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 下獄(1)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2606
  等所有人退下後,赫蘭墨才問葉姝:“究竟為何留下那女人,跟我說實話!”

  “因為她是阿奎當成妹妹愛護的人,我念及阿奎舍命相救之恩,實在不忍見她被莫槐伏念的妻室欺辱……”葉姝一咬牙,終於吐露實情。

  “那你為何騙我,說她是你舊王府的婢女?!”赫蘭墨臉色鐵青,扯著葉姝的衣襟狠狠搖晃,“葉姝,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騙我!你這個滿嘴謊言的女人!我甚至懷疑你生的那個孩子根本不是我的種!”

  葉姝如遭雷劈,渾身劇烈一顫,雙眸大睜:“你說什麽?”

  “我一再問你,你都不肯說出孩子的下落!恐怕是你根本不敢讓我見到那個孩子吧?!”赫蘭墨英俊的臉變得扭曲猙獰,眼中躥動著狂亂的怒焰。

  葉姝氣得臉色通紅,連眼睛都紅了,仿佛要滴出血來,突然,她抓過一個錯金酒壺,猛地朝赫蘭墨頭上砸去:“你這個畜生!何婉清那一箭怎麽不要了你的命去!”

  “砰”地一聲,一股殷紅的鮮血順著赫蘭墨的額頭流下,一直淌到他的眼睛裏,他閉了閉眼,鮮血又從他濃長的睫毛滴落到臉頰上,仿佛血淚般蜿蜒流淌而下。

  “阿墨哥哥!”葉姝慌了,上前捧起赫蘭墨的臉想要看看他的傷口,卻被赫蘭墨大力掀開:“滾——”

  葉姝往後摔出,撞到一張椅子,痛得她脊背都快要斷了,伏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要去出席誓師大會。你給我待在宮帳,哪也不許去!”

  葉姝聽著他冷如寒冰的聲音,看見他的虎皮紋錦靴和玄狐曳地披風出了宮帳大門。

  這天,她一直等到晚上都不見他回來,她剛走到宮帳門口往外張望,幾名狼衛就橫過長矛阻攔:“可賀敦,可汗有令,你不許離開宮帳一步。”

  葉姝無法,隻得差了侍女去打聽赫蘭墨的行蹤,得知他去了莫槐柔的宮帳。

  一連兩日,赫蘭墨都沒來葉姝宮帳,第三天突然來了一名狼衛,說是奉赫蘭墨之命,帶葉姝到金帳見麵。

  帳簾在身後落下,葉姝聞到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她心裏撲通亂跳,見台階下跪著一人,趴伏在地看不清麵目,隻見他衣衫碎裂,遍體鱗傷,渾身傷口不住淌血,所跪之處的地毯都被鮮血浸紅了。

  赫蘭墨坐在台階上的雪豹皮王座中,旁邊站著一個高挑個子的陌生人,戴著紫羅織金尖頂帽,穿著肥大的圓點紋大口褲,腰帶上墜著銀飾。

  葉姝在下方的地毯上跪拜:“參見可汗。”

  赫蘭墨並不叫她起身,而是把一樣東西猛地擲到她身前。

  葉姝拾起來一看,驚訝地抬頭道:“這是幽州地圖?”

  赫蘭墨眼睛一眯,聲音冷如三尺寒潭:“這可是你的手筆?”

  “我的手筆?什麽意思?”葉姝聲音發顫,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不祥的預感如冰上的裂紋,迅速地蔓延開來。

  “圖上那些紅筆標注的駐軍地和進軍路線,難道不是你畫的嗎!”赫蘭墨的聲音提高了,帶著徹骨的寒冷與陌生。

  “不!不是我!我從沒見過這幅地圖!”葉姝淒厲地高呼,她仿佛被人推下了絕望的深淵,不停地往無底的深處墜落,抓不到可以攀緣的東西……

  “那個叫做何婉清的女人已經招認了,是你把這幅地圖交給她,她趁著去藥帳取藥之機,悄悄把地圖給了這個潛伏在商隊中的晉國奸細!”赫蘭墨一指跪在下方的人。

  葉姝側頭去看那個遍體鱗傷、瑟瑟發抖的人,大聲叫道:“我根本不認識他!”

  “你不需要認識他,你隻需把軍機交給何婉清,何婉清自會找到這人!你哥早已把接頭暗號告訴何婉清和這人,隻要對上暗號就行了!幸虧扶領隊發現商隊中竟混入了晉國奸細,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幅地圖……”

  赫蘭墨提到的扶領隊,正是站在他椅子旁那個頭戴尖頂帽、身穿大口褲的高挑男子,他聽見提到自己,立即對赫蘭墨行了一個按胸禮。

  扶……葉姝聽到這個姓氏,再看那人裝扮,立即明白,此人是扶餘人!

  扶餘原是盤踞遼東的部落,後來高句麗占領遼東,扶餘臣服於高句麗。再後來,葉姝的父皇征伐高句麗,收複遼東,在此建立郡縣,遷徙漢人來此居住。扶餘人又臣服於大晉。

  葉姝的五弟繼位後,葉衡攝政,因其裁撤了二十多萬邊軍,邊疆防守削弱,對遙遠遼東的控製力也弱了下來,莫槐部趁機向遼河流域擴張。葉衡多次派遣使者敦促赫蘭墨約束莫槐部,收效甚微。

  野利國與大晉決裂後,赫蘭墨更是堂而皇之將遼河流域納入野利國版圖。

  扶餘人先後被高句麗、大晉、野利國征服,這個部族早已衰微,許多後人以“扶”為姓氏,融入了遼東各民族之中。

  這位姓扶的領隊手下有一支商隊,常年行走於高句麗——遼東——伊罕山——懷荒——幽州這條路,主要是販賣高麗參和藥材。

  葉衡如果誌在奪回幽州,將間諜安插在這樣一支商隊中,實為上上之策。

  而葉姝是赫蘭墨的枕邊人,從赫蘭墨這裏竊取絕密軍機,的確最方便不過。

  因此,何婉清招供說,她奉攝政王妃之命,留在長青圍營地,以俘虜之身,設法接近赫蘭墨,然後將葉衡的謀劃告訴葉姝,讓她配合兄長,竊取野利國軍機。

  胡扯!全是胡扯!

  ——葉姝在心中狂烈地嘶喊。

  這是個陷阱!我被人陷害了!

  “若何婉清是我哥派來竊取軍機的,那她又為何要刺殺阿墨哥哥你?”葉姝仰麵直視赫蘭墨,美眸燃燒著幾欲噴薄的悲怒,“我哥就不擔心你被刺後,野利人會殺了我嗎?當初擔心我被野利人殺了,我哥立刻給了你解藥,如今怎麽可能派人來竊取軍機的同時,又交給此人一個刺殺你的使命!這其中必有古怪!”

  “這個問題我已經想到了。”赫蘭墨居高臨下地冷冷俯視她,“我問過何婉清,她回答我,刺殺我不是你哥交給的使命,而是她自己想要為她舅舅一家報仇。你哥隻交給她聯絡你、竊取軍機的使命。”

  葉姝慘淡一笑,淚水忍不住奪眶而出:“阿墨哥哥,你覺得我會幫我哥竊取軍機?你難道不知道,從很小的時候,我愛你就超過我的親哥了?”

  赫蘭墨胸口仿佛被什麽擊中,劇烈一痛,他深吸一口氣:“那天你給我送藥時,一直盯著地圖看。你的侍女告訴我,你緊緊貼在簾子上聽議事帳裏的談話。正因為那天你聽到我的戰略部署,又看過我在地圖上的標注,才能依葫蘆畫瓢地繪出這樣一幅防禦圖和行軍路線,是也不是?”

  葉姝輕輕一掠散落的鬢發,笑得更加淒慘,淚水從絕美的臉上如珍珠般滾落:“我聽見‘親征’二字,擔心你餘毒未盡、身子尚未康複,就又要打仗,所以靠近簾子聽你們議事。至於我盯著地圖看……如果我說我純是好奇,你是不信的,對嗎……”

  赫蘭墨沉默下來,金帳裏陷入冰霜凍結般的沉寂之中,似乎連空氣都凝固了。

  葉姝抹了抹臉上的淚水,眸中突然掠起利劍般的寒光,直射向那個扶餘人:“敢問扶領隊,你是如何發現此人是晉國間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