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章 為卿朱顏亂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1      字數:4684
  肖鬆年也從馬背跳下來衝過去。

  如歌將葉姝從雪地扶起來,葉姝臉上手上都蹭破了皮,殷紅的血跡襯著朝霞下的遍野雪光,格外鮮豔奪目。她虛弱地喘息了片刻,忽然抬起頭,眼中跳躍著激烈的火焰:“放開我!”

  如歌被她的氣勢所迫,茫然無措地放開手,葉姝掙紮著站起來,獨自一人一瘸一拐地往馬車來的方向走。

  “閨女啊,你這是要幹什麽?”肖鬆年攔在葉姝身前,滿麵焦急。

  “我要去告訴阿墨哥哥,那解藥有問題,不能吃。”葉姝淚珠滾滾,衝刷著臉上的血跡,化作血淚從下頜滴落到衣襟上。

  “我們已經離開並州四個時辰,他肯定已經服下解藥,你現在去也來不及了。”肖鬆年悲憫地搖搖頭,花白胡須在晨風中飄拂,“再者,如果他不服解藥,箭頭的毒就會深入血脈,一樣會有性命之危。你怎麽都救不了他了。”

  “穀主,你有法子救他,對不對?”葉姝不肯相信地拚命搖頭,抓住肖鬆年的衣袖,血淚交流的臉上流露出令人心碎的悲愴。

  肖鬆年不語,葉姝眸中迸出一線希望,撲通一聲跪倒在雪地:“穀主,你救救他!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他把你打成殘廢、殺了你的夫君、侵占你的國土,你還要去救他?!”如歌衝過來厲聲叫道,雙眸燃著怒其不爭的急痛,用力把葉姝扯起來,“父皇說過,那個畜生是靠背叛恩主奪得汗位!沒有先可汗,沒有你母親,他就是個無父無母的賤奴!是你母親把他養大,是先可汗賜給他高貴的赫蘭氏血統,他卻反過來加害先可汗,又把你打成殘廢!這種恩將仇報的畜生,你跟他在一起不會幸福的!”

  “閉嘴!你們講的話我現在一句都不信!”葉姝抱著頭瘋狂地搖晃,青絲如瀑散落,聲嘶力竭地尖叫,“你們騙我說我前夫戰死沙場,騙我說我失去記憶是因為撞棺殉情,又騙我說隆吉可汗好色如命,所以要來見我!全是假的,全是你們編的故事,我現在誰也不信!不管他是何種人,他是我從小就愛著的阿墨哥哥,這點絕不會錯……”

  葉姝忽然猛地撞開肖鬆年,不顧一切地朝前奔去。

  如歌頓足欲要追上,卻被肖鬆年一把拽住,搖頭道:“算了,我跟她去救隆吉可汗。你放心,我會勸隆吉可汗退兵的。”

  “穀主!”如歌急得直跺腳,再也忍不住淚落漣漣,“我好不容易為姐夫報了仇!”

  “如歌,你沒看你姐姐都快要崩潰了嗎?赫蘭墨如果死了,你姐姐肯定活不下去的,莫非你寧肯搭上你姐姐一條命?”

  如歌狠狠一跺腳,朝葉姝的背影追去:“等等,姐姐!我送你和穀主回並州!”

  馬蹄噠噠,車輪轆轆,馬車碾著雪浪,掉頭朝並州城疾馳。

  快到達並州城時,如歌忽然將馬車叫停。

  葉姝焦急如焚地瘋狂大喊:“幹嘛停車?快走啊!快走啊!”

  如歌不理睬她,自顧跳下馬車,對肖鬆年道:“穀主,坐騎借我,你和姐姐去救那畜生,我自己走。”

  肖鬆年隻得跳下馬背讓出坐騎,爬上馬車和葉姝坐在一起,撩開車簾望出去,見如歌扯動韁繩,調轉馬頭往西北方向馳去,肖穀主不禁探出車窗,驚愕地高呼:“如歌你去哪?”

  “去黃蛇嶺找姐夫遺體,我要再見他一麵,讓他入土為安!”如歌頭也不回地打馬而去,隻在雪塵四濺之中留下這一句話。

  葉姝卻根本沒有聽見這句話,隻是瘋了一樣催促車夫:“快走啊!”

  馬車到了並州城外,軍營中出來一名軍官,認出了葉姝,將她帶回並州城。

  索莫聞報迎了出來,肖鬆年道:“昨晚走了之後越想越覺得有一味解藥不太對勁,所以趕回來為大汗看看,不知大汗服下解藥不曾?”

  索莫大吃一驚,立即將肖鬆年和葉姝帶進去,肖鬆年和秦大夫見麵後,秦大夫道:“穀主是說那一味藤黃嗎?我也覺得藤黃藥性太大,尤其會對心肺有損傷。這幾年我給大汗請脈,總覺得他心包經和肺經有異常,是以不敢貿然使用藤黃。我和這幾位大夫正在商議用哪幾味藥替換藤黃。穀主乃馳譽天下的神醫,醫術高過我等,還請穀主指點!”

  肖鬆年便與幾位隨軍太醫開始商議討論,用哪幾味藥替代藤黃。

  他們討論的時候,葉姝跪坐在赫蘭墨床邊默默地望著他。

  燭光灑滿他全身,胸口纏著厚厚的繃布,紮滿銀針的軀體泛著淺麥色的光澤,精壯頎長。

  葉姝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額頭,掌心像觸到了烙鐵般滾燙。

  “阿墨哥哥……對不起……”葉姝哀哀啜泣,玉指畫過他剛勁修長的劍眉,濃如墨簾的睫毛,高挺如削的鼻梁,線條分明的薄唇,腦海裏有無數的記憶閃過,像黑夜深處點點遙遠的星光。

  幾位醫者商議下來,肖鬆年先用現有的幾味藥替代藤黃,配了一副解藥給赫蘭墨壓住毒性。

  然後再派狼衛到城中各家藥鋪去搜尋,把有可能需要的藥都找來。

  幾位太醫又議定了幾副藥方,最後由肖鬆年拍板定下了一副解毒方子。

  這樣下來,已經是一整天過去。期間肖鬆年給赫蘭墨行過針灸,赫蘭墨短暫地醒來,睜著迷蒙的眼睛,見葉姝趴在自己床邊睡著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發絲,又交待索莫把那步真叫來。

  然而等那步真來了,赫蘭墨卻又再次昏睡過去,以至於誰也不知道赫蘭墨準備命令那步真做什麽。

  那步真茫然地站了一會,抓著腦袋:“是不是讓我照顧可賀敦?我跟可賀敦關係一向是最好的。”

  “哪來的可賀敦,這裏隻有晉陽公主。”索莫瞪了那步真一眼。

  “哦哦,晉陽公主。”那步真撇撇嘴,上前在葉姝身邊蹲下,“公主,你吃過飯了嗎?我帶你去吃點東西?”

  葉姝跪坐在赫蘭墨床邊,頭枕著胳臂睡著了。

  那步真喚了好幾聲,她才慢慢側過臉,朦朧燭光下,鬢雲散亂,星眸迷蒙,被手肘壓紅的臉頰嬌豔無比,宛如早春初開的桃花。

  這嬌慵而嫵媚的樣子,美得難描難畫,散發著致命的誘惑,那步真不禁有片刻的失神,晃了晃腦袋才能正常說話,語氣不知不覺變得極其溫柔:“公主,我是大汗的聖狼衛那步真,你還記得我嗎?”

  葉姝望著他的臉,點點頭:“我確實見過你……”

  那步真笑了,開心得像個孩子,調皮地揚了揚下頜:“公主你今天還沒用膳吧?跟我來,我帶你吃點東西。”

  葉姝搖搖頭:“不,我不離開阿墨哥哥。”

  說罷,轉回頭繼續趴在赫蘭墨枕邊,像一隻不願離開主人半步的小貓咪。

  那步真無奈地歎口氣,起身出去,不多時又回來了,手裏端著一個托盤,托盤裏有一碗熱騰騰的酪漿和一碟杏仁奶酥。

  他搬了一張小幾放在葉姝身邊,將托盤放在小幾上,在葉姝耳邊輕喚:“公主,我把吃食放在你旁邊了。你吃點吧。”

  葉姝在手肘上側過臉:“我知道了。”又將臉轉了回去,不一會兒便又睡著了。

  赫蘭墨醒來時已是半夜,臥室裏的枝形鎏金銅燈上燃著十餘枝粗大的蠟燭,光影晃動,滿眼都是朦朧的柔光。

  赫蘭墨側頭見葉姝依然伏在他枕側,努力撐起身子去抱她。

  “大汗醒了?!”守在床尾的侍女們驚喜地叫起來。

  外室守著的太醫和索莫也聞聲奔了進來。

  赫蘭墨半撐著身子對他們微微一笑,虛弱的笑容裏仍舊散發著從容不迫的威勢。

  葉姝被這些響動驚醒,抬起頭來,眼中閃出淚光:“阿墨哥哥醒了?!”

  赫蘭墨頷首微笑,肖鬆年和秦大夫先後為他拿了脈,又與其餘幾位隨軍太醫商議著調整用藥,最後留了一位太醫輪值,其餘先下去歇息。

  “阿芸。”赫蘭墨將侍女喚過來,用下頜指了指葉姝身邊動都沒動的酪漿和奶酥:“去把公主的晚膳熱一下。”

  “是。”阿芸端了托盤出去。

  “阿墨哥哥……”葉姝拿起他的手貼在臉上,淚水順著潔白如玉的臉頰滑落。

  “妹妹,來,躺到我身邊來……”赫蘭墨幽藍的眼眸猶如大海一般深沉無邊,專注而又摯愛的目光深深凝在她臉上。

  葉姝乖乖地爬上床榻,鑽進他的被窩,赫蘭墨咬牙強忍傷口的疼痛,顫抖著抬起手臂,讓她枕著他的胳臂。

  葉姝生怕觸到他的傷口,小心翼翼地蜷縮到他的臂彎裏,仰起淚盈盈的小臉。

  赫蘭墨微微俯身,在她粉紅的香腮旁印下一吻,覺得不夠,又是一吻,還覺得不夠,於是,細細碎碎的輕吻,就這樣落滿了她柔嫩的臉頰和嫣紅的雙唇。

  “妹妹……”他發出滿足的歎息,沉醉地封住她的雙唇,再次深相纏綿……

  葉姝攬著他的後頸,與他深情擁吻,不知道吻了多久。停下來,凝視對方,然後又吻到一起;再停下來,凝望著彼此,然後又開始。

  不知饜足的深吻,讓整個室內都充滿了火熱而纏綿的氣息。

  直到輕微的腳步聲從帳幔外傳來,赫蘭墨才放開她。

  一個高壯的身影投在水色絲質帷幔上,是侍女阿芸。她將托盤放在一張小幾上,然後默默退了出去。

  一股濃鬱的奶香彌漫開來。

  “去吃點東西吧。”赫蘭墨愛戀不舍地輕撫著她暈紅的麵龐,聲音因充滿情玉而性感地沙啞著。

  葉姝低下頭係上衣帶,秀致的耳垂紅得猶如赤珠,下榻將托盤抬到床上來:“阿墨哥哥喝一點酪漿嗎?我喂你。”

  說著將他的枕頭墊高,扶他半坐半躺,細致地舀了酪漿一勺勺地喂他。

  他在燭光下一眨不眨地望著她,似乎生怕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不見。

  “為什麽還要回來救我?你不是要為你夫君報仇嗎?”赫蘭墨凝視著葉姝的眼睛。

  葉姝哽咽不語,淚水落在酪漿裏,濺起一圈圈乳白色的漣漪。

  赫蘭墨歎口氣:“欽陵帶兵追在我後麵好多天,他如果不那樣鍥而不舍地追擊我,我根本就不想回頭打他。”

  葉姝還是不語,淚水縈在長長的睫毛上顫動著,像是花瓣上晶瑩的露珠。

  “你和他的孩子呢?”赫蘭墨問道。

  “送回藥王穀了。”葉姝又舀了一勺酪漿喂到赫蘭墨嘴邊。

  “是個女兒?”

  “嗯。”

  赫蘭墨眼底有一抹淒愴閃過,望著燭光沉默了一瞬,心裏想著:妹妹,本來我們也有一個女兒,是我親手殺死了她,這算不算是報應……

  他推開她喂到嘴邊的酪漿,鄭重地凝視她:“帶個信去藥王穀,把昊澤和你女兒一起接出來,兩個孩子都跟著我們吧。”

  “什麽?”葉姝驚訝地望住阿墨,微張的櫻唇如花瓣一般美豔。

  “如果我把你帶回草原,你肯定舍不得女兒。與其讓你難過,不如我來養這個孩子。讓她和我的兒子們一起長大,以後嫁給我的其中一個兒子。”

  “這……”葉姝的嘴越張越大,變成了一個可愛至極的圓圈。

  赫蘭墨最愛她這樣子了,她吃驚的表情從小到大就沒變過。

  “難道你還覺得我的兒子們配不上你的女兒?”赫蘭墨軒了軒劍眉。

  葉姝不高興地噘起了小嘴,恨恨道:“你怎麽有那麽多兒子?除了我的昊澤,你還和其她女人生了多少孩子?”

  “那是因為你不聽話,總是氣我……”赫蘭墨無奈地笑起來,“每次你惹我生氣,我就跟其她女人生孩子,所以就生了這麽多孩子。”

  葉姝看著他的笑容呆住,一層熱淚湧上眼眶:真的是阿墨哥哥,這笑容太熟悉了。

  忽然間就有無邊無際的愛意與柔情,在她心中泛濫開來。

  “那我以後不惹你生氣了,你不許再和別人生孩子。”葉姝緊緊摟住他,將整張臉埋在他的頸窩裏。

  “好,我答應你。”

  “除了昊澤,你還有幾個兒子?”

  “你不記得了?”

  “過去的事忘得差不多了。”

  “但你還記得有個阿墨哥哥?”

  “怎麽會忘記阿墨哥哥?”她仰起頭,主動吻上他的喉結,一點點吻到他的胸膛,肩膀,又用貝齒輕輕地齧咬他的臂肌,“我總是夢見你十幾歲的樣子,我以前一直以為那是我亡夫——父皇他們騙我說昊澤的父親戰死了。”

  “從我很小的時候,你父親就不喜歡我。”他將手插進她絲緞般的秀發,讓手指在漆黑的水域中自由地穿行,再滑至她的肩頭,緩緩挑開她的紫羅衫,露出她瓷玉般無暇的肌膚,“所以我從小就決心一定要闖出一番偉業,讓你父親刮目相看。要風風光光地迎娶你!讓你因為我而不是因為你父皇,成為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

  赫蘭墨將臉貼在她光潔的麵龐輕輕摩挲,濕潤的水霧蒙住了他的眼睛,兩人像交頸的天鵝一般纏綿著,用整個生命的愛戀,穿透了皮膚與骨頭緊緊地擁抱著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