姝和墨現代版(9)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4802
  葉姝剛走到醫院一樓,就看見阿墨站在玻璃門外。

  對麵商店的霓虹燈投射過來絢麗的燈火,阿墨穿一件短袖的條紋襯衣,身形高瘦挺拔,清雋的臉上戴著眼鏡,給他平添了一份儒雅的書卷氣。

  葉姝仿佛又看見他周身散發出無形的光芒,仿佛有一層透明的玻璃牆,把他和周圍的芸芸眾生都隔開了。

  來來往往的人群都像曝光過度的膠片,變得模糊而遙遠,唯有他站在那裏,淩然於眾人之上。

  然而,當他轉過頭來,憔悴的臉色和額頭的創可貼,立即提醒了葉姝昨晚發生的事。

  葉姝腦海裏倏地湧上了那一條條他和阿柔的聊天記錄。

  他在另一個女人麵前,數盡了老婆的不是。

  頃刻間,他身上所有的光芒都消散了。

  葉姝胸中充盈的隻有怨恨、悲憤、痛苦以及對他的厭惡與輕蔑。

  “姝兒!”阿墨走過來接過她的包,“我把車停在住院部後門了。你想吃什麽,我帶你去。”

  “哪裏比較安靜,就去哪裏吧。”葉姝簡單答了一句,神情冷漠。

  “要不……去吃壽司?還記得嗎,中山路有一家壽司店,環境不錯,而且昊澤最喜歡吃他家的鰻魚手卷,我們可以給他打包兩個回去。”

  一想到昊澤,葉姝點頭同意了。

  阿墨開車載她到了壽司店,要了一個包房。

  服務員為他們拉開推拉門,夫妻倆脫了鞋進入包房。

  包房裏是典型的日式風格,掛著紙糊的燈籠,燈籠上是日式的漢字,牆上貼著日本浮世繪的壁紙,夫妻兩人對坐在榻榻米上。

  點菜時,阿墨問她:“喝點清酒嗎?”

  葉姝搖搖頭,她從阿墨手裏把自己的包包拿過來,抱在懷裏。

  阿墨鏡片後的眼睛奇怪地望著她:“怎麽把包包抱得那麽緊?裏麵有什麽寶貝嗎?”

  葉姝仍緊緊抱著包包,抿著唇不說話,神情極其嚴肅。

  阿墨被她可愛的神情逗得笑起來,寵溺地搖搖頭,把菜單還給服務員。

  等待上菜的時間,阿墨拿出煙點上,一邊吸著煙一邊慢慢說道:“其實……阿柔長得很像你……”

  葉姝的臉驀地漲紅了,往上翻起眼睛,眸中射出尖銳的厲光:“別拿你的母狗來侮辱我!我才不會勾引已婚男!”

  阿墨歎口氣:“不信你可以打電話問張繼偉。”

  “張繼偉?”

  張繼偉是阿墨大學本科同學。

  “你還記去年張繼偉結婚嗎?”

  去年,張繼偉結婚,給阿墨和葉姝發了請帖。

  葉姝因為要值班沒空,阿墨就獨自一人去參加婚禮,因為去晚了,新郎一邊的席位已經坐滿了,他隻能坐到新娘一邊空著的席位。

  坐在他鄰座的,是一位身材高挑,瓜子臉,大眼睛的年輕女子。

  阿墨不禁向她多看了幾眼——她跟姝兒長得真像。

  新郎新娘來敬酒的時候,新郎向新娘介紹道:“這個就是我跟你講過的,我們這一屆最優秀的建築師——阿墨。”

  阿墨端起酒杯:“過獎了,過獎了。”

  新娘微笑著正要說話,新郎又指著阿墨旁邊那個年輕女士:“這個是阿墨的夫人葉醫生,是一位放射科醫生,我沒記錯吧,阿墨?”

  那個年輕女士和新娘子同時變了臉色。

  新娘子用力擰了新郎一把:“這個是阿柔,我的初中同學!”

  “啊?”新郎尷尬得直拍自己額頭,“完了,喝多了!”

  又問阿墨,“你老婆沒來?”

  阿墨笑道:“她今天值班。”

  新郎忙對阿柔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你和我這個同學的夫人長得真的很像!”

  又轉頭問阿墨:“是不是?我隻見過你老婆一次,就記得她個子很高,長得很漂亮。”

  阿墨點點頭,微笑著不說話。

  阿柔卻頻頻朝阿墨看,目光專注而溫柔。

  新娘又悄悄掐了新郎一把,新郎忙再次向阿柔道歉:“實在對不起!”

  阿柔微笑道:“沒關係,借你的吉言,希望我也能找到一個優秀的建築師當老公!”

  她的聲音柔媚婉轉,帶著一種令人銷魂的動人韻律。

  新郎忙點頭道:“那是,那是,我這個同學啊,曾經參與修建某國某著名大廈……”

  “啊,那座大廈我知道,是你修建的啊?”阿柔驚訝地叫起來,清麗的水眸綻放出璀璨的光彩,轉頭朝阿墨看過來。

  阿墨十分意外:“你知道那座大廈?”

  雖然那座建築在中東國家很有名,但國內知道的人並不多,沒想到一個並非建築業的年輕女子居然知道。

  阿柔用力點頭,雙眸亮如黑瑪瑙,灼灼地望著阿墨:“我知道啊,有一次我在雜誌上看到采訪投資這座大廈的集團總裁。”

  阿墨點點頭,眼底有失落之色。

  那樣一座恢宏的建築,人們最後能記住的隻是它的投資者,而不是建造它的人們。

  “你是那座大廈的設計者嗎?”阿柔滿目崇拜與仰慕。

  “我的領域不是外觀設計,我主要負責建築物內部的結構。”阿墨比劃著解釋道。

  “啊,那也很了不起啊!”阿柔滿臉都是小女孩似的仰慕,癡癡望著阿墨,“你讀書時幾何一定很棒吧?我最頭疼的就是幾何了!”

  兩人就這樣聊了起來,直到這一桌酒席的其他人都散了,阿墨才發現他們還坐在桌邊聊天。

  “不好意思,我該走了。”阿墨站起身告辭。

  阿柔張了張嬌豔的紅唇,似乎想說什麽,眼裏盛滿戀戀不舍。

  阿墨卻不等她回應,逃也似地走了。

  後來再次相遇是在一家銀行,阿墨為公司跑貸款的事,沒想到阿柔就是這家銀行貸款部門的職員。

  “是你!”阿柔眼中綻放出強烈的驚喜,閃動著晶瑩的淚光,“你還記得我嗎?”

  這次相遇,阿墨留了阿柔的手機號。

  葉姝聽到這裏,嗤地冷笑:“她是審批貸款的?”

  “不是,她隻是普通職員,無權審批貸款。”阿墨神色有些慚愧,“我是覺得,留下她的手機號,有什麽事也可以谘詢一下。”

  “然後就谘詢到床上去了?”葉姝聲音猛地尖利起來,眸中泛出了淒厲的血光。

  “那天我喝多了,自己都不記得是不是和她做了。”阿墨痛苦地解釋,“第二天早上醒來,她就躺在我旁邊哭,我根本不記得前一晚發生了什麽,但她說我強推了她,我也沒辦法……”

  阿墨的手緊緊握著酒杯,透明的日本清酒輕微抖動著,泛起一圈圈漣漪。

  有些事情他根本無法向葉姝解釋,譬如早上醒來,突然發現被窩裏有個不著一絲的美女,正背對自己,抱著身體嚶嚶哭泣。

  她的玉背潔白如雪,圓潤的香肩柔弱地抖動著,腰臀處起伏的曲線美到極處。

  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遇到這樣的情形,心中肯定會無限憐愛,以及不知所措。

  葉姝剛吃進嘴裏的金槍魚壽司,忽然變得異常腥膩,她忍不住一口吐了出來,然後就開始翻江倒海地嘔吐。

  “姝兒,你怎麽了?”阿墨傾身過來拍她脊背。

  “滾開!你髒死了!不要碰我!”葉姝歇斯底裏地尖叫,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

  阿墨以為,把他認識阿柔的經過解釋清楚,葉姝就能原諒他。

  卻沒想到葉姝的反應這樣激烈。

  “姝兒,那天我沒想讓她送我回家,我有個應酬,在一家酒店喝了酒。沒想到她跑了來。本來我已經找了代駕,她卻主動坐到了駕駛位,說她送我回家。公司的人不知道她是誰,還以為是我熟人,就把我扶到了後座。我一路都是睡著的,下車時清醒了一會,進屋後我又睡了。我都不記得發生了什麽,第二天醒來她就躺我旁邊了。”

  葉姝狠狠抹掉眼淚,悲憤欲絕地瞪著他:“你的意思是,你被那個賤人設計了?既然如此,那一次之後,你就該和她斷絕來往!可你反而和她每天發短信!還專門為她買了一部手機!你又怎麽解釋?”

  “我每天為公司的事又忙又累,回到家來,你卻一句關心我的話都沒有,隻會抱怨我掙得比以前少,嘲諷我不是當老總的料……”阿墨滿目都是深重的悲愴,仰脖喝下一口清酒,重重擱下酒杯,“姝兒,你知道這對於一個男人是多大的傷害嗎?我辭掉了工作,拿出全部家當,投入了那麽多,開了這家公司,我需要的是妻子的支持和理解!”

  “可是你辭職開公司,我根本就不同意!我為什麽要支持你?”葉姝悲淒地喊道,淚如雨下,“我從來就不指望你當什麽總裁!剛才你說,人們隻會記得投資者,不會記得你們建築師。可是,每次看到你們那座大樓的圖片,我都特別為你驕傲。我並不覺得投資建樓的老總就比你了不起,你知道嗎?”

  淚水沿著葉姝嬌美的臉龐長流而下。

  阿墨沉默地點了一支煙,氤氳繚繞的煙霧裏,他眸中閃耀著灼灼的野心:“但我想擁有自己的公司,不想一輩子看別人臉色,為別人幹活。姝兒,再給我一年時間。昊澤馬上就要上幼兒園了,到時候你就不會這樣累了。我的公司也會越來越好,我們……”

  說到這裏,阿墨眼中灼亮的霸氣和決心,突然被極度的驚恐代替——

  他呆呆看著葉姝從包裏拿出一張文件,慢慢地推過來:“你看看還有什麽需要補充和修改的,如果沒有,你抽個時間,我們去把離婚辦了。”

  說完葉姝呼喚服務員:“麻煩把這兩個手卷和這幾個壽司打包了。”

  “我不會同意的,姝兒!”服務員打包的時候,阿墨沉沉的聲音從對麵傳來。

  葉姝什麽也沒說,背好包包站起身。

  “麻煩你先出去一下。”阿墨對正在幫他們打包的服務員說道。

  服務員惶恐地答道:“哦,好……”退了出去,還幫他們把推拉門關嚴。

  阿墨一把抓起那張離婚協議書,“刷刷刷”撕了個粉碎,眸中迸出暴烈的光芒,低吼道:“我絕不會和你離婚!”

  “你撕了也沒用。”葉姝淒然笑道,淚水止不住地流下,“我當律師的同學已經把範本發到我郵箱裏了,我隨時可以再打印出來。”

  “姝兒,我真的和她斷絕關係了!”阿墨痛徹心扉地呼喊,滿眼都是悔恨交加的淚水,“你要我怎麽做才能原諒我?!”

  “你怎麽做我都不會原諒你!”葉姝眼裏充斥著瘋狂的恨意,咬牙切齒地嚷道。

  “你和我離婚了,昊澤怎麽辦?”阿墨鏡片後的眼睛布滿了血絲和淚水,悲愴至極地痛呼。

  “你還有臉提到昊澤!”葉姝發狂般地厲喊,用力地拍打餐桌,通紅的眼睛翻湧著無盡的痛楚與悲恨,“如果你心中有昊澤,就不會喝醉後讓那個賤貨送你回家,就不會專門買一部手機和她發短信,就不會沒時間來看我和昊澤,卻有時間和賤貨發短信!”

  “我錯了,姝兒!你原諒我這一次!我都原諒你了!”阿墨悲痛欲絕地撲過來抱住她,發出受傷的野獸般沉悶的哀嚎。

  “放開我!你再不放開,我喊人了!”葉姝拚命掙紮,甩動著滿頭波浪般的卷發,兩眼噴出淒狂的火焰,“你又提我和慕奎?我和慕奎是在婚前!而且我們根本不像你們那麽惡心!”

  推拉門外響起說話聲和腳步聲,大概是聽見包房裏的動靜。

  阿墨隻好放開葉姝。

  服務員很輕地敲了敲門。

  “進來。”阿墨咳了兩聲,摘下眼鏡低頭擦拭,借此掩飾情緒的激動,然而手卻在不停地顫抖。

  “買單吧。”葉姝對服務員道。

  “我來。”阿墨抬起頭,未戴眼鏡的眼裏是一片血紅的水霧,眼睛周圍也是通紅的。高度近視的目光沒有焦距,更顯得悲愴淒慘,像一個找不到方向的盲人。

  他從皮夾子裏拿出鈔票給服務員,手仍在不住地顫抖。

  他的皮夾子裏貼著一家三口的照片,此刻望見這張照片,阿墨隻覺萬箭穿心。

  葉姝的目光也落在了那張照片上,同樣也被一股強烈的痛楚撕裂了心扉。

  阿墨開車送葉姝回家,葉姝坐到了後座。

  路上,阿墨沒有放歌,他害怕自己會忍不住痛哭失聲。

  車裏,是死一般的寂靜。

  唯有馬路兩邊商店的彩色燈光,隨著車子的奔馳不斷投進來,在車中交錯著變幻。

  “就在這裏停吧。”葉姝從車窗看見阿墨租房的小區到了,“我走回去。”

  “我回家看看昊澤。”阿墨的聲音仍帶著哭泣後的嘶啞。

  “那你把車停哪裏?”

  葉姝沒有駕照,家裏唯一的車是阿墨在開。所以,葉姝和媽媽住的小區沒有買車位。

  阿墨沉默了一會:“好吧,你先下車。我停了車再去看昊澤。”

  葉姝下車回到家,剛洗完澡,阿墨來了。

  葉姝馬上進到臥室,把門鎖上了。

  她聽見阿墨在客廳和母親說話,又聽見昊澤哇哇地大哭,然後踢踏踢踏地邁著小步子,來敲葉姝的門。

  葉姝一打開門,昊澤就哭著撲進她懷裏:“媽媽不要爸爸了?”

  葉姝抱起昊澤一邊拍哄,一邊往客廳那邊看去。

  阿墨和嶽母坐在沙發上,阿墨手裏夾著一根煙。

  葉姝知道,阿墨肯定跟母親說了。

  (下一章欽陵出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