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王能文能武、德才兼備的美名很快傳遍朝野，皇帝漸有廢立之意，私底下召見幾位中樞要臣，提出想要廢掉不成器的太子，改立雍王為儲君。

  然而，重臣們眾口一詞地反對：“太子為社稷根本，民命所係，豈可輕言廢立？”

  皇帝苦笑：“太子無德無才，豈堪肩負社稷民命？”

  重臣們又道：“陛下可亟選賢良為傅，教導禮儀，自能弼成儲德。若遽行廢立，事關重大，隻恐動搖國本，讓心懷叵測之徒有隙可乘。”

  皇帝無奈，又與皇後商議。

  無論太子還是雍王，都是皇後親生的，但皇後一向更偏愛雍王，於是也有了廢立之心。

  可是當皇後跟長樂談及此事，長樂卻臉色大變，強烈地表示反對：“母後，萬不可廢長立幼！太子年幼，不免有不當之舉，然其未有大過，若廢長立幼，隻怕引起皇室內部紛爭，開啟兄弟鬩牆的禍亂之源。若母後的兩個兒子為儲位起了紛爭，豈不給了那幾個庶子乘勢而起的良機！”

  其實長樂之所以強烈反對，當然是因為——赫蘭盛是太子的人。

  如果雍王成了太子，那麽雍王的侍衛長自然就取代赫蘭盛成為東宮衛率，日後雍王即位，肯定會重用他自己的潛邸之臣。

  不過，長樂說出來的話，卻句句都是為母後考慮。

  皇後仔細一想，深覺有理——如果太子被廢，廢太子肯定無法保全，自己就等於失去了一個兒子。

  而自己最小的兒子先天不足，生下來就有嚴重哮症，難以繼承大統。

  日後若雍王也因犯錯被廢掉，那麽自己的兒子可就都沒了，豈不給了幾個庶子可乘之機。

  思及此，皇後也對皇帝改立雍王表示了反對。

  皇帝隻得作罷，又為太子選了幾個賢良方正之臣輔佐，並專門派人每日記錄太子起居和言行，每隔十日呈交給皇帝禦覽。

  太子喜歡讓小太監們扮演各種角色和他玩耍，有時候他扮成將軍，小太監們扮演士兵；有時候他演商販，讓小太監們扮成逛集市的百姓，來買他的東西；有時候他扮成山大王，讓小太監們扮演村民，他下山來搶劫村莊……

  太子對這些遊戲樂此不疲，常常玩到深夜不肯睡覺。

  然而，自從皇帝派人來記錄太子每日的作息，太子再也不敢這樣盡情玩耍，每晚到了時辰就乖乖上床就寢。

  這樣的日子，簡直讓他鬱悶得要發瘋。

  這天，突然有宦官從皇後宮中來，知會太子：皇後要舉辦賞荷宴，已經請得皇帝允準，可以讓太子放假一天，進宮陪伴皇後遊湖賞荷。

  太子歡喜得一蹦三尺高，連聲催促小太監褚全忠：“小豬，快幫我換裝，我要去太液池劃船！”

  ————

  仲夏時節，太液池的荷花都盛開了，其中有剛剛從江南移栽的珍稀品種——千瓣紅蓮。

  皇後因此在後宮舉辦賞荷宴，邀請六宮妃嬪以及先帝太妃，齊赴太液池賞荷。

  雲影天光，碧波蕩漾，一望無際的接天蓮葉在夏日陽光下閃著層層疊疊的綠光，一朵朵粉色的、緋色的、白色的荷花，在微風中搖曳生姿，美不勝收。

  數葉小舟徜徉於湖波粉荷之間，船上絲竹盈耳，衣香鬢影，歡聲笑語。

  為了營造江南采蓮的意境，皇後與眾妃乘坐的皆是小巧的采蓮船。

  此刻，皇後抱著最小的兒子葉頊坐於船上，指著在風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給他看，皇後身邊的朱漆填金小幾上擺著白玉茶具、精致糕點和各色水果。

  葉頊剛滿兩歲，哪裏懂得欣賞荷花的美，隻對果盤裏鮮嫩欲滴的水果感興趣，指著杏子道：“母後，我要吃那個！”

  嬤嬤趕緊剝了一顆杏子，正要喂到葉頊嘴裏，船身突然一陣劇烈搖晃，杏子掉落到船艙地麵。

  “哎喲！”皇後往一邊歪倒，懷裏的葉頊滾落到地上，扯開嗓子大哭起來。

  “頊兒！”皇後驚惶地呼喊著，剛爬起來想去抱葉頊，船身又是一陣劇烈搖晃，將皇後重重甩到地上。

  “娘娘！”

  “六殿下！”

  嬤嬤踉踉蹌蹌地爬起來，想去扶皇後和葉頊，也被晃動著摔倒在地。

  船頭傳來一陣頑劣疏狂的笑聲：“哈哈，哈哈，爽哉！爽哉！”

  “哎喲，太子殿下，快停下，快停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您這樣會把船弄翻的！”隨侍的小太監害怕得臉色慘白，小心翼翼地扶著船舷，驚恐萬狀地勸道。

  太子哈哈大笑，繼續用力晃動船身，見船艙中母後和六弟被晃得東倒西歪，他開心得拍手大樂。

  “混賬東西，還不快停下！你再胡鬧，本宮讓你父皇廢了你，改立你二弟！”皇後怒極，溫柔端淑如她，竟也氣紅了臉，趴在劇烈晃動的艙中，指著太子厲聲嗬斥。

  太子聞言大怒，突然飛起一腳踹在船夫背上，船夫猝不及防，“噗通”一聲跌入水中，太子抓起船槳一陣亂劃，滿船的太監宮女尖聲大叫，小船在湖上團團打轉。

  皇後嚇得臉都白了，再看六殿下葉頊，已經不哭了，臉色卻極其難看，趴在地上大口地喘氣，連嘴唇都發紫了。

  皇後登時肝膽俱裂，尖利的聲音幾乎要劃破雲霄：“快救六殿下！他哮症發作了！”

  嬤嬤趕緊從衣襟裏掏出藥瓶，然而船身晃動得太劇烈，她身子東倒西歪，藥瓶不慎掉落，藥丸一粒粒滾落在船艙地上。

  皇後淒厲地號哭起來，指著太子厲罵：“畜生！畜生！還不快停下！”

  太子在皇後的哭嚎怒罵聲中笑得前仰後合，這時，他忽然看見後麵有幾艘侍衛的船向這邊飛快地劃來。

  太子眼底閃過一抹暴戾，陡然用力將船槳壓向船舷，小舟刹那間翻轉，驚呼聲中，滿船的人全部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