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雁隨歸夢寒(1)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29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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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住手!這是作甚!”赫蘭盛吼了一聲,上前兩步。

  李梓沐冷笑著轉過身,昂著下頜:“末將奉公主之命鞭策賤人練舞!駙馬有何指教?”

  赫蘭盛正要說話,倒在地上的女子,忽然掙紮著伸出手,抓住赫蘭盛的大氅邊緣,淒厲地號哭:“駙馬救我!駙馬救救我啊!”

  赫蘭盛低頭一看,忽然認出了她——竟是自己前些日寵幸過的那個舞姬!

  他登時明白了長樂命此女穿著單薄在雪中跳舞、舞步稍停便被鞭打的原因!

  赫蘭盛轉頭對李梓沐道:“先別打她了,我進去跟公主求求情。”

  李梓沐嘲諷地一挑眉,拱手道:“聖上委任末將為公主府侍衛統領時,曾麵諭末將,唯公主之命是從!公主未收回成命之前,末將不敢違命!”

  赫蘭盛心中怒意翻滾,麵上卻不動聲色,一拂袖將那舞姬甩開。

  舞姬慘呼一聲跌回雪地,李梓沐的鞭子再次厲嘯著抽來,舞姬在雪地上翻滾著,慘叫著,鮮血如繽紛的梅花般灑滿了雪地。

  赫蘭盛麵無表情地走過,踏上台階。

  宴廳中燈火輝煌,肴饌俱陳,地暖燒得正熱,融和著滿堂酒香和燭火的香氣,形成一種溫暖醉人的氣息。

  長樂披著半透明的水紅色蹙金大袖衫,裏麵穿刺繡金盞花的抹胸長裙,玉胸豐挺,曲線曼妙,斜倚在精雕海棠紫檀圈椅裏,一邊呷著美酒,一邊觀看大廳上的舞蹈。

  看見赫蘭盛走進來,她也不起身,隻是斜飄著迷離醉眼凝著他。

  赫蘭盛走到她身前,手撐在座椅扶手,俯身望住她,將她籠在他高挺秀頎的身形下。

  她座椅兩邊的樹形鎏金青銅燈座的燭光映入他眸中,寶石般的墨藍眸子閃著迷人的光輝:“一個玩物而已,覓兒,你這樣虐打她,是不是太自貶身份了?”

  長樂往上翻起妖媚的鳳眼,嬌豔的紅唇淩厲地一扯:“本公主買這批舞姬時就有過嚴令,不許勾引駙馬!賤婢竟敢不遵我命,趁我進宮侍疾爬到你榻上!不給她點顏色瞧瞧,以後這府裏還把本公主的命令當回事嗎!”

  赫蘭盛無奈地搖搖頭,強忍心底憎恨,抬手撫了撫長樂的臉:“對不起,覓兒,都是我不好。那天沒追回兵符,鬱悶難解,喝多了酒,你又不在府裏,我便隨意寵幸了一個舞姬。其實我都不記得她的樣子,若不是剛才她跟我求情……”

  “還敢跟你求情?”長樂聞言鳳眼高高挑起,柳眉倒豎,“我偏要打得她再也跳不了舞!——鬆濤,出去告訴李梓沐,把那賤婢的雙腿打殘,然後扔出府去!”

  執事應諾著出去了。

  赫蘭盛歎口氣,撩袍在長樂旁邊落座,侍女們趕緊翩然上前給駙馬斟酒布菜。

  “今天我去外公家了。”

  赫蘭盛正提起包金象牙筷準備吃菜,聞言手凝在半空,轉頭望向長樂:“他把兵符交給你了嗎?”

  “外公說,你借廣平王謀反案,大肆株連,鏟除異己。”長樂微微斜倚,靠在椅子扶手,玉手托腮望著赫蘭盛,“所以,他不會把兵符還給你。”

  “可是三法司複審時,並未質疑我的判決,大部分依舊維持原判。”赫蘭盛“啪”地放下筷子,眸中騰起一簇怒意。

  長樂搖搖頭,發髻上一隻金鳳凰口銜的赤玉珠串晃動著,說道:“那是因為父皇這次動了真怒,你想,禁軍將領都被廣平王收買,這也太可怕了。刑部尚書本來主張重新再提審每一個涉案罪臣,對於你報上去的口供,他有多處質疑。可是父皇親自看過案情卷宗後,認為沒有必要重審,大理寺卿和禦史中丞也附議父皇。”

  赫蘭盛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冷笑道:“連皇上都未質疑我的初審,你外公憑什麽汙蔑我?僅憑他的門生董懷遠(刑部尚書)的幾句話?”

  “那你告訴我實話,你有沒有借著廣平王謀反案鏟除異己,假公濟私?”長樂的眸光如利劍出鞘,緊緊盯著赫蘭盛,“我可是親耳聽見過,你和你二叔(寧楚軒)在一起商議,要把哪些人株連進去,要怎樣製造假口供……”

  赫蘭盛抬眸與她對視:“覓兒,你須知,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廣平王謀反案,是個難得的機會,可以把朝堂裏那些反對我的勢力趁機鏟除,我何樂而不為?”

  長樂貝齒輕咬紅唇,默然不語。

  赫蘭盛傾身過去握住長樂的手:“覓兒,我和你是夫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能永享榮華富貴。你外公這樣詆毀我,暗中唆使禦史們彈劾我,對你有何好處?

  你還記得嗎,你外公的變法裏有一條削減宗室待遇、將公主的實封全部改為虛封,以此減輕老百姓的賦稅負擔。若你外公的變法付諸實施,你可就沒有食邑收入了,你還能過著如今這樣錦衣玉食的日子?府裏還能買得起這麽多樂師和舞姬?”

  長樂被赫蘭盛觸動,嫵媚的鳳眼漸漸浮起冷光,恨恨道:“外公的確不近人情!”

  “如今他又掌握了我丟失兵符的把柄,你我夫妻隻怕要栽在他手裏了。”赫蘭盛摟住長樂的香肩淒苦地說道。

  “那倒沒有,我哭著求了外公,外公說,隻要你辭去左羽林將軍的職位,他就把兵符還你。”長樂順勢坐到赫蘭盛的大腿上,摟著他的脖頸道。

  “什麽?”赫蘭盛眉峰一震,勃勃的怒焰從眼底霍地燃起,“他媽的,我都辭了羽林將軍一職,他還我兵符還有何用?!”

  “辭掉羽林將軍一職時,需上繳羽林軍兵符。你若交不出來,恐怕就不是辭官那麽簡單了,是要被下獄的!”長樂說道,“所以,外公願意在你辭官時把兵符還你,也算留有餘地了……”

  赫蘭盛呼吸粗重,額頭上一根青筋突突直跳,心想:我處心積慮,步步為營,終於爬到羽林將軍的位置,終於可以有機會率兵打回燕國,難道就此功虧一簣?

  長樂見他秀美的墨藍深瞳散發出駭人的殺機,不由打了個寒噤——她從未見過如此殺氣凜冽的赫蘭盛,又心動又害怕,緊緊摟住他的脖頸,仰起明媚嬌豔的麵龐:“子晟,你別急。我都替你想好了,太子東宮正在配置僚屬,父皇準備年後舉行太子左右衛率的選拔,禁軍和京城勳貴子弟皆可報名。你也報名參與比武吧,若真選上了,將來太子登基,左右衛率直接升任左右羽林將軍,你遲早又會回到這個位置。”

  左右衛率是太子東宮的侍衛統領,按照大晉的慣例,太子登基後,左右衛率可以直接晉升為左右羽林將軍。

  赫蘭盛腦海裏驀地掠過寧楚軒的話:咱們聖上這個病隻怕是好不了……

  “好吧,既如此,我後日大朝會便遞交辭表,辭去羽林將軍一職。”赫蘭盛攬著長樂蜂腰,俯身用唇掠過她嬌嫩的麵頰,“可是,太子左右衛率隻選兩人。我的武功,若要在禁軍和京城勳貴子弟中排前十名,那應該不成問題。可要說排前二,恐怕……”

  “你就不用擔心了,這次選拔科目繁多,不僅要考近身搏擊,也要考騎馬射箭,最後再由主考官參照各項成績評定。主考官是父皇身邊兩個武功最高的禦前帶刀侍衛,我去找母後,求她用重金收買他們,定會讓你的最終評定排在前二。”

  長樂說完,赫蘭盛心中鬆了一口氣,攬住長樂纖柔而又不失肉感的小蠻腰,在她臉上、唇上灑落一連串溫柔而又熾熱的親吻,“我若當選太子衛率,必會竭盡全力護衛你弟弟的安危!”

  他唇齒間獨有的香甜氣息簡直令她魂都酥了,仰頭與他如癡如醉地吻到了一起。

  赫蘭盛從椅背扯過一襲大氅,裹住長樂,將她橫抱在懷裏,一路輕憐蜜愛,軟語溫存著,走出了宴廳。

  宴廳外,那舞姬渾身衣衫破碎,幾乎赤果的嬌軀,扭曲成奇怪的姿態,原本嬌嫩玉白的肌膚上血跡斑斑,皮開肉綻,身下的鮮血已經凝成了紫紅的薄冰。

  赫蘭盛抱著長樂從長廊繞過庭院,往園子外走去,不曾朝那躺在雪地裏的女人看過一眼。

  雪還在紛紛揚揚地下著,像漫天紙錢紛飛,很快就掩埋了那舞姬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