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節將至的前幾日，正五品以上文武官員，浩浩蕩蕩從京城齊至蓬萊宮朝見皇帝。

  如歌本來也想跟寧楚非同行，但寧楚非以兩個孩子無人照顧為由，說什麽不準她跟隨。

  楚非離京前，如歌把兩個重要人證——周良臣和布莊掌櫃，交給寧楚非，讓他帶到皇帝麵前，狀告親弟弟寧楚軒。

  如歌還讓寧楚非帶一封信給思靈，信中將她調查出來的所有寧楚軒貪贓枉法的罪行都講述了，讓思靈轉交給蕭方智。

  按照如歌的想法，屆時寧楚非和蕭方智可以在朝會上，共同揭發寧楚軒的罪行。

  然而，她萬萬沒想到，寧楚非剛離開京城就秘密放走了周良臣，殺了布莊掌櫃滅口。

  至於如歌讓寧楚非帶給思靈的信，也被寧楚非燒毀了。

  寧楚非奉旨率領了一支南衙軍護衛百官。

  到達蓬萊宮之後，百官下榻在集賢院。集賢院周圍原本都是蕭方智的兵馬，現下寧楚非率領南衙軍護送百官到來，小皇帝便下旨由南衙軍負責百官安保。

  蕭方智不便為這點小事再次抗旨，遂與寧楚非辦了換崗交接，讓自己的人馬回到山下的軍營。

  思靈站在集賢院門口，蹙眉望著黑壓壓的人馬來來往往，兵甲鏗鏘，人喧馬嘶，大約一整天才完成調防。

  蕭方智送自己麾下的人馬回到山下軍營，暮色初降才返回集賢院，由於他如今手握重兵，又升任尚書左仆射（宰相之一），在集賢院門口便被幾十個朝臣堵住，爭相攀附道賀。

  蕭方智掃了一眼，未見到寧楚軒。

  寧楚軒作為首席宰相，竟不與他會麵，想必是在躲他吧。

  蕭方智心中冷笑：你能躲幾時？如今我手握兵權，躋身宰相行列，遲早找你算賬，為嵐嵐報仇！

  蕭方智回到自己住的單獨小院，思靈正在餐桌邊等他，起身為他脫掉大氅，又親自奉上溫水為他洗手淨麵。

  夫妻倆在餐桌邊坐下，思靈提起銀壺為夫君倒了一杯溫酒，憂心忡忡地道：“夫君，為何要讓南衙軍代替咱們的兵馬駐守集賢院？”

  “南衙軍護送百官從京城到此，總不能讓他們風餐露宿。他們駐軍在集賢院，倒也說得過去。”蕭方智端起酒杯呷了一口，舉箸給思靈夾了一筷酸筍雞絲，“何況，這是皇上旨意，我總不能再次抗旨不遵吧？上次為了寧成器抗旨，已經令聖心不悅了。”

  思靈小口地咬著雞絲，沉思道：“今日我見到姨父，問他二姨怎麽不跟他一起來，他說二姨在家照顧孩子，可我總覺得他的眼神有些躲閃。去年出征前，我把周良臣交給二姨，讓她調查寧楚軒的各種罪證，究竟調查結果如何，二姨怎麽也不來告訴我一聲？”

  “或許你二姨的確很忙，等回京以後，想必會把調查結果告訴你。”蕭方智輕輕握住思靈的小手，望著她晶瑩秀麗的杏眼，“不用擔心，如今我麾下十萬兵馬即將入京充任北衙軍，陛下身邊的羽林衛也都是我的人，寧氏兄弟又能如何？”

  用完餐飯，夫妻倆早早地洗漱了入寢。

  明日皇帝要在蓬萊宮舉行百官朝會，蕭方智需早起。

  窗外寒風怒號，室內炭火熊熊。夫君的身體滾燙如火爐，思靈貪戀地伏在夫君懷中，不住地用小臉蹭著他堅實的胸膛，烏黑柔順的長發如一匹墨緞般，灑在蕭方智健碩的胸腹間。

  “夫君……愛你……好愛好愛你……”思靈的淚水一滴滴落在他堅實的八塊腹肌。

  “靈兒！”他如龍吟般嘶吼了一聲，將她緊緊擁住，緊得像要把她嵌入身體，融入血肉。

  第二天，寒日映窗，思靈伺候夫君穿朝服、束發戴冠，一直送夫君走出院門。

  住在各處院落的文武百官也陸陸續續走出，其中並無寧氏兄弟，想來他們已經先行一步了。

  眾人見了蕭方智，紛紛拱手施禮：“太尉！”、“大帥！”

  有些人用官職稱呼蕭方智，另一些人仍習慣性稱呼他的軍銜。

  見思靈倚在他身畔，百官也不覺得詫異，蕭方智多次平定各地叛亂，每次出征都有夫人相隨，夫妻倆並肩殺敵早已傳為佳話。蕭方智每戰結束，都上書奏報夫人的軍功。

  故而，朝廷百官都知道蕭大帥有一個巾幗英雄的夫人。

  於是百官又紛紛向思靈施禮：“蕭夫人！”

  思靈像男子一樣落落大方地抱拳還禮，舉止從容，英姿颯爽，毫無忸怩之態。

  目送夫君和百官們消失在山道，思靈回轉集賢院。

  赫蘭盛倚在窗扉邊，烏黑的長發簡單地束著，一襲純白絲質中衣，鬆鬆扣著衣帶。

  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籠在他修長而有型的身姿，讓他猶如美玉雕琢的麵龐，仿佛散發著一層朦朧的光暈。

  他一動不動地望著思靈從院門處走入。

  她那纖細又有韌性的小蠻腰，結實而又修長的玉腿，在勁裝包裹下隱約可見，隨著她輕捷有力的步履，有韻律地擺動著。

  她走路姿勢不是尋常女子的柔柳扶風，而是一種帶著力度與英氣的美，筆直英挺。

  靈兒，對不起……

  赫蘭盛無聲地自語，低頭望著自己的手，慢慢地在掌中運力，然後試著推出一掌，一股強健的勁力從他掌心裏吞吐而出。

  ——他的武功終於又恢複了。

  寧楚軒讓黃繹帶來的藥丸中，有一粒千年靈芝所製的靈丹，可以助他迅速恢複體力。

  他悄悄服用了藥丸，每日趁小櫻睡了，就在床上打坐，練習吐納。

  表麵上卻仍裝成體力尚未恢複的樣子。

  連每日貼身服侍他的小櫻都未發現他已經康複，思靈偶爾來看他一次，更不會發現異常。

  今日小皇帝要召開百官朝會，也是寧楚軒和他約好的行動時間。

  赫蘭盛俊目中閃過一絲陰戾，揚聲呼喚：“小櫻……”

  侍女飛快地跑進來，聲音嬌甜：“公子有何事？”

  “你去把夫人叫來，就說我找她有要事。”

  “哦，好！”小櫻忙不迭應著，跑了出去。

  赫蘭盛等她離開，迅速從枕頭下取出那個檀木匣子，拿出一粒藥丸含在嘴裏，又拿出一粒藥丸在掌中掰碎了，揭開銅製鶴形香爐的蓋子，將藥粉撒入爐中。

  迅速做完這一切，赫蘭盛從窗戶看見思靈過來了，連忙閃身回到床上，半躺半靠著。

  思靈剛踏進門，赫蘭盛道：“靈兒，把門栓上，我有要事相告，事關蕭大帥。”

  思靈一聽事關夫君，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忙將門扉從裏拴上，匆匆進入內室。

  “靈兒，你過來……”赫蘭盛招手，“此事機密，我需悄悄告訴你。”

  思靈秀眉微顰，遲疑著踏前兩步，忽然，她鼻中襲入一股異香，隨即腦中一陣暈眩，眼前迷蒙一片。

  不好，有詐！

  武者的警惕讓她瞬間反應過來，然而，陣陣濃鬱的熏香撲麵而來，她隻覺頭暈目眩，想要縱躍而起，卻四肢俱軟，差點一頭栽倒。

  赫蘭盛從床上一躍而下，在她倒地之前，將她抱在了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