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章 雁隨歸夢寒(5)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3759
  (謝謝玉兒打賞!)

  徐猛怔怔望著她美麗動人的笑容,有片刻的失神,接著便是滿臉通紅,羞愧地閉上眼睛,粗聲嚷嚷:“老子輸了,還有什麽不服的!你說吧,要怎樣,老子都聽你的!”

  思靈微微一笑,將刀鋒撤開,雙手捧住,恭恭敬敬還給徐猛,笑語嫣然:“其實真要拚力氣,我打不過徐參將,所以我不敢拔劍與你正麵硬抗。我的優勢是敏捷,善於躲閃,你沒料到我身法如此輕盈,未在周身設防,我趁此以膝蓋擊中你右臂曲池穴,此穴可使手臂麻痹,以致你兵器失手……”

  徐猛收刀回鞘,擺擺手道:“還是我技不如人!夫人不必費心為我挽回麵子了,有何吩咐你盡管說,徐某人唯你是聽!”

  思靈對徐猛一拱手,笑容燦爛如桃花初綻:“承讓了!”說罷一揚披風,回到座位,目光如炬,掃視全場。

  整個大堂鴉雀無聲,人人都露出了敬畏之色,徐猛能居參將之位,典一州兵馬,自然非等閑之輩,思靈卻連劍都未拔出就打敗了他,其武功之高令人咋舌。

  思靈環視一圈,見眾僚屬都露出了心悅誠服之色,遂走到懸掛岐州地形圖的牆邊,拿起一根藤木杆指著地圖:“岐州城西北有風亭山,東有瀧水,故而,敵軍主要駐紮於西門和南門外。”

  思靈轉而對徐猛道:“徐參將,你派部將率領五百鐵騎,打我夫君的旗號,多帶旗鼓,悄悄出北城門,從風亭山繞到敵軍營地背後發起進攻。進攻時每人點兩支火把,拚命擂鼓搖旗,讓敵人以為是我夫君的兵馬回援了!”

  徐猛滿眼佩服之色,用力一抱拳:“是,夫人!”

  思靈又道:“你再各派一千士兵分別在西門和南門列陣待發,城樓上的士兵一旦望見風亭山方向燃起火把,便在城樓也點上烽火,西門和南門列隊的士兵一看見烽火即衝出城門,進攻敵人營地。”

  “末將明白了!”徐猛擲地有聲地答道。

  “還有,徐參將,請你叮囑每一位軍官,讓手下士兵們進攻敵營時大喊‘投降不殺’。敵軍中大部分都是良民百姓,隻要他們放下兵器跪地投降,就不許再行殺戮!”思靈美眸含滿信任與鄭重盯住徐猛。

  徐猛眼裏閃過一抹感動,抱拳大聲道:“是,末將遵命!”

  這時,別駕周良臣陰陽怪氣地說:“不知夫人領哪支兵馬啊?夫人如此武功高強,恐怕不會隻是躲在城裏,應該會親率兵馬出城吧?”

  思靈一怔,手下意識地撫上腹部。

  徐猛忙道:“夫人是女子,豈能上陣殺敵?上陣殺敵自有我們須眉男兒!”

  周良臣捋須笑道:“徐參將,你這個須眉男兒還不是敗在了夫人手下。蕭夫人可是巾幗不讓須眉的!誰說女子就不如男兒呢?男兒能上陣殺敵,女子一樣可以嘛!”

  說著話,眼睛不懷好意地瞥著思靈。

  思靈咬著下唇,撫在腹部的手微微顫抖。

  她已有兩個月身孕,大夫交待過她,要善加保養。

  可是,她剛才已經表現出一副巾幗不讓須眉的氣勢,難道此刻要認輸說:我懷孕了,不能親臨戰場?

  思靈一掃堂上諸人,見眾僚屬都盯著她,臉上呈現出各種神色——有嘲諷,有希冀,有期待,亦有不屑。

  思靈暗想:如果自己不能親臨戰場,剛才那一番排兵布陣,不知士兵會否認真執行;而且,自己身為刺史夫人,若能上陣殺敵,定能極大地鼓舞士氣。

  思及此,思靈一橫心,揚眉直視周良臣:“別駕大人,我當然要親自上陣。”扭頭對徐猛道:“徐參將,我親率五百士兵出北城門,假扮我夫君的援軍,從風亭山方向繞到敵營背後進攻。你和部將各帶一千士兵在西門和南門等候,隻要看見我方的火把就開城門衝出去……”

  “夫人,假扮援軍的任務交給我吧!”徐猛高聲喊道,目光炯炯,迫切地望住思靈。

  思靈心中感動——徐猛將最艱難的任務攬去了!

  “好,既如此,拜托徐參將了!”思靈起身深深一揖,又冷冷掃了周良臣一眼。

  周良臣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不再言語。

  ——————

  入夜後的軍營並不安靜,夏夜的涼風將戰馬的嘶鳴吹到半空,草叢裏各種不知名的昆蟲此起彼伏地嘶鳴著。

  不過,叛軍們卻睡得十分沉酣。

  為了踐行軍師郭旭的“圍魏救趙”之計,他們急行軍幾天幾夜,經險峻的山道小路,從廣陽縣匆匆趕到岐州城,每天隻休息一兩個時辰。

  到達岐州城外,他們就開始伐木建營寨,又累了半日,已是體力透支,精疲力盡。

  “媽的,圍魏救趙,圍魏救趙,老子的士兵們已經累得打不了仗了。”胡通海一邊罵著,一邊傳令下去,讓士兵們休息一晚上,明天再攻城。

  接到命令的士兵們都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倒下就呼呼大睡。

  負責夜晚巡邏值崗的士兵,也紛紛在營寨邊的篝火旁倒下睡著了。

  就在這時,西邊山頭傳來震耳欲聾的鼓角聲,營寨周圍值崗的巡邏兵首先醒過來,拚命地吹響報警號角。

  軍營內熟睡的士兵們被鼓角聲和喊殺聲驚醒了,有的抓起武器驚慌失措地衝出營賬,有的還在找穿衣服找武器,有的三五成群地朝馬圈衝去。

  士兵們找不到自己的上級,軍官們找不到自己的士兵,整個大營亂成了一鍋粥,根本無法組織起有效的抵抗。

  胡通海手提一把大刀衝出營賬,隻見火光耀眼,整個大營已經陷入了驚濤駭浪般的廝殺中,到處是喊殺聲,慘叫聲,馬嘶聲,箭矢如飛蝗般到處亂飛。

  一名親衛驚慌失措地奔過來:“天王,不好了,是蕭大帥的士兵回援了!”

  “放屁,蕭方智在棘樹囤!怎麽可能這麽快回援!”胡通海暴吼,舉起大刀砍向那親衛,忽然,一支不知從何方飛來的利箭,射穿了親衛的咽喉,親衛捂著脖子倒了下去。

  “天王,敵軍是從西北方向過來的,真的是蕭大帥的援兵!”衝天火光中,又一名親衛跌跌撞撞奔來,聲嘶力竭地大喊。

  胡通海躍上親衛牽來的坐騎,大刀一揮:“向東南撤退!”

  胡通海率領幾十個親衛在混亂的大營中橫衝直撞,朝東南方向奔馳,剛跑出不遠,前方忽然傳來如同山洪爆發般的巨大轟鳴。

  “不好了,東邊也有敵軍攻來了!”

  無數士兵聲嘶力竭地大喊著後退,人仰馬翻,血肉橫飛,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幾乎要把整個營地碾成齏粉。

  “向南撤退!向南撤退!”胡通海用力一提馬韁,高舉戰刀嘶聲狂吼。

  作為天王,他的坐騎自然是最好的。他左手一鬆韁繩,駿馬便如利箭般破空而去,馬蹄不辯敵我地一連踹翻數騎,衝開一條血路朝南邊狂奔。

  這時,思靈率領的一千人馬正好從南門衝出城。

  胡通海身邊隻有十幾騎了,隻見前方火光大盛,馬蹄如雷,一支鐵騎如旋風般卷來。

  當先一位小將,大紅披風,銀槍銀甲,皮膚雖黑,火光下卻可看見她眸若秋水——正是臉上塗了黑灰的思靈。

  “好,我便會一會這幫狗官!”胡通海冷笑一聲,狠狠一夾馬腹,揮刀衝上。

  思靈一聲嬌喝,縱馬迎上,手中銀槍爆射出凜冽的殺氣,如銀蛇出洞般直襲對方胸膛。

  胡通海掄起大刀,劃過一道雪亮弧度,帶起呼嘯的勁風,“鐺”地一聲正卡在思靈槍身。

  火星飛濺,雷霆般的巨力震得思靈雙臂發麻!

  胡通海原本是秦州樂源縣的村民,自小力大如牛,又身手矯健,打遍十裏八村未逢敵手。

  然而卻遊手好閑,不事產業,欠了一屁股賭債,把家裏的地都變賣一空,從此幹起坑蒙拐騙的勾當,今天拐賣個娃娃,明天騙個八旬老人,後天又在賭坊出出老千,以此為營生。

  他也蹲過大牢,不過隻要一出牢房就重操舊業。十幾年下來,他身邊聚集了幾十號地痞無賴。

  這次借著賑災糧被貪汙,他和手底下的兄弟們扯起替天行道的大旗,煽動饑民們造反,被農民軍擁戴為“天王”。

  思靈了解過胡通海的履曆,知道他武功高強,自己身為女子,和他比力氣,未必能贏。

  果然,思靈的槍身被壓得幾乎彎下去,兩人的坐騎也被巨力所撼,焦躁不安地團團打轉。

  這時,胡通海驟然大吼一聲,雙臂加力,猛地一下挑飛了思靈的銀槍。

  “哈哈,朝廷當真無人,連這樣的孬種都派出來了!”胡通海見自己一個回合就磕飛對方兵器,頓時得意忘形,暴喝一聲,揮刀向思靈腰間掃去,一時間刀光耀眼,勁風撲麵,猶如千軍萬馬席卷而來。

  思靈一個大仰身,仰臥馬背,刀鋒幾乎貼著她的胸口掠過,勁烈的刀氣刮得她臉頰生疼。

  她雙膝使力,用力一夾馬腹,同時右手悄然解開腰間軟劍。

  馬匹嘶鳴著向前躥去,與胡通海擦身而過的瞬間,思靈迅速立起身子,閃電般甩出了束在腰間的軟劍。

  胡通海雖穿甲胄,然而脖頸暴露在外,他一刀落空,身子仍保持微微前傾的慣性,未及收刀回砍,思靈的軟劍便如蛟龍騰空,電光火石般劃過他的咽喉。

  一團殷紅的血光憑空爆開,猶如豔麗的紅蓮綻放於黑夜,慘叫聲中,一顆戴著兜鍪的頭顱衝天而起!

  “胡通海被斬首了!”

  “爾等還不速降!”

  “將軍有令,投降不殺!”

  官兵們的喊聲猶如狂風席卷了硝煙彌漫的戰場,隨著這些喊聲,越來越多的叛軍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思靈卻在那致命一擊之後,整個人往前伏倒在馬背,緊緊抓住馬鬃才沒讓自己掉下去。

  “夫人!”

  “夫人!”

  幾個親兵以為思靈受傷了,策馬簇擁過來,將搖搖欲墜的她從馬背抱下來,一個親兵蹲下:“快把夫人放我背上!”

  親兵將思靈背到殺聲震耳、血色盈目的戰場邊緣,輕輕放在一張氈毯上,幾名親兵跪在周圍,焦急如焚:“夫人,你傷到了哪裏?”

  思靈痛得整個人蜷縮在毯子上,散落的發絲遮住了臉龐,一隻手捂住腹部,另一隻手緊緊抓住一個親兵的手,用虛弱如遊絲的聲音,顫抖著說道:“快叫軍醫,就說我小產了……”

  話音未落,淚水就洶湧而出,映著漫天血火,蜿蜒流下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