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玉兒打賞，我今天才看見）

  眾人的驚呼聲中，一道人影如疾風迅雷般閃過，穩穩地接住了葉姝，身手之敏捷令在場眾人無不刮目相看。

  “姐姐！你沒事吧？”如歌奔過去，寧都尉抱著葉姝奔到路邊，輕輕將她放在草叢裏，又試著搭上她的脈息，凝神細聽。

  “你懂醫道？”如歌驚喜地問。

  寧楚非劍眉深斂，專心聽脈，並未回答。

  如歌俯身試了試葉姝的鼻息，氣息十分微弱，不由焦急起來：“寧都尉，姐姐到底如何？”

  掌印大太監王重福在旁邊對如歌說道：“蘭陵公主莫急，這位寧都尉的父親可是前任太醫院提點寧徽！”

  “啊……”如歌略微驚訝地看了寧都尉一眼。

  去年葉衡邀請如歌進京，出任朝廷武舉考試的評判。

  就是在去年的武舉考場上，如歌認識了寧楚非。她記得寧楚非一杆銀槍使得出神入化，還以為他出身將門，沒想到竟來自醫道世家，卻不知為何沒有繼承其父衣缽，而是走上了武舉之路。

  寧楚非拿過脈象之後，對如歌道：“像是喜脈，但末將不能確定……”說到這裏，他抓了抓後腦勺，有些慚愧地笑了，“末將自幼喜好舞槍弄棒，卻被家父逼迫學醫。末將實在靜不下心背那些醫書藥典，故而醫術不精。此地距定州不遠了，蘭陵公主還是帶晉陽公主去定州找一位坐堂大夫看看。”

  “也就是說姐姐無甚大礙？”如歌仍然不放心，一雙盈盈妙目盯緊了寧楚非。

  “從脈象看，並非心脈淤堵所致的暈厥，而是極度虛弱，氣血兩虧所致，似乎隱隱還有喜脈的征象。”寧楚非觸到如歌水光瀲灩的鳳眸，一陣心蕩神馳，麵如火燒，忙將目光移開。

  如歌鬆了一口氣，對寧楚非感激不盡：“多謝寧都尉！”

  “蘭陵公主客氣了！”寧楚非年輕英俊的臉上泛起淡淡紅暈，眼睛戀戀地凝在如歌明豔的臉上，又飛速移開。

  如歌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寧楚非異樣的神情，隻低頭關懷地望著葉姝。

  ————

  葉姝醒來時已經睡在定州府衙後院的一間客房中。

  “姐姐，你醒了？！”如歌見葉姝睜開迷蒙的眼眸，喜逐顏開地叫道。

  葉姝微啟蒼白的櫻唇，聲音低弱得猶如風中的遊絲：“小歌，我在哪？”

  “在定州太守府，王總管帶咱們來的，這是府衙的驛館。”如歌摸了摸葉姝的額頭，關懷地柔聲問，“姐姐餓嗎？我讓人拿些吃的來？”

  葉姝清了清嗓子，虛弱地說：“我渴了……”

  “好，你等著。”如歌連忙跑到窗邊的條案邊，用手背碰了碰茶壺，仍有熱度，遂倒了一盅微溫的茶端過來，“茶還是溫的。”

  她把葉姝扶起來，將引枕墊高讓葉姝靠著，喂葉姝喝了一盅熱茶。

  葉姝覺得好些了，靠著引枕半躺半坐：“如歌，你幫我把發髻解開，這樣舒服些。”

  “好。”如歌上前將葉姝頭上的素銀簪子取了，散開她的發髻，葉姝那一頭黑色絲緞般的秀發便肆意地灑落在錦枕上，泛著幽幽的烏黑光澤。

  “王總管一行走了？”葉姝問如歌。

  “是的，他們還要去前線宣旨。”

  “我想著五弟終於親政，真是心花怒放！”葉姝浮起明媚笑容，蒼白的病容刹那間被美豔的光華掩去，將昏暗的室內都照亮了，“居然高興得暈了過去……”

  如歌坐在她床邊，羽睫微垂，輕咬下唇，半晌才猶豫著說道：“姐姐，剛才有位大夫來給你拿過脈，說你有喜了……”

  葉姝先是沒有任何反應，片刻後，她迷惘虛弱的眸光陡然一凝：“什麽？”

  如歌從胸中深深歎出一口氣：“已經兩個多月了，胎兒安好。隻是姐夫西去以來，你悲傷過度，氣血不足，胎象略有不安。大夫開了安胎藥，小荷（侍女）已經去抓藥了。”

  葉姝仍是怔怔地，神情呆滯，抬手緩緩撫上依然平坦緊致的腹部。這時，手上戴著的紅瑪瑙戒指，驀地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慢慢地將手拿到麵前，對著陽光看那殷紅如血的瑪瑙，金色指環上雕刻著“姝”字。

  腦海裏浮現兩人並躺在床上，一大一小兩隻手並舉在一起，燭光將瑪瑙的紅光映入彼此眼中：

  “撚指環，相思見環重相憶，願與君修百年好，生生世世，循環終無極’，妹妹，答允我，以後我們至死都不取下！”

  “妹妹……”他不住地呼喚她，動情地伏下身，堅實的胸膛貼緊她光滑如緞的玉背。

  “阿墨哥哥……”她嬌銀著喚他，用力地側過臉與他激吻，“愛你……愛你……”

  “我也愛你，妹妹！隻愛你！”他吻著她的唇，臉頰，耳垂，側頸……

  ……刻骨銘心的回憶一幕幕湧上心頭，葉姝哽咽出聲，淚水大滴地滾落在繡著如意紋的錦被上。

  “姐姐……”如歌正想安慰她幾句，忽然聽見急促的腳步聲，忙站起身從窗戶望出去，“是小荷抓藥回來了！”

  說罷走到外間，正準備和小荷一起煎藥，忽聞葉姝在內室焦急地呼喚：“小歌！小歌！”

  “怎麽了，姐姐？”如歌奔回內室。

  “你讓她們先別急著煎藥！”葉姝神色焦灼。

  如歌不明所以，愕然問道：“為何？”

  “別管了，你先讓她們別煎藥！”葉姝聲音微厲。

  如歌無法，跑出去命侍女們停下，然後走回葉姝床邊坐下：“姐姐，到底怎麽了？”

  “我不想要這個孩子。”葉姝看著如歌一字字道。

  “為何……”如歌震驚地瞪大了眼。

  “他都說了，從此與我恩斷義絕，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我還生下這個孩子作甚？我本就已經有兩個孩子要養，我不想再養一個沒有父親的孩子！”葉姝虛弱黯淡的眸子忽然亮起來，隱約有悲恨的火光燃燒。

  如歌想了想，按住葉姝的手說道：“我聽王總管說，皇上有意與赫蘭墨和談，據說皇上的意思是，隻要不割地、不稱臣，願意給野利國歲幣，並且願意再次和親。既然五弟有此意，赫蘭墨也許會重新迎你回去為皇後。”

  葉姝冷笑，眸中有亮烈的光芒：“之前我失憶了，忘了很多事情。後來我才想起來，當年他是怎樣聽信讒言、差點把我打死！

  我還想起來，以前曾有一次，他明明知道我是被陷害的，還讓我在地牢裏挨餓受凍一個多月。

  如歌，你和父皇是對的，自從我和親野利國，一直過得不幸福。赫蘭墨心中隻有他的帝業，而我偏偏又是敵國公主，諸多利益與他相衝突。

  雖說如今小五主張議和修好，但將來如果有一天兩國又起紛爭呢？到時候他仍然會為了江山社稷犧牲我。

  你知道嗎，現在野利國的太子赫蘭榮，與我有殺母之仇。當年他母親是被秋姑一劍殺死的。我若回去，赫蘭墨就得為我廢掉太子。

  廢黜太子往往伴隨腥風血雨，咱們生在帝胄之家，比誰都清楚。我離開，既是為自己考慮，也是為赫蘭墨考慮，他卻半點不懂我的心，竟對欽陵趕盡殺絕，還說出那麽絕情的話。既如此，我和他索性斷個幹幹淨淨，何必再留下這個孩子。”

  如歌呆呆聽著，淚水沿著清麗絕倫的麵龐滑落：“如果姐夫還在就好了，姐夫才是那個能讓你幸福的人……”

  葉姝悲傷地搖搖頭：“這都是我的命……”

  當時，如果不是欽陵要等如歌，葉姝本來打算帶著欽陵立即就走，連四萬大軍都準備要他扔下不管了。

  以欽陵對她的言聽計從，此時此刻他們早已經在藥王穀，一起和昊澤、女兒過著幸福的生活了。

  “小歌，去把那個大夫請回來，給我開墮胎藥吧。”葉姝臉上的淚水慢慢幹了，眸中堅定決絕的光芒銳亮逼人。

  如歌被她氣勢所懾，慢慢地站起來，走到門口又站住了，徐徐轉身：“姐姐，墮胎傷身，即使你不願再回到那人身邊，以你一年六千戶食邑的收入，養三個孩子綽綽有餘。如今五弟親政，尊你為皇姐，你就算帶著三個孩子再嫁高門，也不過是一道聖旨的事……”

  葉姝慘淡地搖頭：“我不會再嫁，夫君死了我的心也死了。何況即使再嫁，也是不要這個孩子更有利。”

  說至此，葉姝疲倦地閉目仰靠在枕上：“如歌，你去叫大夫吧，我意已決，絕不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