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6章 愛恨無絕期(3)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6648
  這一聲蘊著內力、又顯然是女聲的呼喊,讓索莫的馬刀砍下的速度稍稍一滯,下意識地抬頭去看。

  就這一瞬間的滯澀,欽陵的手臂忽然抬起,用盡全身力氣一揮,一道炫目的寒光閃過。

  電光火石間,一柄柳葉小飛刀深深地插進了索莫的咽喉!

  “當啷”一聲,馬刀落在地上,索莫捂住咽喉瞪圓了眼,喉嚨裏“咯咯”作響,臉上那道刀疤如蛇一般扭曲,然後他身子晃了兩下,重重栽倒在地。

  幾乎在同一時間,為欽陵和索莫決鬥讓出場地、退到四周的士兵們中間出現了騷動。

  一聲穿雲裂石的長嘶劃破夜幕,一匹紅鬃白蹄的神駿寶馬如驚電橫空,從人群中長嘯著一躍而起。

  馬背上的騎士雖然穿著普通野利士兵的戎裝,卻掩不住身影的婀娜矯健,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她禦馬騰空,劍氣如霜,生生越過無數攢動的人頭,穩穩落在欽陵和索莫決鬥的場地中央。

  她勒住韁繩,輕捷地從馬背上翻身落地,痛徹心扉地嘶喊著:“姐夫!姐夫!”朝欽陵飛奔而去。

  “如歌……”欽陵虛弱地喚了一聲,心中滾燙,幾乎要渙散的意識,在這一瞬間被無形的力量凝聚起來。

  “姐夫,你堅持住,我這就帶你走。”看見欽陵腹部不斷流血的窟窿,如歌心如刀絞,泣不成聲。

  她迅速地將欽陵抱起,一聲嬌喝,將欽陵推上了馬背。

  這時,周圍的野利士兵們終於從震驚中反應過來,頃刻間如潮水般嘶吼著湧上。

  如歌剛躍上馬背坐穩,將欽陵的雙手合攏讓他抱著自己的纖腰,就聽見了周圍突然猛漲起來的喊殺。

  她的眼睛映滿了奔騰而來的馬蹄,無數高舉的彎刀迸出耀眼的寒光,黑色的箭雨從血紅的火光裏傾瀉,布滿夜空……

  她拚命地揮舞利劍撥擋箭矢,身後男人的身軀卻猛地震動,顯然是身中利箭,接著他的頭沉沉地垂落到她的肩上。

  如歌一顆心也跟著沉沉地墜落,忽然,她的淚水不再流淌,冰清玉潔的臉上綻開一抹淒美絕豔的笑容,如地獄裏開到盡頭的妖蓮:“姐夫,今晚,就讓小歌陪你一起死吧……”

  一聲嬌叱,她猛地提起馬韁,舉起手中的長劍,坐騎長嘶一聲,高高躍起丈許。

  “殺——”如歌厲聲狂呼,躍馬衝進了驚濤駭浪般的千軍萬馬之中。

  雪亮的劍芒映著絢麗的火光,一道又一道殷紅如霞的流光亮起,驚呼慘叫,血肉橫飛,人仰馬翻……

  中了數箭的駿馬終於悲嘶著倒地,將如歌和欽陵掀翻在地。

  欽陵翻滾間昏厥過去,無數野利士兵哇哇亂叫著跳下馬背衝上來:

  “得欽陵首級者賞黃金萬兩,綢緞萬匹!”

  無數人叫囂著,眼裏閃著貪婪的光芒,像餓了許久終於見到獵物的狼群撲了上來。

  “誰敢碰我姐夫!”如歌慘烈地狂吼著,揮舞手中寶劍,發瘋般四下猛刺狂砍,那些衝上來的野利士兵們如麥稈般紛紛倒在她的腳下。

  她美麗的臉上濺滿灼熱的鮮血,隻剩一雙寶石般璀璨明亮的眸子,燃燒著嗜血的妖異,手裏的寶劍悍不畏死地舉起,又落下,舉起,又落下,不讓野利士兵們靠近欽陵一步……

  輕靈如流星月影般的身影,越來越滯緩,如歌隻覺手上的劍越來越沉重,戎裝多處破裂,露出潔白的肌膚,滲出殷紅的鮮血。

  終於,身後劈來的一刀讓她踉蹌一下,整個人跌倒在欽陵身邊,寶劍脫手飛出。

  那人不再管如歌,而是徑直撲向欽陵的頭,戰刀揮下便欲直取欽陵首級,如歌狂嚎一聲撲了過去,抱住那人大腿猛地將他摔倒在地,她自己也重重砸在地上,一陣頭暈目眩。

  接著,第二個身影撲上前,舉著大刀砍向欽陵的脖頸。如歌被第一個人壓住,像失子的母獸發出慘絕人寰的絕望嘶吼,拚命掙紮著伸出手臂:“不!姐夫!姐夫!”

  “住手!”突然有人暴吼一聲。

  這一聲如雷霆般威嚴,那人剛要砍下的大刀停在半空,抬起頭來,頓時出現了畏懼惶恐的神色,徐徐地往後退開。

  剛才還喊殺震天的戰場瞬間靜如死域,隻有不遠處的草料棚和糧倉傳來負責搶救糧草的士兵們,提著水桶奔跑的腳步聲,和軍官指揮滅火的呼喝聲……

  如歌周圍的士兵都在慢慢地後退,如水波般像兩邊湧去,讓出中間的通道。

  “踏、踏、踏……”

  雄健有力的馬蹄聲傳來,一匹通體墨黑的雄壯駿馬緩緩步出。

  馬背上的王者金甲黑氅,身形挺拔,金盔下的雙目如大海般深沉,渾身散發的威凜之氣,仿佛將周圍的火光都逼退三尺。

  他的周圍緊緊簇擁著身穿精鐵甲胄的狼衛,弓在弦,刀出鞘,森嚴護衛。

  赫蘭墨深沉的目光掃了一眼血肉模糊躺在地上的欽陵,又掃了一眼遍體鱗傷、滿臉血淚,掙紮著爬向欽陵的如歌。

  “回去告訴你姐姐。”赫蘭墨緩緩開口,聲音沙啞低沉,眼底的悲傷如潮水即將破堤,“看在小時候她和她母親對本汗的恩情,本汗放過你和欽陵。這是本汗最後一次讓步。從今往後,本汗與你姐姐互不虧欠,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深深地呼吸,拚命用力攥緊韁繩,咬牙將心底刀割劍絞般的痛楚壓住,坐下的駿馬被驚動,開始不安地踏蹄。

  他低頭撫摸馬鬃安撫坐騎,再抬起頭來時,臉色已經冷酷如冰,眼中再無一絲波瀾:“你再告訴她,最好快點滾回藥王穀,若等本汗殺敗晉軍俘虜她,將會把她賞給有功將士,絕不會再要她這個賤人!”

  說罷從手指上捋下一枚瑪瑙金戒指,淒豔的紅光在夜幕下閃過一道絕色傷痕,“叮”的一聲落到如歌腳邊:“把這個給你姐姐!我與她從此……恩、斷、義、絕!”

  言畢調轉馬頭,大氅翻飛,絕塵而去。

  鐵甲鏗鏘,刀槍如林,親兵狼衛們紛紛策馬跟上,數百點火把閃耀跳躍,漸漸遠去。

  ————

  葉姝焦急地站在一處山石往下張望,但見山下的大營一片混亂,無數火把或分或合,散亂不定,劃過成千上百道豔麗光弧,伴隨殺聲陣陣,從高高的山崗望下去,隻覺目眩神迷。

  這時,山道上蹄聲驟起,又是一支逃出生天的殘兵敗卒,甩盔曳甲,折弓斷槍,有人馬背上還綁著傷兵。

  葉姝衝上去便問:“你們都督呢?”

  “都督讓賀將軍帶我們先走,他殿後。”士兵答道。

  “賀將軍呢?”葉姝又問,心中焦急如焚。

  “就在後麵……”士兵們紛紛回望。

  葉姝舉著火把衝到山道邊,見更多殘兵剩勇打馬上山,終於看見了其中的賀震。

  葉姝徑直衝過去:“賀二爺,我夫君呢?”

  賀震背上和胳臂插著三支箭矢,滿臉被血汙覆蓋,大腿上被長矛刺中的傷口鮮血淋漓。

  他在親兵幫助下艱難下馬,不敢看葉姝的眼睛,安慰道:“大哥他武功絕頂,肯定不會有事的,公主你且安心等著。”

  說罷,坐在山道邊的草叢裏,等親兵幫他拔箭裹創。

  又是幾批敗兵上山,葉姝一次次舉著火把衝上去,卻一次次失望。

  直到有個士兵帶來消息:隆吉可汗下了懸賞令,得欽陵首級者賞黃金萬兩,綢緞萬匹。

  野利士兵們都朝著欽陵圍攻去了,所以其餘晉軍得以殺出來。

  葉姝腳下一個趔趄:阿墨哥哥,你……你……

  “我去救大哥!”賀震剛拔掉箭矢,裹好傷口,就一躍而起,卻因大腿重傷,又一個踉蹌,被親兵扶住,“賀參將,你傷成這樣,去也是送死。讓周將軍帶兵下山去接應都督吧!”

  周世海率領強弩營,負責在山上堅守陣地,萬一野利士兵追上山,就指揮士兵萬弩齊發,將野利追兵打退。

  沒有欽陵的命令,他輕易不能離開指揮崗位,他麾下的強弩營士兵,都是善於使用弩機的熟練弩手,不能調用他們前去野戰。

  於是賀震搖頭道:“周將軍不能去,還是我去!”

  說著咬牙翻身上馬,從退下來的士兵中點了五百個受傷不重的,再次衝下山去。

  葉姝舉著火把跳上山石,望著他們順著山道躍馬衝下山坡,一顆心猶如被按進了滾油裏煎熬,淚水洶湧著模糊了視野。

  阿墨哥哥,你是因為我跑了所以要將欽陵置於死地嗎?

  可是,如果我不勸欽陵退兵,你和欽陵終有一戰,我不想看見你們兩敗俱傷!

  當初我被你打成殘廢,連生活都不能自理,回藥王穀的一路上,是欽陵每天給我按摩,給我喂飯喂水,把屎把尿,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我。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我想求你放過他,可是你讓我閉嘴,不準我為他求情。

  我沒有辦法才跑出來……

  山道上突然一陣喧嘩,馬蹄聲聲,起落如急雨,大片火把急速地從山下蜿蜒往上移動,隱隱有刀劍寒光閃爍。

  “是都督回來了!”有人喊道。

  “還有蘭陵公主!”又有人高呼。

  葉姝心猛地一跳,舉著火把順著山道往下跑,剛拐過山道就看見了一隊人馬奔馳而來,當先一騎駿馬上,一個窈窕身影極為熟悉。

  “如歌!”葉姝激動地喊道。

  如歌跳下馬背,並沒有回應葉姝,而是先奔向後麵一騎,從馬背上解下一個高大的身軀。

  “夫君!”葉姝一看見那血肉模糊的軀體,就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火把掉落在草地上,燎起一片雜草,葉姝發瘋般狂奔過去。

  如歌已經將欽陵放在草地上,和賀震一起為欽陵拔箭裹傷。幾個親兵為他們打著火把照亮。

  葉姝捂著嘴跪倒在欽陵腳邊,哭得雙肩抽動,傷心欲絕。

  賀震眉頭深皺,滿麵擔憂:“傷得太重了,得趕緊回營讓軍醫救治!”

  如歌滿臉血汙被淚水衝成一道道血淚,用手背抹了一把臉,說道:“好吧,我們趕緊撤回營地。”

  賀震前往知會了強弩營將軍周世海,周將軍也決定撤回營地。

  “給姐夫做一個縛輦(擔架),以免馬背顛簸。”如歌建議道。

  周世海和賀震點數殘兵、整軍列隊時,欽陵的親兵們迅速動手,為欽陵做了一個擔架,用擔架將欽陵綁在馬背上,這樣可以減少馬匹奔跑時的顛簸。

  葉姝翻上馬背,剛想接過綁著欽陵那匹馬的韁繩,如歌搶了過去:“我來吧,習武之人力氣大。”

  葉姝隻得縮回手,策馬跟在欽陵那匹馬之側,兩姐妹將欽陵護在中間,跟隨著剩餘的大軍,沿著連綿起伏的山崗催馬而行。

  深藍的天幕盡頭漸漸破開一絲微光,豔紅的朝霞仿佛鮮血蔓延,遠處地平線猶如剖開的肚腹,滲出殷紅的血絲……

  葉姝一邊揚鞭策馬,一邊側頭去看綁在馬背擔架上的欽陵。

  他臉上的血汙被如歌洗淨了,此刻在漸漸明亮起來的晨光裏, 呈現出一種可怕的灰敗。風掠起他散落的發絲,在臉頰邊飄著,更襯得臉色慘白如死,長長的睫毛像垂死的蝶翼在風中顫動。

  夫君……堅持住……別死!別死!

  你還沒見到我們的女兒,千萬不要死!

  終於到了溪水的上遊,這是一處山穀,樹蔭蔥蘢,草木繁盛,此刻初升的朝陽照射著碧波綠樹,有氤氳霧嵐飄動,風清景明,令這些血戰餘生的戰士們心頭油然而生一種對生命的珍愛。

  前一晚他們從這裏渡河時插在水中標記深淺的火把,仍有幾支燃著蒼白的殘焰,在河上的清風裏飄搖欲滅。

  列隊過河時,如歌跳下馬背,打開水囊給欽陵喂水。

  葉姝其實也打開了水囊,見狀又默默地將水囊掛回了馬鞍邊。

  如歌細致地用棉花粘了水,從欽陵幹裂的唇喂了幾滴進去。

  欽陵緊閉雙眼,仍陷在深度的昏迷中。

  如歌心疼得忍不住伏在欽陵身上哭起來。

  葉姝站在一旁怔怔看著,轉過頭默默撫摸坐騎的鬃毛。

  剛渡過河,正在亂哄哄地整隊,突然隊伍裏起了一陣騷動,有人驚慌地高喊:“營地那邊起火了!”

  葉姝縱目望去,隻見平原盡頭的矮丘樹林間升起幾股濃煙,在早春清晨湛藍的天空中格外顯眼。

  “難道是敵人襲營?”

  “不好,野利人昨晚被燒了糧草,今早馬上就報複了!”

  “速速整隊回營!”

  軍官們吹響了列隊的號角,賀震沿著隊伍飛馬奔至葉姝和如歌身邊:“應該是野利人襲營,隆吉可汗暴怒了!”

  賀震說到這裏咧嘴一笑:“咱們昨晚燒掉了野利人半個多月的糧草,他們起碼半個月不能專心圍攻幽州,而要到處搶劫糧草了!”

  賀震笑過之後,目光忽然悲傷凝重,看向不省人事綁在馬背擔架上的欽陵:“都是大哥的功勞,可惜……”

  他強忍悲慟,看向如歌:“蘭陵公主,你們不要再跟我們走了。隆吉可汗發怒了,必然有一場惡戰,郭刺史的援兵不知何時才到。你們不如一直往南去固城縣,那裏現在是晉軍駐地,可以找到大夫為大哥救治。”

  如歌看看葉姝,葉姝點點頭:“好,我們去固城縣!”

  ————

  傍晚時分,葉姝和如歌憑借隨身攜帶的公主金印,進得固城縣。

  駐紮在固城縣的是左羽林將軍楊希烈,他本是禁軍將領,此次跟隨葉衡親征,奉葉衡之命駐守固城,扼住五行山北麓的金陂口,以防赫蘭墨右翼的兵馬從西邊過來增援。

  楊希烈並未征用縣衙,而是在一處普通民宅建了中軍大帳,將葉姝一行安排在中軍大帳旁邊一所小院,並立即安排軍醫為欽陵救治。

  “幸好矛尖刺入腹部時並未傷及髒腑。就看今晚能否平安度過,以及明日是否能退燒。”軍醫給欽陵重新縫合了腹部的傷口,開了藥方,離去之前說道。

  軍醫離開後,如歌和葉姝一直守在欽陵身邊,用冰涼的井水給他降燒。楊希烈派人送了晚膳過來,飯菜在桌上都放涼了,卻沒有誰去動。

  “小歌,你去吃點東西吧。”葉姝勸道。

  “你先吃。”如歌還是一動不動地守在欽陵身邊,手扶著他額頭上浸過井水的巾帛。

  葉姝歎口氣,走到桌邊,提起筷子默默地吃著已經涼透的飯菜。

  吃過飯菜,她正要起身去替如歌,忽然聽到院外傳來馬嘶聲和整齊的軍靴聲。

  葉姝忙奔了出去,打開院門,看見一列列頂盔摜甲的騎兵奔騰而過,如林的刀槍在月光下閃耀點點森寒光芒,馬蹄踏在巷道的青石板路上發出轟隆隆的巨響。

  “發生何事了?”葉姝高聲問道。

  “斥候在金陂口外發現野利騎兵!”有士兵在馬上回答,聲音淹沒在隆隆的馬蹄聲中,但葉姝還是聽見了。

  她扶著院門久久站立,一隊隊騎兵從她身前掠過,塵土的氣息、馬匹的臊臭氣、鐵甲的鐵腥氣、士兵們的汗臭氣,匯成一陣陣渾濁的氣味撲在她臉上。

  阿墨哥哥的右翼兵馬從五行山西邊過來了……

  他們會被楊希烈攔住嗎?

  都怪我非要殺莫槐伏念,讓阿墨哥哥丟了幽州……

  我沒想到莫槐部真的會叛變,也沒想到莫槐部的勢力這樣強大,好多事情我都忘了……

  對不起,阿墨哥哥,我可以幫你做什麽呢……

  葉姝失魂落魄地走回房間,如歌正從水缸裏舀了一盆水,將巾帛浸進冰冷的水裏,葉姝趕上兩步:“如歌我來吧,你去吃飯!”

  “我不餓。”如歌搖搖頭,“你去睡覺,後半夜再來替我。”

  葉姝猶豫片刻,也覺得自己實在有些挺不住:“好吧,我去睡會兒,後半夜換你睡。”

  她說完走到裏麵一間臥房睡了。

  誰知這一覺直睡到日上三竿,睜開眼睛時,窗戶紙被晴光映得雪白透亮,葉姝驚叫一聲跳下床,飛一般奔向外間。

  卻在一刹那頓住腳步,隻見如歌伏在欽陵枕邊睡著了,臉貼著欽陵的鬢角,雙臂緊緊抱著欽陵。

  葉姝呆立在那裏,驀然間恍然大悟,心中明鏡一樣通透。

  小歌妹妹喜歡欽陵!

  葉姝心中忽然充滿悲憫與憐惜,走過去蹲下,輕輕撫摸如歌柔軟的發絲和嬌嫩的麵頰,如歌長睫輕顫著,慢慢睜開眼睛。

  “怎麽了?姐夫醒了嗎?”如歌一睜眼就朝欽陵望去,將手搭上欽陵額頭,欣喜的笑容染上眉梢:“降了!降燒了!姐姐,姐夫降燒了!”

  她回過頭朝葉姝綻開燦若明霞的笑容。

  葉姝微微笑著點頭:“你熬了一整夜了,快去睡吧,該我來照顧他了。”

  如歌見葉姝笑得有些勉強,忽然意識到自己整個人撲在欽陵身上,她連忙起身:“好,我去睡一覺。”

  再不敢多耽擱,匆匆走了出去。

  中午,欽陵醒來了一會兒,葉姝喂他服了藥,又喂他喝了一點稀粥。他吃力地吞咽了幾口就搖了搖頭。

  等葉姝放了粥碗回來,他又昏睡過去了。葉姝將手放在他額頭上——糟了,又燒高了!

  葉姝奔入內室去喊如歌,如歌一躍而起,鞋也不顧不上穿就奔了出去,將手覆上欽陵額頭——果然滾燙!

  “我去叫軍醫!”如歌旋風一般衝了出去。

  她剛出去不久,葉姝便聽到紛亂雜遝的馬蹄聲,夾雜著無數人的驚呼奔跑聲。

  接著,如歌飛一般奔進來,氣喘籲籲:“晉軍敗了!楊將軍戰死了!一個軍醫也沒找到,城裏老百姓都準備逃命,說是野利人的右骨利侯已經攻入金陂口,馬上要打到縣城了!”

  “咱們怎麽辦?”葉姝也有些慌亂。

  “我找了一輛馬車,咱們帶著姐夫往南去寅州吧,聽說那裏的野利人已經撤走了!姐姐你趕緊收拾!”如歌說著又撲過來摸了摸欽陵額頭,“似乎沒有剛才那麽燙,咱們快點走,明日一早就能到寅州,寅州是大城市,定有好大夫!”

  葉姝卻慢慢坐下來,靜靜望著如歌:“你帶上欽陵走吧,野利人的右骨利侯我認識,他以前對我態度不錯,我留下來不會有事的。”

  如歌一愣,咬緊下唇,轉眸看了昏睡的欽陵一眼。

  隻要答應姐姐,姐夫就是我的了!

  然而,赫蘭墨殘酷的話語驀地回蕩在如歌耳邊:告訴你姐姐,快點滾回藥王穀,若等本汗殺敗晉軍俘虜她,將會把她賞給有功將士,絕不會再要她這個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