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章 猶恐是夢中(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2967
  是……是盛哥哥嗎……

  思靈伸出顫抖的手撫上他的麵龐,眼淚衝刷著滿臉鮮血流下,剛喃喃地喚出:“盛哥……”一大口鮮血便從嘴裏狂噴了出來。

  “靈兒!靈兒!”赫蘭盛雙眼赤紅,清雅俊美的臉孔扭曲變形,緊緊抱著思靈,抬眸對著手下厲吼,“別讓他們跑了,快追!”

  伴隨著弩箭的厲嘯聲,一聲聲慘叫不絕於耳,血肉橫飛間,刺殺思靈的凶徒們紛紛倒地。

  弩機在晉國屬於管製武器,隻有朝廷的正規軍可以使用,這幫凶徒見對方使用的是弩,知道來的是官軍,不敢再頑抗下去。

  “撤!”

  為首頭目撮唇吹了撤退的呼哨,同時拋出一粒煙丸。

  隻聽“嘭”的一聲,嗆人的黃色煙霧彌漫開來,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在團團霧氣中響起,伴隨著赫蘭盛手下親兵們互相衝撞的叫罵聲。

  等煙霧散盡,那幾個幸存的歹徒已經不見蹤影。

  “黃繹,帶二十個兄弟散開在周圍百裏內搜索!若發現逃跑的餘孽即刻以鳴鏑示警!”赫蘭盛一邊為思靈包紮傷口,一邊怒聲下令,那雙秀美深瞳燃著悲憤的火焰,又對另一個親兵道,“關銳,看看倒在地上的凶徒還有沒有幸存的,抓回去審訊!”

  雷厲風行地傳完命令,赫蘭盛抱起昏厥過去的思靈,風急火燎地朝山下狂奔。剛奔出林子,一匹大黑馬長嘶一聲,四蹄翻飛,閃電般躍來。

  剛才,正是這匹神駿報的警,思靈上山之前把黑馬留在了山下,這匹寶馬通靈,見主人遲遲不歸,遂拚命地掙動韁繩,一聲聲仰天長嘶。

  正巧帶著親兵在這一帶遊逛的赫蘭盛看見了,覺得不對,便讓黑馬帶路到了這片林子,救下了思靈。

  他抱著思靈跨上黑馬,一抖韁繩往山下疾馳,繞過兩道斜坡,眼前出現一片山間開闊地帶。

  一條清澈的溪水如綠綢迤邐,兩岸花樹相映,桃李成蔭,四周群峰環列如屏,風景秀美至極。

  這片風景絕佳之處,被綿延百裏的織錦帷幔圍了起來,帷幔外圈矗立著數百個披堅執銳的黑甲侍衛,閑雜人等一律不準靠近。

  帷幔內歌吹沸天,絲竹盈耳,一隊舞姬身穿彩裙,頭戴花冠,正在溪邊跟著樂曲翩翩起舞,繽紛的落花隨著她們翻飛的水袖漫天飄散。

  對岸的碧桃樹下,擺著一張紫檀木透雕海棠軟榻,榻上鋪著華麗柔軟的茵褥,坐著一位錦裝繡裹、珠圍玉繞的少婦。

  少婦化著濃豔的妝,頰施朱粉,唇點丹紅,然而仍掩不住臉色的蒼白。

  這少婦正是長樂,自從她小產以來,身子一直不好,今日上巳節便想出來呼吸一下山間的空氣。

  她手裏端著白玉凝脂的茶盞,一邊啜飲著香茗,一邊觀賞歌舞,清風吹得碧桃花紛紛揚揚,淡雅的香氣蕩漾開來。

  突然,一陣疾風暴雨般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響起,迅速地接近這片帷幔隔開的禁地。

  “是駙馬回來了!”帷幔外矗立的公主府侍衛大聲稟報。

  長樂微微直起身子望過去。

  赫蘭盛懷裏抱著一個衣衫破碎、遍體流血的人,從破碎的衣衫處露出雪白的肌膚,殷紅的鮮血襯得那裸露的肌膚越發白得耀眼,嬌小的身軀看上去像是個女子。

  長樂正滿腔疑惑,赫蘭盛抱著思靈徑直衝到了長樂的軟榻邊,雙眸血紅,因極度擔心而扭曲的麵孔顯得猙獰可怖:“快讓開!快下榻去!”

  長樂驚呆了,一時無法作出任何反應,坐在榻上呆呆看著赫蘭盛。

  赫蘭盛急得渾身血液都衝到了腦子裏,大腦一片混亂,想也不想就衝上去,用肩膀將長樂從軟榻撞了下去:“還不快讓開!”然後將思靈輕輕放在鋪滿柔軟錦褥的榻上。

  長樂被他撞得整個人從軟榻上滾落下去,廣袖長裙飄然鋪展一地。

  “公主!”

  “公主!”

  侍女們驚叫著擁上來,爭相去扶跌坐在草地上的長樂。

  “張太醫!張太醫呢?!”赫蘭盛根本不朝她們看,隻管聲嘶力竭地大喊。

  長樂自從小產,身子一直未康複,皇帝指派了一個太醫隨時跟著長樂。

  張太醫身後跟著一個背藥箱的學徒,提著長袍下擺急匆匆奔過來,正要替思靈救治,忽然一聲尖利如裂帛的叫喊傳來:“不許替她看!讓她死!”

  赫蘭盛猛地轉頭看去,長樂在眾侍女扶掖下狠狠地瞪著他,血紅的眼睛猶如夜裏絢麗盛開的薔薇:“張太醫,本公主命令你,不許替這個賤人診治!”

  赫蘭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衝過去跪在長樂麵前,淚水從血紅的眼裏一滴滴滾出,聲音嘶啞悲愴:“覓兒,剛才對不起,是我太著急了!我已經辜負了靈兒,怎能眼睜睜看她死去,求你救救她!”

  長樂胸膛一起一伏,撲扇的長睫如風中的蝶翼,終於咬著下唇道:“張太醫,替她看看吧!”

  “覓兒,謝謝你!”赫蘭盛扶起長樂,低頭關懷道,“摔傷了嗎?”

  長樂用粉拳狠狠捶他:“你還是忘不了她!”

  赫蘭盛一邊將長樂擁入懷中,將她的頭用力摁在心口,一邊扭頭向思靈那邊看去。

  張太醫已經拿完脈,直起身來吩咐旁邊的學徒配藥,學徒打開藥箱,就在草地上鋪開一張黃紙,按照師父口述的藥方開始配藥,然後讓侍女去煎藥。

  煎藥的侍女故意慢吞吞的,赫蘭盛見狀,紅著眼睛暴吼一聲:“荷露,你動作快些!”

  長樂從赫蘭盛懷裏抬起頭,見他滿臉焦灼、眼睛紅得要滴出血來,不由心中妒火狂燃。

  我小產時夫君都不曾這樣焦急過!

  他還是忘不了那個賤人!

  “覓兒,我過去看看思靈。”赫蘭盛輕輕拍了拍長樂的臉,不等她回答便走過去,在軟榻前跪下,問張太醫:“她不要緊吧?”

  張太醫一邊接過徒弟消過毒的銀針,紮入思靈身上幾處要穴,手勢熟練地輕輕撚著針尾,一邊說道:“這位姑娘自幼修煉內功,身子壯健,無甚大礙,隻是流血過多,一時暈厥而已。卑職給她行過針灸,再服下藥湯,便可無恙。”

  赫蘭盛長舒了一口氣,伸手替思靈拂開散落到臉頰的發絲,眼底溢滿憐惜和痛楚。

  是什麽人要害她?

  赫蘭盛眉峰一抬,眼裏閃過一抹匕首般的寒光,對太醫道:“張太醫,一會要拜托你救治那幾個受傷的刺客,我要審問他們的幕後主使。”

  張太醫答允著,為思靈施完了針灸,起身到另一邊的樹下去救治被抓回來的幸存刺客。

  這時,侍女用托盤端著藥碗走上前:“駙馬,藥煎好了。”

  赫蘭盛忙將思靈輕輕地抱起來,讓她靠在自己胸前,接過藥碗,細心地吹著熱騰騰的藥湯,先嚐了一口,再用銀匙一小勺一小勺地喂進她嘴裏。

  長樂在旁邊看著他細心溫柔的動作,眼裏嫉妒的火焰越燒越旺——

  夫君從來沒這樣待過自己!

  喂完藥湯,赫蘭盛貼著思靈的麵頰,仔細聽了聽她的呼吸。

  感到她的呼吸還算平穩,他略略放了心,將思靈放平穩,然後跪在她身邊,靜靜凝視她昏睡中的麵龐,不時伸手在她額頭和臉龐輕輕撫摸。

  長樂在一旁看著,嫉妒像烈焰般燒灼著心髒,終於忍不住說道:“思靈現在是宋國公夫人,留在咱們這裏不妥。既然她已無性命之危,應該把她送到宋國公家的行障去。”

  赫蘭盛一震,忽然下意識地擁緊了思靈,大喊一聲:“不!我不放她走!”他朝長樂齜著牙,神色淒厲,雙目迸射出狂暴的紅光,像極了在獵人麵前守護自己配偶的公狼。

  長樂被嚇得倒退了一步,嫉妒和恨怒如毒蛇般直躥上來,她抬起顫抖的手指向赫蘭盛,聲音尖利如刀鋒刮磨鐵石:“子晟,你瘋了嗎?她如今是宋國公夫人!你難道還想把這賤人帶回我們府上嗎!”

  赫蘭盛緊緊抱著思靈,大口地粗喘著,渾身都在劇烈顫抖,眼裏那濃烈的悲傷,幾乎要漫過堤來。

  “子晟,你舍不得她嗎?那我派人去知會蕭大帥,說我的駙馬抱著他的夫人不放手,請蕭大帥親自來搶他夫人!”長樂氣得紅唇輕顫,一層淚水彌漫了眼眶,聲音尖銳得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