩刀,反手一橫,將刀鋒架在寧楚非的脖頸,深邃的黑眸冷冷迫視他,沉聲威喝:“下令你的人住手,否則我割斷你的喉嚨!”

  寧楚非臉色煞白,顫抖著聲音高喊:“都住手!住手!”

  “蕭方智,快放開寧大帥,否則你夫人性命不保!”那參將見蕭方智挾持了寧楚非,手中刀鋒一劃,小櫻的脖子瞬間被拉開一道細細的口子,鮮血潸潸而下,小櫻嚇得連聲尖叫,不住掙紮。

  蕭方智將刀鋒橫在寧楚非咽喉,轉身麵朝挾持小櫻的參將,冷笑道:“寧楚非,你告訴他,這女人是不是我夫人?”

  “蠢貨,你從哪裏抓來的女人,根本不是蕭夫人!”寧楚非怒聲罵道,“都給我住手!”

  “南衙軍都放下兵器!否則我殺了你們寧大帥!”蕭方智雄渾的厲喝如斧鉞金石砸響在大殿中。

  殿中的南衙軍見頂頭上司已被擒拿,隻得紛紛放下兵器。那個挾持小櫻的參將也放開了小櫻,還沒弄明白怎麽回事,羽林衛們蜂蛹而上,將南衙軍將士一個個都捆綁起來,押跪在大殿中。

  強弱之勢瞬間逆轉,群臣中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站在文官第三位的尚書右仆射宋荃出列,朝禦座拱手道:“陛下,南衙軍……”

  他忽然頓住了——禦座上空無一人,皇帝不知去向。

  宋荃目光四處搜尋,忽見皇帝從宦官們圍成的圓陣中走出來,踱回龍椅坐下,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宋荃這才繼續道:“陛下,南衙軍無聖旨擅自闖入朝堂,是為謀反!如今其統領已被擒獲,請陛下傳令殿外的南衙軍士兵都放下兵器,束手待罪!”

  話音剛落,皇帝猛地一拍禦案,指著寧楚非怒吼:“無朕旨意,你的南衙軍怎敢擅自闖入朝堂!”

  寧楚非見皇帝翻臉不認人,在蕭方智刀鋒挾製下,極力地仰頭高呼:“陛下,臣可是奉你的密詔,才命南衙軍入殿護駕!”

  寧楚非的弟弟寧楚軒趕緊站出來,不顧羽林衛挺刀攔在麵前,從衣襟裏拿出一軸黃絹高高舉起:“陛下密詔在此!”

  “一派胡言!朕從未給你們發過密詔!”皇帝在禦座上指著寧楚軒怒吼,金線蟠龍明黃錦緞寬袖微微顫抖。

  一名羽林衛從寧楚軒手裏取過詔書,正要交給蕭方智過目,蕭方智橫刀架著寧楚非,騰不出手,以目光示意:“給宋仆射過目。”

  羽林衛遂將詔書雙手奉給宋荃。

  宋荃曾經擔任襄州司馬,荊襄叛亂時,他曾蒙蕭方智救過性命。後來調入朝中任職,為了不暴露自己和蕭方智的私交,兩人明裏從不來往,暗中卻一直互通書信。

  宋荃細細看過詔書之後,突然食指如戟,直直戳向寧楚非:“此係偽詔,並非聖上筆跡,所蓋玉璽也有假!寧楚非,寧楚軒,你們兄弟竟敢偽造聖旨,調集大軍擅闖朝堂,此乃作亂犯上的謀逆大罪!”

  禦座上的皇帝暗暗鬆了一口氣。

  其實那不是偽詔,而是他親手所寫,親手加蓋玉璽的密旨!

  他在密旨中命寧楚非帶一支南衙軍,以護送百官為由,駐紮在集賢院。等朝會開始,如果蕭方智敢在朝堂上公然抗旨,南衙軍便可攻入朝堂護駕。

  然而,如今強弱之勢已逆轉,寧楚非被蕭方智擒拿,南衙軍被羽林衛製住。皇帝懼怕蕭方智清算自己,正暗暗擔心,一聽宋荃說那是寧氏兄弟偽造的聖旨,自己可以撇清幹係,不由暗呼僥幸。

  寧楚軒登時臉色大變,不敢相信地看向尚書右仆射宋荃。

  宋荃身為宰相之一,不可能連聖旨的真偽都辨別不出,除非他是有意要把謀反罪名安在寧氏兄弟頭上。

  寧楚非被蕭方智挾製住不能動彈,隻能將雙目狠狠瞪住餘善保:“這份密詔乃是臘月十八那天,餘總管派他手下的小宦官悄悄到京城交給我的!若這是偽詔,那就是餘總管偽造的,不是我們兄弟所為!”

  餘善保嚇得麵無人色,抖抖索索地指著寧楚非:“你說我派小宦官交給你密詔,哪個小宦官?”

  說著把身邊幾個小太監推到龍墀邊上:“你指出來!”

  寧楚非掃了一眼,絕望地大聲道:“是一個臉長得方方正正,眼睛下有一顆大痣的宦官!”

  “一派胡言,朕宮裏沒有眼睛下長痣的宦官!”皇帝龍顏震怒,“你們兩兄弟偽造聖旨,調集大軍擅闖朝堂,狼子野心昭然若揭!羽林衛,還不將寧氏兄弟拿下,押入大牢!”

  “且慢!”徐猛突然大喝一聲,用刀背狠狠一抽被他製住的那員裨將肩背,“還不快稟明聖上,是誰指使你誣告蕭大帥!”

  那裨將見主子大勢已去,忙嘶聲大喊道:“是寧氏兄弟指使末將誣告蕭太尉!末將的妻兒老小皆在京城,已被寧楚非派爪牙控製,末將為保妻兒性命不得不為此!那些信都是寧氏兄弟收買人模仿蕭太尉筆跡偽造的!”

  皇帝咬牙切齒掃視寧氏兄弟,手顫抖著指向他們,龍袍袖子上的蟠龍都跟著顫動:“朕待你們兄弟不薄,你們卻陷害忠良,矯詔調兵,謀反作亂,你等負朕何深!”

  皇帝一雙清秀的龍目燃著憤怒的火焰,然而他罵出這段話的同時,心裏罵的卻是另一番話:

  “朕為了鏟除擁兵自重的蕭方智,不得不倚重你們兩兄弟。你們信誓旦旦向朕保證,肯定能在朝堂上一舉拿下蕭方智,結果你們搞的這叫什麽事!”

  ——————

  就在朝堂上鬧得沸反盈天的時候,集賢院中蕭方智所居院落,卻安靜得有些詭異,唯有早春的寒風掠過樹梢的呼嘯聲。

  赫蘭盛坐在床上,望著懷裏沉睡的思靈,她又長又翹的睫毛隨著呼吸輕輕撲扇,肌膚潔白瑩潤,幾近透明,沉睡中的臉頰微微泛著紅暈,更襯得玉琢般的容顏清麗出塵,秀美無雙。

  他忍不住俯身貪戀地蹭著她滑膩的臉,又吻了吻她柔嫩的唇。

  她呼出的香甜氣息讓他魂都醉了,本欲吻得更深,然而,他伸手往下探去,感到自己的無能,頓時渾身都被絕望浸透了。

  從胸腔裏發出長長的哀歎,赫蘭盛抬起頭,側耳傾聽。

  確定外麵已經沒有半點聲響,一陣陣喊殺聲已經越來越遙遠。

  赫蘭盛輕輕放開思靈,閃身出門,目光掃視一圈。

  院子裏倒著幾個蕭方智的親兵,他們是留下保護思靈的,先前已經被南衙軍圍攻而死。

  剛才,赫蘭盛把被熏暈的小櫻,冒充思靈,交給了事先說好來接應的南衙軍參將。

  那參將沒見過思靈,又是奉命行事,隻管領走人質,哪裏會想到已被掉包。

  此刻,集賢院已經空無一人,百官都去上朝了,南衙軍也已經攻上了半山腰的蓬萊宮正殿。

  赫蘭盛見時機已到,轉身抱起思靈,將一個包袱背到肩上,迅速來到院後的馬廄。

  挑了兩匹腳力最健的寶馬,抱著思靈躍上其中一匹,用衣帶將思靈綁在自己身上,手牽另一匹駿馬的韁繩,策馬奔出了集賢院。

  赫蘭盛對溫泉山的地形非常熟悉,當初正是他奉命督建蓬萊宮。

  他避開行宮正門,從山間小道悄悄往山下馳去,耳畔聽得正殿方向傳來的廝殺打鬥之聲越來越遠。

  他知道蕭方智的十五萬大軍駐紮在山下東南方向五裏處,於是他從西北方向下山,然後徑直往北馳去。

  早春的風料峭凜冽,吹得樹上積雪紛紛揚揚,輕紗般飄拂在視野。

  奔馳的馬蹄帶起塵埃飛揚,遠處衰草連天,碧雲空暮,近處蒼山綿延,寒樹依微。

  因為劇烈顛簸,懷裏的人兒忽然醒了,睜開迷蒙的眼睛,渾身依然酸軟無力,卻發出喃喃低語:“夫君,敵軍追上來了嗎?”

  迷迷糊糊中,她還以為是那次和夫君一起平叛,她被流矢射傷,坐騎也被射死了,幸好夫君及時帶兵來援,將她抱上馬背殺出了重圍。

  赫蘭盛並未聽清思靈在說什麽,但感覺到她醒了,他低頭用臉頰蹭了蹭她的鬢角,清朗醇和的聲音帶著激動的顫抖:“靈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