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七章 何婉清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4385
  玩了一整天博戲,喝得爛醉如泥的赫蘭真,被驚天動地的喊殺聲驚醒時,整個長青圍大營已經陷入了慘烈的廝殺中。

  “可汗,不好了,是赫蘭墨的虎豹騎!”侍衛衝進赫蘭真的寢帳驚慌失措地大喊。

  “什……什麽……”赫蘭真嚇得從床榻上滾了下去,幾乎癱軟在地,“怎麽可能,赫蘭墨不是在千裏之外跟姐夫和談嗎!”

  “可汗,的確是赫蘭墨的虎豹騎!營地已被包圍,您趕緊往封喉嶺撤退吧!”

  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如驚濤駭浪般席卷了營地,到處是廝殺聲、慘叫聲、馬蹄轟鳴聲,整個長青圍營地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可憐赫蘭那桓和赫蘭真的兵馬根本想不到赫蘭墨會來突襲,上峰傳下來的命令是兩國正在和談,讓他們按兵不動,所以,長青圍營地守備鬆懈,夜裏巡邏的士兵和崗哨都減少了一半。

  毫無防備之下,士兵們睡眼惺忪,衣冠不整,在大營中鬼哭狼嚎,四散奔逃,不少士兵剛自睡夢中驚醒便被撲麵而來的馬刀削去了頭顱,斷臂殘肢伴著瓢潑血雨,將這片草場化作了人間地獄。

  “哈林吉,點幾個武藝高強的侍衛,去把赫蘭墨的崽子搶來!我就不信,我有他的親兒子在手裏,他赫蘭墨能拿我怎樣!”赫蘭真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拿武器,一邊對侍衛隊長厲聲大吼。

  赫蘭那桓的大營在赫蘭真的右方,幾乎同時遭到了夜襲,但赫蘭那桓比赫蘭真警惕,巡邏士兵率先發現了敵情。

  “夜襲!夜襲!”淒厲的報警號角聲此起彼伏響起,赫蘭那桓迅速從被窩裏爬起,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衫,拿起武器,衝出軍帳整好隊列,朝封喉嶺方向撤退,十萬火急中也顧不上如歌和那幾個前去接應葉姝的武林人士。

  如歌將哇哇啼哭的昊澤綁在身上,提了劍就衝出大帳,隻見到處血肉橫飛,喊殺震天,混亂的大營仿佛幾股激流團團打轉,數不清的士兵被這幾股洪流裹挾著,漫無目的地沒命狂奔。

  “小歌!小歌!”火光中,俞秀娥迎麵縱馬奔來,揚劍一指,“那桓都督往那個方向撤退了,咱們也往那邊走!”

  “何婉清呢?你瞧見何婉清了嗎!”如歌抱著昊澤躍上馬背,策馬與俞秀娥並轡而馳,一邊大聲地側頭問道。

  “沒有!我剛才從她營中過來時進去瞧了一眼,她可能已經跟著那桓都督先逃了!”俞秀娥在震耳欲聾的馬蹄聲和喊殺聲中提氣答道。

  兩個女子奮力揮鞭,在混亂如漩渦的大營中打馬疾馳,赫蘭墨將突襲的隊伍分成幾十個小分隊在營中來回穿插衝殺,這樣能夠最大限度地屠殺敵人,減少漏網之魚。

  如歌和俞秀娥剛奔出幾步,就撞上了一隊衝殺過來的敵軍,兩人手中劍勢展開,猶如灑下一片光幕,所過之處人仰馬翻,卷起一片猩紅血浪,很快就從這一隊敵軍中殺了出去。

  奔出十幾步,又遇到了另一隊剛剛縱穿營地,重新回旋殺回的敵軍,如歌和俞秀娥揮舞寶劍,策馬如飛,很快又殺出一條血路,被混亂奔逃的人馬裹挾著,馳出了大營。

  不久又見前方一撥人馬飛奔而來,殺紅了眼的慕如歌和俞秀娥馬韁疾帶,正要催馬衝殺上去,為首之人大喊:“可汗命我等來保護蘭陵公主!”

  如歌和俞秀娥認出那是赫蘭真的侍衛哈林吉,遂收了劍鋒。

  “蘭陵公主,請將小公子交給我們吧!”哈林吉帶領人馬圍上去,將如歌簇擁在中間策馬奔馳。

  如歌毫不理會,雙眸如冰雪冷冽,一隻手狂抖韁繩策馬如飛,另一隻手掣緊了寶劍護住身前的繈褓,偶爾低頭瞥一眼,隻見昊澤居然睡著了,周圍硝煙彌漫,殺聲震天,他卻睡得十分香甜,嘴角還流出了口涎。

  如歌心中剛泛起一陣柔軟,驀地感到背後一股勁風襲來,她下意識地俯身馬背躲過,隻覺凜冽的刀氣貼著脖頸掠過。

  她想也不想,立起身就是一劍橫劈過去,劍勢淩厲如同蛟龍騰起,瞬間將那柄長刀挑飛,接著劍鋒一轉,如驚電橫掃,血雨潑灑,那人的頭顱連著半邊肩膀飛了出去。

  “蘭陵公主!這崽子是赫蘭墨的孽種!如今赫蘭墨來襲營,你還不快把赫蘭墨的崽子交出來!”哈林吉怒聲大吼,將手一揮,簇擁在如歌和俞秀娥周圍的士兵們紛紛揮刀縱馬撲上去。

  “我不管他父親是誰,這是我姐姐的孩子!”如歌一聲清麗嬌叱,明媚鳳眸中冷焰怒燃,“擋、我、者、死!”

  凜冽的劍氣席卷開來,猶如冰河洶湧,圍攻過來的侍衛們頭顱紛飛,鮮血四濺,在慘叫聲中紛紛墜馬。

  哈林吉眼見兩個武功高強的女人殺出去了,從鞍邊拿起弓箭朝如歌的背影射去。

  如歌突然回身,在哈林吉射出一箭的同時,也是一箭疾射而來,正好撞飛了哈林吉的那一箭。

  與此同時,俞秀娥也舉起了弓箭,一箭破空而至,哈林吉應聲墜馬。

  如歌和俞秀娥繼續在夜色裏策馬飛奔,漸漸遠離了殺聲震耳、火光衝天的大營,往南麵的山林馳去,眼看就要奔到,卻見山腳下兩隊人馬正在廝殺。

  遠遠望去,火把閃耀,鐵騎縱橫,殺聲陣陣,戰鬥十分激烈。

  “咱們從那邊山腳悄悄包過去!”如歌對俞秀娥說道,“然後再折向南,翻過幾座山頭就是封喉嶺了。”

  “孩子如何?我帶了奶酪,可以泡水給他喝!”俞秀娥一邊打馬跟著如歌遠離前方戰陣,往另一麵山腳馳去,一邊揚聲問道。

  “睡得正香呢!”如歌聲音亮麗,透著與她清冷容顏截然不同的溫柔慈愛。

  前方戰團正在廝殺的是莫槐伏念和赫蘭真的人馬,赫蘭墨料到他們會往封喉嶺撤退,早就派莫槐伏念守在此處,就等著那桓等人入網。

  誰知莫槐伏念埋伏許久,等到的卻不是那桓,而是赫蘭真。

  赫蘭真帶著數十名親衛一邊奔逃,一邊回頭看哈林吉有沒有帶著那個小崽子跟上來。

  沒想到前方山林中突然箭矢如雨,喊殺四起,無數人馬如山洪爆發般衝殺下來。

  赫蘭真一邊揮刀撥擋箭矢,一邊嘶聲大喊:“赫蘭墨的兒子在我手裏!”

  他心想,不管哈林吉是否搶到了那嬰孩,我這裏亂喊一陣總是能夠阻一阻敵軍,我才好尋機殺出去。

  他又下令手下侍衛們齊聲呼喊,侍衛們雖然覺得沒啥用,但還是聽從了赫蘭真的命令,齊聲大喊:“赫蘭墨的兒子在我們手裏!”

  奇跡發生了,如急雨噴播的箭陣陡然停歇,大隊人馬突然如潮水向兩邊分開,一隊鐵甲鮮明的士兵馳出,鋥亮的鐵甲映著火光,在夜空下化作一片耀眼的青輝寒芒。

  赫蘭真心跳如擂鼓:莫非……莫非是赫蘭墨親自來了?

  然而並不是,為首的大將肩寬體闊,一身精鐵鎧甲,頭盔下的麵容狠戾而肅殺,滿臉絡腮胡子,雙目如炬,凜凜不可逼視——是赫蘭墨麾下第一大將莫槐伏念。

  “大汗的兒子在何處?”莫槐伏念臉上毫無表情,沉厚如悶雷的聲音冷冷地喝問。

  “哈林吉帶著呢,是晉陽公主的孩子,我姐夫派人去救晉陽公主,這夥人沒把公主帶回來,倒帶回一個猴崽子。”赫蘭真一邊解釋一邊暗暗帶馬後退,趁莫槐伏念一個不留神,他突然勒轉馬頭撒開四蹄狂奔。

  “你敢騙我!”莫槐伏念突然大吼一聲,一夾馬腹便朝赫蘭真衝過去,十多名侍衛縱馬衝上來阻擋伏念,另外十幾名侍衛掩護著赫蘭真奪命狂奔。

  莫槐伏念馬刀狂舞,連連砍翻數騎,眼看就要追上赫蘭真,突然一彪人馬自東南方強行鍥入,領頭之人勇不可當,長槍疾掃,左挑右刺,如入無人之境,口中大喊:“可汗快走!”

  赫蘭真回頭一看:竟是赫蘭那桓!

  他還以為那桓早就殺出去,逃到封喉嶺了——那裏有晉軍關隘,隻要入關便可無虞——卻沒料到那桓又折回來救他。

  莫槐伏念一眼看見那桓,雙眸大亮,命副將帶兵去追赫蘭真,自己一帶馬韁朝那桓疾撲而去,舌綻春雷:“那桓——老子等的就是你!”

  那桓和伏念曾經同為赫蘭墨麾下股肱大將,若說伏念是赫蘭墨的左膀,那麽那桓就是赫蘭墨的右臂。

  兩人暗中爭鋒,矛盾由來已久,此刻更是各為其主,相見分外眼紅,那桓狠狠一夾馬腹,坐騎高高躍起丈許,舉槍徑直朝伏念撲去……

  ————

  天色逐漸變亮,營地的大火已經被熄滅,隻有一縷縷長長的黑色煙柱還在隨風飄動。

  戰場上死屍狼藉,空氣中充斥著濃烈的血腥味,讓人聞之欲嘔。

  赫蘭墨騎在一匹雪白高大的玉獅子上,身穿黃金戰甲,墨色長披風一直垂落到馬腹,在戒備森嚴的狼衛們簇擁下,巡視大戰過後的戰場,見一隊隊俘虜被士兵們用繩子綁了押送到營地邊上跪下。

  “報——”一隊斥候從晨光中馳出,為首的隊長翻身下馬,跪地高聲稟報,“可汗,左骨利侯(莫槐伏念)擊敗了赫蘭那桓!”

  頃刻間,大戰後的戰場響起了雷鳴般的歡呼聲。

  不一會,馬蹄陣陣,起落如急雨,銀絲繡著白色金瞳猛虎的大旗迎風招展,黑壓壓一線人馬威武雄壯,殺氣凜然,正是莫槐伏念的兵馬回來了。

  當先一員神威凜凜的彪形大漢跳下馬背,手提一個血肉模糊的頭顱大步行來,濃稠的血液從脖頸斷裂處一路滴下,蜿蜒成一條血跡殷然的長蛇。

  莫槐伏念在赫蘭墨馬前跪下,高高舉起手裏頭顱給赫蘭墨看:“啟稟可汗,末將已為你拿下叛國逆賊赫蘭那桓!隻是,赫蘭真逃掉了……”

  赫蘭墨高踞馬背,輕握韁繩,英俊如雕塑的臉上表情複雜。然而隻是一瞬間,他爆發出一陣朗然大笑,聲如洪鍾地讚道:“好!好!赫蘭真不足為懼,跑掉也無妨,那桓才是本汗心腹大患!伏念,好樣的!”

  說著跳下馬背,親自扶起莫槐伏念,揚起手臂,豪邁地一指:“伏念,那邊的俘虜和馬畜全部賞你了!”

  “多謝可汗恩典!伏念願為可汗創建更多功勳,助可汗蕩平四海!”莫槐伏念重重叩首,然後站起身又道,“可汗,末將俘虜了幾個那桓的親兵,他們說,當初劫走妖婦的幾個人就住在那桓軍營中,其中有個蘭陵公主,抱著一個孩子……”

  “什麽!”赫蘭墨藍眸猛地睜大,一時也顧不上計較他把姝兒叫做“妖婦”,一把攥住伏念胳臂,急聲道,“那桓的親兵在哪,快帶上來!”

  伏念命人把俘虜帶上來,押跪在赫蘭墨腳下,赫蘭墨滿麵焦急,擰起一個俘虜就喝問:“蘭陵公主帶著的那個孩子呢?!”

  幾名俘虜戰戰兢兢地搖頭說不知道,夜襲時營中一片混亂,他們也不知道蘭陵公主往哪邊逃了。

  赫蘭墨立起身,瘋了似地嘶聲大喊:“索莫!索莫!”

  “屬下在!”

  “帶你麾下狼衛將整個長青圍營地搜索一遍,務必要為本汗找到那個孩子!”

  “屬下領命!”

  “德支!”

  “屬下在!”

  “點一支人馬朝封喉嶺方向追擊,如果見到一個女人帶著孩子,務必給我把孩子安然帶回來!”

  “屬下領命!”德支剛翻身上馬,赫蘭墨一聲大吼:“等等!”

  德支回頭,見赫蘭墨躍上了馬背,披風飛揚,風馳電掣般打馬奔了出去:“本汗親自去!”

  德支立即帶上狼衛們躍馬跟上,百餘騎轉眼便如風一般消失在血色彌漫的晨霧中。

  伏念見赫蘭墨如此在意那孩子,心中大是不悅,轉身走開去領賞。

  走過一排排被繩索捆綁的俘虜,伏念陰冷凶殘的目光從她(他)們瑟瑟發抖的身體掠過。

  突然,一個身姿窈窕的少女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伏念剛走過去,就感到背心一燙,猛地回頭,正與何婉清目光相撞。

  莫槐伏念見她雖然滿麵煙熏火燎,看不清麵目,但被繩索捆綁的身軀玲瓏起伏、曼妙有致,一雙妙目亮若晨星,不由心中一動,指著何婉清對親兵說道:“帶她去洗一洗,今晚送到本侯帳中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