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章 雁隨歸夢寒(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3226
  (第二更)

  過了兩日,赫蘭盛在大朝會上遞交了辭表,辭去左羽林大將軍一職。

  辭表遞上去的當晚,郗元載派長子郗昺送來了羽林軍兵符。

  按照晉國製度,大將軍辭官後,需交還兵符,兵符由尚寶監收回,再頒賜給下一任大將軍。

  赫蘭盛辭去左羽林將軍職位後,報名了太子東宮衛率的比武,經過層層選拔,最後以比武成績第一名,成為了太子東宮左衛率。

  麗日當空,春光明媚的時節,太子從皇後的昭陽宮搬入了東宮。

  這一年,太子已經十二歲了。早在太子八歲時,就有不少大臣建言皇帝讓太子遷入東宮,為太子設置僚屬。

  然而,因為皇後溺愛太子,舍不得兒子遠離膝下,一再在皇帝麵前哭求撒嬌。皇帝一向寵愛皇後,無所不允,故此,太子遷宮之事便一直拖延了下來。

  直到太子十二歲這年,皇帝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無論皇後怎樣梨花帶雨地哀求,皇帝都硬起心腸不予理會,敦促太子搬出了皇後寢宮,入住東宮。

  在太子正式遷入東宮之前,皇帝就已經為東宮配置了各位屬官,包括東宮左右衛率。

  赫蘭盛在東宮上職半個月後,太子才正式遷入東宮。

  遷宮這天,皇後親自將太子送到東宮。

  東宮正殿上,皇後坐於正中的漆金楠木寶座,對階下侍立的諸位東宮僚屬殷殷叮囑。

  赫蘭盛也垂首站在階下聆聽教誨。

  作為東宮左衛率,他與右衛率除了負責東宮的安保,還要負責給太子殿下傳授武功。

  按照皇帝的安排,赫蘭盛負責教習太子騎射,而右衛率負責教習太子近身搏擊的功夫。

  太子每日的功課都安排得很緊,上午習文,下午練武。

  教授太子習文的是名滿天下的青州大儒顧欽望。

  自從前梁時代的名儒林貞秀在青州創辦泰嶽書院以來,青州就屢出鴻儒。

  皇帝特地以“太子少師”一職聘請顧老出山,為太子講授四書五經。

  太子東宮的主要屬官除了少師,還有少傅和少保。

  少師教習典籍,少傅督導武功,少保主管太子起居。

  其中少傅由皇後的二哥——郗元載的次子郗昶擔任,少保則是皇後用了多年的心腹太監曹慜。

  叮囑完東宮各位僚屬,又摸著太子的頭,掏出金線繡鸞錦帕抹了許久眼淚,皇後才吩咐擺駕回昭陽宮。

  十二歲的小太子率領眾位僚屬,一直將皇後送至東宮外的甬道邊。

  一乘鳳紋華蓋,鏤金為輪,丹青畫轂,四周珠簾垂幕的鑾輿停在甬道上,周圍簇擁著大群宮娥女官和盔甲鮮明的羽林衛。

  皇後踏上鑾輿之前,又轉身叮囑太子少保曹慜:“剛才忘了提醒你,太子不能吃太涼的水果,會鬧肚子。”

  少保忙不迭打躬應了:“皇後娘娘放心,奴婢省得。”

  皇後又對少傅郗昶道:“二哥,你外甥天生孱弱,在習武上不可一味求快,需慢慢精進。你要督導左右衛率,不要教習過嚴。”

  “是,微臣謹遵皇後娘娘諭令!”郗昶深深躬身應道。

  皇後又望向少師顧欽望,張了張嘴,最終卻沒說什麽。

  比起少傅和少保,這位太子少師性情迂腐耿介,頗有儒家忠諫之風。跟這種人多說無益,弄不好還招來一頓直諫。

  皇後最後再次轉向愛子,摸著他的頭又落下淚來:“皇兒,今日起母後不能在你身邊了,你要照顧自己,不許貪玩,要聽三孤(少傅,少師,少保)的話……”

  說著說著又抹起眼淚來,左右苦勸方止,在女官們扶掖下登上鑾輿,撩開珠簾,又將半身探出車外,淚眼婆娑地望著太子,淒聲喚道:“皇兒保重……”

  眼望皇後鑾駕在眾宮女侍衛前簇後擁下消失於甬道盡頭,躬身相送的太子慢慢抬起頭,忽然眼睛一亮,整個人蹦了起來,風一般往宮門內衝去,嘴裏低呼:“終於滾蛋了!老嫗太他娘的囉嗦了!”

  “我的太子殿下哎,你輕聲點,若被三孤(少傅,少師,少保)聽見你叫皇後娘娘為‘老嫗’,恐怕你又要挨訓了,豈不耽擱了你痛快地玩耍?”一個小太監忙跟上太子,在他耳邊低聲說道。

  太子捂住嘴朝後看了一眼,見少師、少傅、少保離自己都還遠,緊跟在自己身後的隻有東宮左衛率赫蘭盛。

  太子鬆了一口氣,將手負到身後,清了清嗓子,對赫蘭盛道:“咳咳,你是長樂姐姐的駙馬吧?”

  赫蘭盛躬身一抱拳:“太子殿下,剛才末將什麽也沒聽見。”

  太子一愣,隨即哈哈大笑,用力拍打赫蘭盛的小臂:“哈哈,你是個聰明人!”

  由於皇帝有旨意,太子搬入東宮第二天才開始功課,因此,太子搬入東宮當日,無所顧慮地玩了一整天,一直到亥時還不肯睡覺。

  負責太子起居的少保曹慜催促多次,奈何太子就是不聽。

  太子畢竟是主子,曹慜又不可能對他用強,隻能等到太子玩累了,自己倒下睡覺。

  第二天一早,太子疲倦不堪,實在爬不起來,幾個太監連拖帶拽把他從被窩裏弄出來,趕到書院時已經遲了一個時辰,太子不僅沒給少師道歉,而且上課時還趴在桌上睡著了。

  少師顧欽望滿麵怒容地用戒尺拍打太子書桌,才把太子叫醒。

  太子不耐煩地擦著嘴角流出的口水:“幹嘛擾了本殿下美夢,本殿下正在夢中指揮千軍萬馬打仗呢!”

  接下來幾天,情況依舊如此。

  往常太子住在皇後寢宮時,每晚入寢都得皇後用各種賞賜相誘,連哄帶嚇地把太子弄上床。

  如今少保曹慜根本不敢得罪這個未來的皇帝,所以太子每天都玩到很晚才就寢。

  第二天早上顧欽望講書,他就打瞌睡。

  顧欽望一氣之下告到皇帝那裏。

  皇帝把太子叫去跪了一整天,不讓他吃飯,皇後哭倒在殿外階下也沒用,最後太子是餓暈了被人抬回東宮的。

  從此後,太子恨透了顧欽望。

  一日,顧欽望正講解《尚書》,太子拿一冊《尚書》擋在腦袋前打瞌睡,腦袋像雞啄米一樣,一不小心磕在桌子上,忽然間醒了。

  他連忙驚惶地抬起頭,生怕被顧欽望發現,又告到父皇那裏。

  隻見顧欽望搖頭晃腦、唾沫橫飛講得正來勁,似乎沒發現太子又夢遊太虛了。

  太子心底倏然升起一股壓抑不住的惡意,悄悄從衣襟裏掏出彈弓,在書卷遮擋下對準顧欽望就是一鐵彈射過去。

  不偏不倚,堪堪打中顧欽望的右眼,隻聽一聲慘叫,顧欽望捂著右眼倒了下去,在地上不住地打滾哀嚎,鮮血從他捂住眼睛的手指縫不斷流淌。

  太子衝過去一看,整個人嚇傻了。

  值崗的赫蘭盛聞聲衝了進來,幾名小太監也跟著奔入,見狀一陣驚呼。

  “還不快去叫太醫!”赫蘭盛喝道,又轉頭對太子和兩個伴讀喝道,“誰幹的?誰把少師打成這樣?”

  太子愣愣無語,他身後站著的兩個伴讀嚇得麵無人色,連連後退,其中一人指著太子,卻哆哆嗦嗦說不出話。

  兩名伴讀中,有一個是刑部尚書董懷遠的兒子董瑋。

  赫蘭盛一眼掃到他,想起刑部尚書曾質疑自己借廣平王謀反案鏟除異己,赫蘭盛腦中靈光一閃,一把從太子手裏奪過彈弓,在他耳邊低聲道:“不要承認,否則皇上又會責罰殿下!”

  說話間,已上前擰起董瑋衣襟,凶神惡煞道:“是不是你幹的?”

  十一歲的董瑋嚇得褲子都尿濕了,一股撲鼻惡臭散發出來,他兩腿發顫,雙手亂擺:“不,不是我!是……是……”

  “來人,搜他的身!”赫蘭盛對身後的太監們大吼。

  太監們一擁而上,將董瑋按在地上,他的袍子被掀起來,露出尿濕的袴褶。一個小太監很快從他身上搜出了那副彈弓,高聲叫道:“他身上藏著彈弓!”

  赫蘭盛對太子眨了眨眼睛,太子感激而又崇拜地看了他一眼,把自己身上還剩的幾枚鐵彈掏出來,悄悄從身後塞給了心腹小太監褚全忠。

  “這不是我的彈弓,這是太子殿下的啊!”董瑋嚎啕大哭。

  “放屁!我何曾有這樣一副彈弓!”太子指著自己的伴讀怒喝,又問左右太監,“你們朝夕服侍我,可曾看見我有這樣的彈弓?”

  “沒有,沒有!”小太監們忙不迭地大聲說道。

  “繼續搜他,他身上肯定還藏著鐵彈子!”小太監褚全忠一邊喊著,一邊衝上去搜董瑋,不多時便舉起手來大叫道,“搜出鐵彈子數枚!”順勢狠狠踹了董瑋一腳,“這下看你如何狡辯!”

  赫蘭盛跨前一步指著嚇傻了隻會哇哇大哭的董瑋大罵:“皇上選你來給太子殿下伴讀,你居然在身上偷藏彈弓,還打傷了少師,以惡行誘導太子!該當何罪?!”

  說罷一揮手:“來人,把他綁起來,去請少傅來做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