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三章 滿目山河遠(8)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3408
  思靈側首叫過那名大夫:“你跟蕭大帥說一說寧大帥的傷勢。”

  大夫上前向蕭方智施了一禮,低聲說道:“寧大帥胸口的箭瘡,腹部和大腿上的刀口,都尚未完全愈合。昨日被宦官們毆打,這幾處傷口都崩裂了。另外還添了幾處新傷,肋骨被打斷了,還有……”

  大夫遲疑了一下,朝思靈望了一眼,思靈對他揚揚下頜:“無妨,你說。”

  大夫靠近蕭方智,聲音壓得更低:“那幾個宦官拚命踢踹寧大帥下身,受傷著實不輕,隻怕日後難行陽道了……”

  蕭方智濃眉一振,冷笑道:“真是天道好還!本帥還想為女兒報仇,如今自有天譴,不需本帥出手了。”

  思靈忽然跪了下去,美眸含淚:“夫君,既然他已經遭到報應了,就請夫君放過他吧!”

  蕭方智低頭看著妻子仰起的小臉,剛毅的臉上浮現出為難之色:“靈兒,不是我不放過他,現在是陛下要索拿他。我若庇護他,就是抗旨!我可以不再找他報仇,但我何苦為他擔一個抗旨罪名?”

  思靈默默咬唇,站起身挽住蕭方智胳臂往外走:“今日時辰已晚,夫君要押寧成器也得明天了吧?”

  回到夫妻二人的居室,思靈仔細掩上門扉,忽然“撲通”跪倒在蕭方智腳下,仰起清麗出塵的小臉:“夫君,如今你手握重兵,陛下身邊都是你的兵馬。所謂聖旨,隻要你不認可,無異於一紙空文。你若回稟陛下,寧成器由你押送,陛下必定允準……”

  “靈兒,你還是忘不了他……”蕭方智蹲下身將思靈扶起來,擁在懷裏緊緊抱住,臉埋在她馨香的發絲和脖頸裏,迷戀地吻著嬌妻的鬢發和香滑的玉頸。

  思靈在丈夫的親吻下,如風中的羽毛般輕顫,摟住夫君後頸仰起臉來,掛著淚水的玉頰宛如帶露的嬌豔花瓣:“夫君,你說錯了。”

  “嗯?”他的聲音悶在她的玉頸裏,低沉而又飽含情玉,透著令人心醉的性感。

  “我對他,已無半分男女之情,隻有憐憫而已。”思靈踮起腳,摟住夫君脖頸,在他耳畔深情地一字字說道,“在我心中,夫君是頂天立地的神。而他,不過是一條可憐蟲,我隻是不忍心看著他被人活活踩死,連肚腸都踩出來,太難看了……”

  一刹那間,蕭方智什麽都明白了,從內到外一片通透,仿佛連整個世界都發出了透徹的光輝。

  他俯身捧起思靈的臉,望進她的眼睛,她黑瑪瑙般純澈的眸子裏,滿滿都是對他的愛意。

  “靈兒!”蕭方智一把將她橫抱起來,走入內室。

  “我還以為,我比你大這麽多,你對我隻有敬重,沒有心動……”蕭方智將嬌妻擁在身下,迷戀地吻著她的香腮和芳唇。

  “夫君……竟然這麽想?”思靈在他強壯的身下睜大了晶瑩明麗的雙眸,白嫩的嬌腮染滿紅暈,竭力地抬起身子緊緊摟住他,香喘細細,“夫君……你感覺不到靈兒的動情嗎?”

  “感覺到了……愛妻……”

  風吹著雪粒打在窗紙上,沙沙地響著,窗外風雪蕭蕭,室內卻柔情蕩蕩。

  天寒地凍的時節,兩人出了一身細密的汗水,思靈伏在夫君強壯的臂膀間,久久不想動彈。

  卻聽見蕭方智低沉渾厚的聲音:“靈兒,明日我便去稟明陛下,寧成器暫且羈押在我營中,由我押送回京。”

  思靈仰起臉,燭光透過床帳朦朦朧朧照進來,從她的角度,可以看見蕭方智微帶鷹鉤的高鼻和堅毅的下巴。

  “夫君,謝謝你。”思靈用嬌嫩的小臉輕輕蹭著夫君強壯的臂肌和堅實的胸肌,雙手緊緊摟住夫君的豹腰。

  蕭方智將嬌妻摟起來,讓她趴在自己身上,輕撫著她黑緞般柔滑的長發:“我一直忘不了那天,在蘭陵公主府的大堂,我替兒子提親,而你望著我說,大帥若是不嫌棄,思靈願意嫁給大帥……”

  提到那天,思靈滿目都是幸福的光輝,噗嗤一聲笑了,調皮而又嬌媚:“我說這句話時,心中就篤定你不會拒絕。”

  “你啊……”蕭方智愛憐地點著思靈挺秀的小翹鼻,深邃的黑眸溢滿柔情,連平素剛硬的麵部輪廓都變得格外柔和,“所以我從那時就著了你的道了,被一個小自己二十多歲的女孩吃得死死的,今生今世別想逃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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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蘭陵公主府。

  如歌將一個商賈模樣的胖子扔到夫君腳下:“說吧!”

  胖子是吉祥布莊的掌櫃,當初,因吉祥布莊給兵部提供的冬衣棉花不足,導致邊疆士兵凍死數百,布莊也因此關門大吉。

  如歌幾經輾轉才找到布莊的掌櫃,把事情真相調查清楚了。

  掌櫃隨即將寧楚軒和杜孝恭當初怎樣做局,騙殷公子入局,最後扳倒了殷崇禮的經過,都向寧楚非招供了。

  寧楚非沉默地聽完,似乎很累地歎口氣:“本帥明白了。”

  如歌朝夫君臉上望著,見他神色疲憊,不由微蹙秀眉。

  如歌讓人把布莊掌櫃押下去,在夫君身邊坐下,挽住夫君胳臂:“楚非,你還是不相信你弟弟會做這樣的事嗎?”

  楚非沉默地望向窗外紛飛的雪花:“小歌,他畢竟是我唯一的弟弟,你讓我去陛下那裏揭露他的罪行,我何忍為此?”

  “可是,你弟弟做的這都是什麽事?周良臣你也見過了,他貪汙百姓救命糧,原該被處斬。你弟弟當初身為大理寺丞,竟收受賄賂,罔顧國法,私自放走死刑犯!”

  如歌越說越激動,身子微微顫抖:“為了陷害殷崇禮的兒子,你弟弟置邊疆戰士的性命不顧,竟讓吉祥布莊給兵部提供棉花不足的冬衣!你也是帶兵統帥,都說帶兵將領愛兵如子,戰士們在邊關保家衛國,卻因為朝堂勾心鬥角,活活凍死!”

  楚非劍眉深蹙,英俊的臉上浮現出極度的痛苦之色,輕撫妻子肩頭:“好了,你別激動。我答允你,等陛下班師回京,我便帶著周良臣和布莊掌櫃等人證去麵聖。”

  “揭發楚軒之後,你也辭官吧。楚軒的罪過雖與你無關,到底是你親弟弟,你疏於管教,難辭其咎。”如歌倚入夫君懷中,明媚的鳳眼泛起一抹憧憬,眼角細紋如溫柔的水波漾開,“辭官之後,咱倆靠我的食邑也能衣食無憂。從此不問世事,帶著兩個孩子隱居泉林,豈不自在?”

  過了幾日,如歌去看望妹妹鹹宜公主葉妘,寧楚非趁機把寧楚軒叫到府中。

  寧楚軒一聽大哥提到周良臣和布莊掌櫃,雙膝一軟就跪下了:“哥,冤枉啊!周良臣可不是我放出去的,是當時的大理寺少卿範亨放的!布莊掌櫃必定也被人收買了!哥若不信,把這兩人帶上來,我與他們對質!”

  寧楚非冷冷地俯視寧楚軒:“就算沒有這兩個人證,你以為你就能逃脫此劫嗎?蕭方智救駕有功,陛下已經擢升他為北衙軍大元帥,太尉,兼尚書台左仆射(宰相之一)!十餘萬北衙軍盡在其掌握中,他女兒蕭嵐嵐死在你手裏,蕭方智一旦回京,會放過你嗎?”

  寧楚軒跪爬幾步,爬到大哥腳下:“哥,蕭方智雖然是北衙軍大元帥,但你是南衙軍大元帥,手中亦掌控兵權。他不敢動我……”

  “他不敢?”寧楚非一腳將寧楚軒狠狠踹開,橫眉怒目道,“你嫂子(如歌)已經和葉思靈串通一氣,要狀告你種種罪行。陛下一旦動怒,隨時可以罷免我的南衙軍元帥一職!”

  寧楚軒被兄長一腳踹倒,趕緊爬起來,又向前跪爬幾步,神情詭秘:“哥,成器的心腹黃繹悄悄派人給我送了信。他說,成器在蕭方智營中養傷,皇上恨成器兵敗,派人捉拿成器,結果蕭方智竟敢抗旨不放人。

  皇上對蕭方智擁兵自傲甚為不滿,君臣間已有猜忌。陛下班師回京,定會在溫泉山的蓬萊宮歇息,咱們前往接駕,重金賄賂陛下身邊宦官,讓他們蠱惑陛下褫奪蕭方智的兵權,如何?”

  楚非擰眉沉思,英俊的臉上浮動著陰狠之色:“不失為一條良策,隻是,蕭方智如今擁兵十餘萬,現今北衙軍多為其舊部。若是陛下奪其兵權,蕭方智不服,擁兵造反,隻怕你我皆非對手。我總不能帶著麾下八萬南衙軍前往接駕吧?那我還沒走到溫泉山就會被人告謀反……”

  “哥,哪裏用得著你帶大軍前往?”寧楚軒綠豆般的小眼睛閃動著陰森的幽光,“黃繹派來的人告訴我,葉思靈常去看望成器。隻要托人給成器帶信,讓他悄悄拿下葉思靈,咱們有葉思靈在手裏,不愁蕭方智不乖乖交出兵權……”

  楚非連連擺手:“思靈武功高強,成器剛受重傷,怎麽可能拿下思靈?”

  寧楚軒陰惻惻地笑道:“我可以配製一種令人武功盡失的藥,托人帶去。”

  楚非仍是劍眉深鎖:“可是成器會幫咱們嗎?蕭方智和葉思靈為了庇護他得罪聖上,此等恩情,他豈會為咱們反過來加害蕭方智?”

  寧楚軒挑了挑眉,眼底閃過一抹陰毒:“成器癡戀思靈,若是能把蕭方智扳倒,思靈就是他的了,這麽好的機會,他豈會錯過。”

  楚非這才點點頭,又叮囑道:“你去辦吧,此事千萬別讓你嫂子知道。她與葉思靈親如母女,如果察覺,必定會去報訊。”

  寧楚軒邪惡地一笑:“看來在嫂子心中,葉思靈似乎比大哥你還重要。”

  這句話瞬間刺中了寧楚非心底的舊傷,楚非的臉色霎時間變得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