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葉姝仍要值班。

  醫院離她住的小區不遠，她一直是走路上下班。

  昨天下過雨，一路上朝陽初升，空氣清新，人行道上鋪著被雨水打落的黃色銀杏葉和紅色楓葉，在晨光裏泛著溫暖的光澤。

  “葉醫生！”還沒走到醫院就聽見有人喊她。

  轉過身來，便看見欽陵穿著一身亞瑟士運動服跑過來。

  吸汗速幹的專業運動服非常貼身，把他精壯強健的體魄勾勒無疑，他的笑容幹淨明朗，眼眸光彩熠熠。

  葉姝微笑望著他跑過來，想起昨晚的數度雲雨，隻覺身體裏似有潮水一波又一波地拍打著。

  “還在跑啊？今天跑了多少公裏？”葉姝早上起床時就收到欽陵的信息，說他已經起床跑步。

  “15公裏了。”欽陵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運動手表。

  “然後一會還要去練拳？”葉姝驚歎，“你昨晚沒吃多少飯，而且還……”一抹羞澀的緋紅，忽然在她清秀的臉頰暈染開。

  而且還和我戰鬥了那麽一晚上……

  葉姝沒有說出來的話，欽陵如何不明白，他的臉也迅速漲紅了，顧左右而言他：“我一會回去煎兩塊牛排吃，路上再買幾個全麥麵包。葉醫生吃早餐了嗎？”

  葉姝點頭，臉上的紅暈慢慢地褪下去：“吃過了，我媽給我下的雞蛋掛麵。”

  兩人說著話往前走，欽陵一直陪葉姝走到醫院門口。

  “下午我接你下班……”告別前，他又確認了一遍，深深望著葉姝。

  “你說了好幾遍了。”葉姝杏眼流波，嬌媚地斜睨了他一眼。

  欽陵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笑了。

  他這些孩子氣的動作，讓葉姝很難相信他昨晚在床笫間是另一個人——那樣強悍，又那樣富於技巧。

  葉姝的醫院正門有一個坡，欽陵就站在那裏一直望著葉姝走下坡，走進玻璃門內，高挑的身影逐漸消失。

  葉姝上班的時候，收到小茹的短信：你生氣了？

  葉姝這才想起昨晚小茹發來那些聊天記錄後，自己還沒有給她回複。

  葉姝回信息說：“確實很氣，但不是生你的氣。”

  小茹回複：“我看見也挺氣的，所以才轉給你看。”

  葉姝回複：“阿墨自己應該很清楚，昊澤三歲以前非常乖，他是從父母離婚，性格才開始變化的。是那個賤貨破壞我們的家庭，導致我和阿墨離婚，昊澤常年不能和父親在一起。現在這賤貨竟反而汙蔑我，你說我氣不氣？”

  小茹安慰道：“所以我說，你當初就不該離婚，白白把阿墨讓給了那賤人。阿墨和你離婚不久，就和他那兩個同學鬧掰了，自己另外又開了公司，結果客戶都跟著他走了，後來越做越大。你如果晚點離婚，還可以分到不少財產。你算是阿墨的原配結發，他現在這樣發達，你卻沒分到一點好處，太不劃算了。”

  葉姝慘淡一笑，回複道：“你知道我的性格，當時就算不離婚，將就過下去，我和阿墨還是遲早會出問題。”

  星期天來做CT的人比較少，和小茹聊完，葉姝給阿墨發了信息，問他今天什麽時候送昊澤回家。

  每次拿著手機給阿墨發信息，那種心情真是無法用語言表達的。

  曾經最親密最熟悉的人，曾經肌膚相親、水乳交融的人，如今真的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多餘的話，誰也不會去說一句。

  甚至連溫暖的問候都沒有，還不如老同學和朋友之間。

  “你幾點鍾送昊澤回來？”

  “下午出發之前我給你發信息。”

  “好。”

  ——結束了。

  這樣的對話，幾乎成了她和阿墨發短信的公式。

  葉姝無數次地想過報複阿柔，當初自己是妻子時，阿柔公然勾引阿墨。

  如今，阿柔是妻子了，葉姝如果與阿墨重溫舊夢，就能讓阿柔也嚐嚐遭遇小三的滋味。

  然而葉姝最終沒有這樣做。

  她太高傲了，做不來這種事。

  快下班之前，葉姝的手機接連響起，她拿出來一看：

  兩個男人的信息幾乎同時到達。

  阿墨說：“我和昊澤出發了。”

  欽陵說：“葉醫生，我到你們醫院了。”

  葉姝回複阿墨：“我還在上班，我媽在家。你把昊澤送到小區門口之後給我媽打電話。”

  然後回複欽陵：“我還要一會兒，你在住院部後門那裏等我，那裏可以停車。”

  往住院部走去的時候，秋天的夕陽灑滿大地，照得地上金黃的落葉閃著明燦燦的光芒。

  欽陵在車裏看見葉姝穿著駝色的雙排扣長風衣，白色長褲，米色的休閑鞋，走在一地金黃落葉間。

  葉姝個子高挑，穿長款風衣尤其優雅嫵媚。白色長褲和休閑鞋又顯出了一點少女感，既時尚又簡約。

  她還紮了一個可愛的蘋果頭，也就是把頭頂部分的頭發紮起，其餘頭發披散下來，係了一條藍色發帶。

  一路上不斷有行人回頭看她，其它科室的男醫生，也都殷勤無比地跟她打招呼：“葉醫生！”

  “葉醫生！”

  有一個男醫生和葉姝打完招呼之後，久久站在那裏望著葉姝走向欽陵的車，眼裏漸漸升起嫉妒與不甘。

  葉姝從副駕駛上車後，欽陵趴在方向盤上笑：“那個男醫生還在看你。”

  “嗯？”葉姝不明所以，回頭一看，果然——剛才和她打過招呼的那個男醫生還站在那裏往這邊看。

  “我感覺他不是看我，而是看你。”葉姝綻開甜美而又頑皮的笑容，“他像是準備衝過來把你撕成碎片。”

  “那他要倒黴了。”欽陵發動了車子，揚起一抹自信而又霸氣的淺笑，“這裏坐著的可是200×年C市散打錦標賽冠軍。”

  轎車啟動後，欽陵問葉姝：“出去吃飯，還是像昨天那樣我做給你吃？”

  “去我家吃吧。”葉姝側過臉來，耳朵下的純銀幾何大耳環輕輕搖晃。

  欽陵大驚之下，方向盤一滑，差點撞上一個騎自行車的行人，趕緊一個急刹車，轉頭看著葉姝：“你是說我去你家吃飯？”

  “嗯，我已經給我媽媽講了，今天會帶一個朋友回家吃晚飯。”葉姝凝視著他，水眸中閃著寶石般瑩瑩的光芒。

  “你把我們的事給你媽媽說了？”欽陵緊張得眼睛連眨，呼吸都急促了。

  “沒有，我還沒說。”葉姝微笑，“我準備等媽媽見了你這個人再說。我覺得你的長相是老少通吃的，中老年婦女應該也會喜歡你。”

  欽陵差點吐出一口老血，趕緊又是一個急刹車。

  “你早說，我穿正式一些了。”欽陵苦著臉。

  “你這一身挺好啊！你有正式衣服嗎？我看你家裏全都是運動服，拳擊服和拳擊手套。”葉姝笑盈盈地上下打量他。

  “西裝還是有的，隻不過我不愛穿。”欽陵不好意思地笑道。

  路過葉姝家小區外的大超市時，欽陵問道：“我要不要去買點什麽？”

  “不用啦。”葉姝雙頰盈滿甜笑，“我媽媽脾氣怪得很，連我都不敢給她買東西，買十次她九次不滿意。”

  “我把車停哪裏？”

  “就停在超市的停車場吧，不超過三個小時不收費。”

  欽陵停好車，兩人從停車場走出來時，他自然而然地牽起了葉姝的手。

  葉姝反手挽住他的胳臂，仰起臉笑道：“我喜歡挽著你。”

  欽陵愛戀地蹭了蹭她的鬢角：“我都喜歡。”

  “什麽姿勢都喜歡嗎？”葉姝在他耳畔邪魅地低笑。

  “額……”欽陵麵紅耳赤地到處看看，好像生怕別人聽見似的。

  “瞧你這害羞的樣子，誰能相信你在我之前有過四個女朋友。”葉姝繼續調笑他。

  “我是被甩的好不好……”欽陵攬住她的纖纖細腰，懲罰似地掐了一把。

  “你之前那幾個女人也太沒眼光了，這麽好的男人都不要了？”葉姝不可思議。

  “小學體育老師，還沒房子，開個破二手車。”欽陵慘淡一笑，看著葉姝，“漂亮一點的女人，誰能看上我呢？”

  “原來我不漂亮啊？”葉姝親密地依著欽陵走在華燈初上的大街，仰頭嬌笑道。

  “當然漂亮，隻是不知道葉醫生對我是不是真……”

  一個“心”字還沒出口，倚在自己身畔的柔軟身體忽然離開了。

  葉姝接連跑了幾步，衝到了人行道邊上。

  ——那是阿墨！

  被紅燈阻住的長長車流中，一輛尊貴豪華的藍色寶馬X7顯得那樣耀眼，車窗搖了下來，駕駛座的男人正在抽煙。

  他穿著黑色的西裝外套，側臉清瘦而有棱角，一副無邊框的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更顯出一種難以描述的儒雅清雋。

  葉姝隻覺一道巨雷轟在頭頂，全身力氣都似被抽空了，抖得幾乎站立不住。

  她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阿墨了。

  自從他和阿柔有了兒子，他就很少來接昊澤去玩了。

  偶爾一次來接昊澤，也是葉姝的媽媽送昊澤出來。

  葉姝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他靠近，腳步不受控製地往馬路上衝，全然不理會欽陵在後麵叫她。

  仿佛這世界上的一切都已經消失，隻剩下她和阿墨……

  然而，不等葉姝靠近，綠燈亮了，車流開始移動，阿墨將車窗搖了上去。

  那車窗慢慢地合上，將他清瘦英俊的臉遮住了，葉姝隻覺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襲來，大喊了一聲：“阿墨哥哥——”

  然後就蹲了下去，抱著自己嗚嗚地哭起來。

  原來電視劇和言情小說都是騙人的！

  出軌變心的男人和他的小三，根本不會遭到報應，反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而毅然離婚的原配，卻隻能在馬路邊看著前夫開著豪車意氣風發地離去，淒慘而後悔地痛哭。

  葉姝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感覺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前世的夢，等她驚醒過來，站起身回過頭。

  看見欽陵站在後麵，眼裏滿滿都是受傷的表情和無盡的創痛。

  葉姝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淚水，默默走過來：“對不起……”

  她把頭靠在他肩膀，許久一動不動。

  葉姝的手機響了起來，她低頭從包包裏拿出手機，是母親。

  然而她接電話後，蹦出的卻是昊澤的聲音：“媽媽，我到家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也快到了。”葉姝的聲音仍帶著沙啞。

  “媽媽你等等，外婆要和你說話。”

  昊澤將手機交給了外婆。

  “姝兒，你說要帶一個朋友回家吃飯，是吧？”

  葉姝看了欽陵一眼：“是的。”

  “我已經做好幾樣菜了，你們到哪裏了？”

  “我已經到小區門口了。”

  掛了母親的電話，葉姝催促欽陵：“快走，媽媽已經做好幾樣菜了。”

  “我不去了。”欽陵的聲音沉沉如鐵石。

  葉姝正拽著他往前走，聞言身子一震，轉回身望著他：“我媽媽已經做菜了。”

  欽陵垂著眸，並不看她，隻是低低地說：“我……心裏很亂，恐怕會表現失常，給你母親留下不好的印象……”

  葉姝怔怔站在那裏，深秋夜裏的大風吹得她駝色長風衣嘩嘩地響。

  “好吧，隨你。”葉姝轉身離去，不曾回頭。

  晚上，她收到欽陵的短信：“今天對不起。”

  葉姝回複：“應該是我說對不起。”

  欽陵回複：“你已經說過了，在你蹲在地上哭，然後轉身看見我的時候。”

  葉姝依然重複說道：“對不起……”

  好一會，欽陵回複：“姝兒，我愛你。”

  這是他第一次叫她姝兒，而不是葉醫生。

  “以後都叫我姝兒好不好？尤其是那種時候。”

  “姝兒，姝兒，姝兒，好愛你，想吻你的嘴，胸……全身……”

  之後的一個周末，欽陵問葉姝願不願意帶上昊澤去玩卡丁車。

  葉姝答應了，昊澤聽說是去玩卡丁車，也很高興。

  欽陵開車到小區門口來接葉姝母子。

  昊澤見到欽陵有些畏懼，他之前聽葉姝說了，欽陵是一個體育老師。

  葉姝和昊澤坐進車裏以後，昊澤不肯係安全帶，葉姝拚命摁住他，他像一尾離了水的魚一樣掙紮，哭嚎著：“爸爸都不逼我係安全帶！”

  欽陵從駕駛位轉過頭來，耐心地說：“昊澤，係安全帶是為了保護生命安全，你看媽媽都係上了安全帶，你為什麽不係？”

  “不舒服！”昊澤暴躁地說。

  欽陵繼續耐心地勸說：“你媽媽一定也覺得不舒服，可她還是係上了安全帶。因為媽媽愛你，為了你，她要保護好自己的生命。昊澤，能不能為了媽媽，保護好自己，係上安全帶呢？向大家證明，你也愛媽媽。”

  “好吧，我係上。”昊澤自己主動地扯過安全帶。

  葉姝心中滿是欣慰，感激而又佩服地看了欽陵一眼。

  昊澤玩卡丁車的時候，葉姝和欽陵坐在旁邊的休息區喝飲料。

  昊澤入了迷，玩了一圈又一圈，都是欽陵花的錢，葉姝不好意思了，走到收銀處：“我來吧。”

  欽陵手指間夾著一張卡向葉姝眨眼笑道：“我給昊澤買了年卡，可以省不少呢！”

  “什麽？你不要這樣破費，快退了！我哪有時間每周帶他來玩！”葉姝叫起來。

  “你沒時間，我帶他來啊！你算算，就算一個月隻來兩回，每回玩兩次，一年就要兩千四……”欽陵拉著葉姝坐下，和她算起帳來，“是不是買年卡劃算？”

  葉姝拗不過他，隻得接受了他的心意。

  昊澤下場休息的時候，葉姝把那張年卡推到他麵前教訓道：“你看，這是欽叔叔給你買的年卡，花了兩千多塊錢，你以後要不要聽話？”

  欽陵忙給葉姝使眼色，讓她閉嘴，然後對昊澤說道：“昊澤，叔叔送你年卡是因為叔叔看見你玩卡丁車有天賦，叔叔以前帶學生來玩過，他們都沒有昊澤玩得這樣好。叔叔佩服你所以送你這張年卡。”

  昊澤的眼睛亮了：“你的學生都沒有我玩得好嗎？”

  “當然了。”欽陵笑道。

  昊澤下場去玩的時候，欽陵對葉姝道：“給孩子買禮物不要和他們講條件，不要說我給你花了多少多少錢，所以你應該聽話。這樣會讓他們形成一種觀念，你得為他們付出足夠的錢他們才聽話，錢不夠多他們就可以不聽話。”

  葉姝受教地點頭如搗蒜。

  欽陵從圓桌那邊伸出手，愛戀地捏了捏她的臉。

  玩過卡丁車，欽陵和葉姝又帶昊澤去吃一家著名的牛排。

  昊澤在餐廳到處亂跑，欽陵便站起身來，將手背在背後，喊了一聲：“立正！”

  完全是一副體育老師的架勢。

  昊澤見狀不由得畏懼，立即站了個筆直，一動不敢動。

  過一會，欽陵和葉姝講話，沒注意到昊澤。昊澤又跑開去淘氣，欽陵站起身，拉長臉一聲：“立正！”

  昊澤馬上又站直不敢動了。

  葉姝笑得趴下，直拍桌子。

  這晚回到家，葉姝便給母親講了自己和欽陵的事。

  葉姝的媽媽聽說欽陵和昊澤處得好，倒是很滿意。

  然而聽說欽陵沒有房子，母親去世也沒留下遺產，父親那邊有一群異母弟弟妹妹，葉姝的母親又有些擔憂：“你們結婚後難道不想再要個孩子？如果再要一個孩子，他這點工資，又沒有房子，怎樣養孩子？將來給孩子買房，豈不都要你來負擔？”

  葉姝媽媽的擔憂，其實也是欽陵自己的擔憂，所以欽陵一直不敢提結婚的事。

  一個初春的午後，葉姝休假，欽陵也沒有課。

  窗戶開著，陽光柔和而又旖旎，帶著花影飛絮，從飄拂的窗簾間漏進來，在房間裏如輕紗般迤邐。

  兩人大汗淋漓地相擁著躺在床上，葉姝在他薄薄的胸肌上咬下一個個血紅的牙印。

  每次極盡歡愛之後，她都喜歡在他身上留下幾處屬於她的痕跡。

  欽陵忽然說道：“我爸住院了，結腸癌晚期。”

  葉姝驚了一下：“啊……那你……要不要去看他？”

  欽陵的眼神深邃：“我也不知道，我和他好多年沒走動了。他和我媽離婚後，又結過兩次婚，生了六個子女，但我從沒和他們來往過。”

  葉姝搖頭歎氣：“你的家庭夠複雜，兄弟姐妹雖多，但沒有一個是同父同母的。”

  欽陵將葉姝緊緊摟在臂彎：“是啊，我媽那邊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弟弟，我跟他也從不來往……”

  不久後的一天，欽陵對葉姝說，他準備去看望一下父親，想帶葉姝一起去。

  “我也去？”葉姝吃了一驚。

  欽陵有些難為情地笑道：“我怕父親說我三十多歲了還不結婚，又給我介紹對象。”

  葉姝笑著推攘他：“給你介紹對象還不好？那你就有第六個女人了。”

  “早知道不告訴你我交過幾個女朋友了。怎麽總拿這個取笑我？”說完懲罰似地狠狠吻住了她。

  欽陵父親住在××醫院的特等病房，葉姝和欽陵到達時，病房外的走廊上站了好些人，病房裏也有幾個人。

  都是欽陵同父異母的弟弟妹妹和他們的配偶。

  他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欽陵，並不和欽陵打招呼。

  欽陵也不理睬他們，牽著葉姝的手徑直從他們麵前目不斜視地走過。

  欽陵父親這天的精神還不錯，看護幫他把病床調高了，他半躺半坐著，正在看對麵牆上掛著的電視裏的抗日劇。

  聽人說欽陵來了，他連眼皮都沒抬一下，依然盯著電視屏幕。

  葉姝十分好奇地打量這個已經老去的傳奇人物。

  從他枯瘦如柴、斑點遍布的臉上，依稀還能看到他年輕時的英俊。

  那雙被皺紋包裹、鬆弛而無神的眼睛深處，仍不時閃現鷹隼似的精光。

  欽陵的父親擁有一家建材批發市場，還有多處黃金地段的商鋪，以及十幾處房產。

  然而現在卻進入了生命的倒計時，所有前來照顧他的兒女，都是為了遺產而來的。

  欽父知道欽陵也不例外，所以他根本不打算搭理欽陵。

  然而，他感覺到兩束與眾不同的目光。

  不由轉過頭，視線向葉姝一掃。

  欽陵見父親朝這邊看過來，忙拉著葉姝上前：“爸爸，這是我女朋友葉姝。”

  “伯父好。”葉姝彬彬有禮地問候。

  一輩子風流倜儻、遊遍花叢的欽父，微微眯眼打量葉姝。

  他的目光讓葉姝有些局促，長長的睫毛微顫。

  欽父皮肉鬆弛的嘴角露出了一絲笑意，閱人無數的他一眼就看出：這是一個清白家庭出來的，沒有心機，沒有野心的姑娘。

  和他在生意場上認識的那些八麵玲瓏、長袖善舞的女人截然不同。

  他忽然用欣賞的目光瞥了自己的長子一眼：欽陵這孩子，倒是傻人有傻福啊。

  這時，欽陵的一個異母妹妹進來說：“爸爸，謝主任來了。”

  謝主任是欽父的主治醫生。

  謝主任進來和欽父以及他的子女們談了下一步的治療方案。

  欽陵有兩個異母弟弟妹妹，對謝主任的治療方案提出了異議，爭論了好久。

  謝主任走後，欽陵的一個異母弟弟說：“上次說爸爸的情況隻要化療，不用手術，現在又建議開刀。我覺得這個醫生不靠譜。要不我們去醫科大一附院，我聽一個朋友說那裏的腫瘤科有個曹誌偉教授，最擅長治療腸癌，我朋友的父親就是在他那裏治的，當時查出是晚期，現在活了六年了。”

  “住不進去。”欽陵的另一個異母妹妹說道，“我們最初就是想去醫科大腫瘤科的，但那裏的病房都人滿為患了。”

  “給他們錢還住不進去嗎？”那個異母弟弟囂張地喊起來，“老子們最不缺的就是錢！”

  “你們別吵了。”欽陵的第二個繼母低喝了一聲，她正在喂欽父吃橘子，戴著翡翠鐲子的纖纖玉手將一瓣橘子喂進欽父那蠕動的幹癟嘴裏。

  這時，欽陵俯下身在父親耳邊輕聲說道：“爸爸，如果你想轉到醫科大一附院的腫瘤科，我女朋友可以幫忙。”

  欽父渾濁的眼裏光芒一閃，揮手將喂到嘴邊的橘子推開：“你女朋友？”

  “她以前在醫學院的同學，現在是醫科大一附院腫瘤科的醫生，而且就是曹誌偉教授的學生。你如果想轉過去，她就給那個同學打個電話。”

  此話一出，欽陵的繼母和異母弟弟妹妹們，全都把異樣的目光投到了欽陵和葉姝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