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猶恐是夢中(1)
作者:
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2749
蕭嵐嵐拗不過兄長的軟硬兼施、威逼利誘,趁著陪母親去西市舅父家的綢緞鋪時,把信帶給了潘家酒樓的小二。
廣平王葉徵收到書信後,立馬派了個小廝到蕭嵐嵐舅父家的綢緞鋪,親手把回信交給了蕭嵐嵐。
蕭嵐嵐將回信帶給了蕭世南,蕭世南一看信封的火漆上印了一隻燕子,臉上立即露出喜色——這圖案是他和廣平王約定的暗號。
“多謝妹子!”蕭世南喜得給蕭嵐嵐跪下行了大禮。
蕭嵐嵐趕緊還禮:“哥你快起來!別折煞妹妹!”
她是庶出的妹妹,他是嫡出的兄長,她豈有不曲意奉承他的?
當下也不敢多問,蕭嵐嵐自去不提。
她那廂告辭,蕭世南這廂方才敢啟開信緘。
匆匆瀏覽之後,他將信扔到了火焰熊熊的炭盆裏,火光在他臉上跳躍,他的嘴角漸漸勾起一絲歹毒的笑意。
哼,你個小丫頭片子,年齡比我還小,竟敢以我母親自居,在父親麵前進讒言,害我被關在府裏一步也出不去。
這回看你怎麽囂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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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三上巳節,按照晉國的習俗,這天京城的王公貴族都要到郊外去遊春踏青。
京城西郊的麒麟山,青峰秀穀,野花爭放,林木蔥鬱,溪流繞石。
此刻山道上車馬如流,遊春之人迤邐不絕。
樹林溪流邊,處處點綴著錦繡帷幔搭成的行障,這些行障均是世家大族的女眷歇息之處。
此刻,在一處山溪邊,芳草萋萋,落花繽紛,有一頂狩獵紋金絲織錦搭成的巨大華麗的行障。
行障內軟榻鋪陳,案幾俱全,爐香嫋嫋,一位華服翠飾的貴婦正端坐在主位的軟榻上。
遠遠看去,她滿頭珠翠繁複,身穿大袖連裳,儼然是一位身份極高的貴夫人。
然而,若走近細看,會發現她的容貌稚嫩,圓圓的大眼睛晶瑩剔透,水蜜桃般嬌嫩的麵龐,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年紀。
她那一身端莊持重的裝扮,和她靈動嬌俏的神情,實在有些不搭。
思靈自己也覺得別扭,坐在軟榻上怎麽都不自在。
她實在不明白,既然是出來遊春踏青,為什麽她們這些婦女隻能坐在行障裏。
按照晉國的禮俗,未出閣的小姐們可以戴著帷帽在山水間徜徉玩耍。
而已經出嫁的婦人,卻隻能規規矩矩地坐在行障內,傻呆呆地大眼瞪小眼。
蕭方智早已和幾位老部將,一起騎馬到更深的山裏打獵去了。
嫁給蕭方智這幾個月來,他對思靈寵愛逾恒,兩個妾室那裏,他幾乎不去了。
兩位妾室自然心中不快,盡管思靈對她們都相當客氣,極盡尊重,可還是感覺得到她們對自己的怨恨和嫉妒。
今日遊春,蕭方智本來想讓思靈跟在他身邊,一道騎馬去打獵。
但思靈一看見兩個小妾臉上流露不滿,忙推辭道:“不,夫君自己去吧,我陪著兩位姐姐。”
——然而此刻,她卻後悔得腸子都青了!
“夫人,喝茶。”
“夫人,吃點心。”
兩個小妾實在找不到話跟思靈講,隻好不停地端茶奉食,勸思靈吃喝。
思靈瞥了一眼白瓷碗裏碧綠如玉的茶湯,又瞥了一眼朱漆描金托盤裏的杏仁酥,心想:還吃,坐在這裏吃了一整天了。
她忽然忍無可忍地跳下軟榻,三兩下扯掉穿在最外麵的寬袍大袖,拾起榻邊扔著的一套男式單衫套上。
這是剛才蕭方智離去前換下的,思靈穿上太大了,她便將隨身不離的軟劍係在腰間,蕭方智的單衣便成了她的長袍。
她一邊係衣帶,一邊往外走,嘴裏嚷嚷:“我要出去走一走,呆在這裏憋死了!”
兩個小妾麵麵相覷,片刻後,其中一個小妾回過神來,拾起帷帽追上去:“夫人,你忘了戴麵紗!”
思靈沒有理會,在行障外騎上一匹大黑馬,仰望著層層疊疊青峰翠巒,叢嶺敷秀,長長吐出一口氣。
她獨自騎了馬沿一條小溪緩轡而行,一路觀賞流水落花,隻覺心曠神怡。
這時,身後馬蹄聲疾,思靈回過頭,隻見蕭世南正飛馬趕來,滿麵焦急:“姨母!”
他從不叫她母親,隻叫她“姨母”。
“何事?”思靈勒住坐騎問道。
“嵐嵐不見了!”蕭世南急得快要哭出來,“她讓我陪她去山那邊捉蝴蝶,結果跑著跑著忽然就不見了!”
“你別急,你告訴行障那邊的家兵了嗎?”
“已經告訴他們去尋找了!”蕭世南還是急得滿頭大汗,整張臉都糾結成一團,“麒麟山到處是密林溝穀,嵐嵐可不要摔到什麽斷崖下去了……”
他這樣一說,思靈也急了,她畢竟是嵐嵐名義上的母親,如果嵐嵐出了什麽事,蕭方智會不會責怪她。
她趕緊一提馬韁:“在哪裏走失的,你帶我去!”
思靈策馬跟著蕭世南往山那邊馳去,繞過一個斜坡,便是茂密的灌木叢,灌木叢中露出一條羊腸小道,蕭世南手指前方:“剛才就是在那裏,我轉身撒泡尿,一回頭嵐嵐就不見了,我喊了好久都沒聽見回應……”
思靈見山路陡峭,隻得棄馬走路,跟著蕭世南沿著羊腸小道攀爬,一邊攀爬一邊呼喊:“嵐嵐!嵐嵐!”
爬到半山腰時,進入了一片樹林,耀眼的午後陽光瞬間黯淡下來,寂靜的林中唯有風吹樹葉的颯颯聲。
不知為何,思靈忽然打了個寒噤,她轉過頭正要說話——突然發現蕭世南不見了!
幾乎就在一瞬間,數條黑影從樹梢上、樹葉間當空掠下,刀光劍影交織成寒意森森的光幕,挾著凜冽的殺氣,朝思靈籠罩而來。
思靈嬌叱一聲,迅速解下腰間軟劍揮了出去,身形縱躍騰挪,手中軟劍如一條靈蛇在交織成陣的劍影中穿梭,帶起一道道瓢潑般的血雨,數人慘叫著跌出去。
是什麽人,什麽人要殺我?
蕭世南!
他是故意引我過來的?!
思靈腦中一邊電光火石地思索,一邊竄高伏地,左躲右閃,手中軟劍不斷甩出,如同天風海雨,匹練般的劍光一次次撕裂敵人的血肉。
然而,到底寡不敵眾,思靈漸漸體力不支,腳步越來越虛軟,衣衫有越來越多的地方破碎,露出雪白的肌膚,滲出殷紅的鮮血。
忽然間,一把長刀重重砍在脊背,斜刺裏又一柄利劍狠狠刺入她的腰肋,鮮血狂湧,她踉蹌了幾步終於倒了下去,軟劍脫手飛出。
意識逐漸模糊,血紅一片中,無數冰冽寒冷的劍光交織著重重逼來……
我就要死了嗎?
盛哥哥,我就要死了嗎?
死了就死了吧,我曾經說過,你不要我,我就不活了……
腦海裏忽然全都是草原上第一次初遇,天神般騎在馬上的絕世美男子……
桂花樹下第一次水乳交融,金黃的桂花如紛紛揚揚的細雨落滿她雪玉般的嬌軀,也落滿了盛哥哥覆蓋下來的身體,甜蜜的香氣將他們共同掩埋……
搬入他為她所置宅子的第一晚,他和她一起溫酒聊天,喝得熏熏欲醉時,他將那甜美的佳釀全部灑在她身上,然後一點一點吻她,連著美酒將她整個融化於他的舌尖……
那就死吧,帶著所有這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死吧……
就在這時,半空中驀地勁風呼嘯,箭矢破空,一道靈猿般勁健矯捷的身影從天而降,手中凜冽的刀光破開重重劍影,數名敵人慘叫著飛了出去。
那人將思靈從地上抱起來,一向清醇磁性的聲音沙啞得變了調,透著錐心刺骨的擔憂急痛:“靈兒!靈兒!你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