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章 芳誕禮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552
  赫蘭墨召開完軍事會議,布置完戰略回到內院,秦大夫剛剛給葉姝看完脈象,見了赫蘭墨,起身深深一躬。

  “大夫免禮,公主如何?”赫蘭墨眼中滿是擔憂。

  秦大夫往床帳內望了一眼,低聲道:“婦人生產之後,本就血脈空虛,元氣耗損,易感外邪,公主剛生產兩日就淋雨奔波,氣血虧損極其嚴重。再加上心情鬱結,淤血內阻,惡露難盡,如今就怕留下產褥症。可汗應該勸公主,心緒不可大起大落,除了服用老朽開的藥,還要注意疏散心結,飲食則當以溫補為主。”

  “心緒不可大起大落……”赫蘭墨淒然苦笑,“我盡力而為吧……”

  秦大夫打量赫蘭墨一眼:“可汗還在服用解藥麽?”

  “還有最後一粒。”赫蘭墨答道,眼睛仍關切地看著雲雁紋紫羅床帳內靜躺無聲的身影。

  “我瞧可汗的臉色,餘毒仍未祛盡,還需調養。”秦大夫抬手按上赫蘭墨的手腕,“血脈中仍有毒性瘀滯,熱毒壅肺,肺脾氣虛,可汗最近是否常有咳嗽,汗多,體熱等症?”

  “是有這些症候,不過最近天氣也委實太熱。”赫蘭墨不在意地拉開衣襟散汗。

  “可汗近期最好不要再奔波勞碌,以靜養為主,老朽給你開幾副藥吃。”

  “靜養?”赫蘭墨勾起一邊唇角笑起來,眸中盡是殺伐決斷的冷酷,“本汗明日便要率軍出征,哪來閑暇靜養?”

  “明日要出征?”秦大夫大驚,“難道可汗不能派麾下大將出征?你餘毒未盡,可經不起這樣奔波!”

  “派將出征?那是你們中原皇帝的做派!”赫蘭墨藍眸耀出傲然不凡的霸氣,“咱們草原上的王者,哪個不是自己打江山!狼群捕獵,有哪次狼王不親臨指揮的?”

  秦大夫搖搖頭,不再多言,隻道:“老朽為可汗開幾副藥,可汗帶在路上吃吧。急切間也製不出丸藥,湯藥需煎煮,可汗勿嫌麻煩,切記要按時煎藥!”

  “我知道。”赫蘭墨隨口答允著,走過去撩開床帳,見姝兒潑墨般的長發披散枕上,襯得容顏更加冰肌如玉,隻是沒有了往日桃花般鮮豔的血色,嬌弱得好似揉碎的梨花,美眸淒迷,楚楚可憐。

  赫蘭墨在她身旁躺下,側身摟著她,輕輕吻著她的鬢發和側頰,聲音低沉渾厚,帶著他獨有的極富魅惑的磁性:

  “妹妹……我明天出征,出征期間,由聖狼衛那步真保護你。索莫武功雖高,但頭腦不夠靈活,才會中了調虎離山之計,讓你被人劫走。那步真武功隻比索莫稍遜一籌,但是機智有謀,這次換成他和他那一隊狼衛守衛你。”

  他說到這裏,在心中無聲地歎口氣:其實,四個聖狼衛裏最優秀的是欽陵……

  一滴淚珠從她眼角滑落,順著鬢角流淌,正好淌到他緊緊貼在她臉上的唇間,那鹹澀的味道讓他心底一陣陣抽疼,卻聽她沙啞悲淒的聲音:“阿奎的遺體在哪裏?”

  他心頭猛地竄起一股怒火,然而想起大夫說過姝兒不能再有情緒起伏,否則會落下月子病,少不得強忍了惱怒,盡量控製著情緒說道:“我讓人把他葬在駒屯村了。大夫說你需要靜養,等我出征回來,再帶你一起去拜祭他,如何?”

  她心裏稍稍好受了一些,在他懷裏慢慢地轉過身,仰麵看著他,見他眼裏布滿血絲,臉色蒼白憔悴,伸手摸著他麵頰和下頜來不及剃刮的胡髭:“阿墨哥哥……”忽然泣不成聲。

  “你眼裏終於看到我了……”他淒苦地一笑,俯身將嘴唇覆在她流淚的睫毛上,久久吻著她的淚,“咱們的昊澤活下來了吧?他是被另外兩個來救你的女人帶走了嗎?”

  她渾身一激靈,猛地推開他,冷冷轉過身去將冰冷的脊背對著他:“不知道!你殺了莫槐伏念,我才告訴你!”

  赫蘭墨歎口氣,立起身下床,不多時又回來,將姝兒拉起來:“明天就要出征,今年不能陪你慶生,提前把壽禮送你,你看看喜不喜歡……”

  葉姝坐起來一看赫蘭墨手上的東西,黯淡的眸子刹那間閃出了亮麗的光彩:“這是……”

  “袖弩。我特意讓西域最有名的工匠給你做的。”

  葉姝輕撫著黃銅打造的精致弩筒,筒身浮雕著栩栩如生的神獸,黃銅的質地泛著一層沉厚的金光。

  “抽開這裏就可以上箭,我把箭取了,等你練熟了再上箭,按這個機括就能把箭射出去……”赫蘭墨演示給葉姝看,又拿出一個豹皮箭袋,“這裏麵是配套的小箭,都是特製的,能射傷三十步內的敵人,你平日練習時要小心。”

  “嗯,我知道。”葉姝愛不釋手地撥弄著,嘴角慢慢綻開了笑靨。

  “喜歡吧?”赫蘭墨見到她久違的笑顏,頓覺心中溫軟,猶如沐浴在春日暖陽中,俯身摟了她道:“妹妹怎麽謝我啊?”

  葉姝警惕地抬起頭:“如果是問孩子下落,那我不要你的壽禮了!”說著把袖弩遞過去。

  赫蘭墨氣得狠狠咬牙,簡直想撕了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女人,藍眸中怒火迸射:“那也是我的兒子!”

  “你先殺了莫槐伏念!”葉姝寸步不讓,將袖弩“砰”地扔在桌上再也不碰。

  “好了,我不問昊澤的下落了。”赫蘭墨無法,強忍怒意,拾起袖弩重新套在她手腕上,藍眸裏湧動著深邃的哀傷,“我隻想知道他長什麽樣,像你還是像我,身體健壯否,總可以告訴我吧?”

  葉姝閉上雙眼,腦海裏浮現出兒子在自己臂彎裏仰頭吃奶的小模樣,強烈的思念漫卷襲來,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他長得有點醜,隻有眼睛像你,阿墨哥哥!他不夠強壯,像一隻小耗子!我給他取名叫做小耗子,我們的小耗子……

  她強忍一陣陣湧上喉嚨的酸楚,哽咽道:“我不告訴你,除非你殺了莫槐伏念!”

  ————

  長青圍草場是野利國西南境最大的一片草場,這裏水草豐美,山林環繞,原本是朱邪部的營地,自從赫蘭那桓率兵護送赫蘭真回草原稱汗,就將朱邪部趕走了。

  如今長青圍草場紮滿了晉軍營寨,在層層軍帳、叢叢刀槍之間有一頂龐大的青幕軍帳,帳前豎著晉軍大旗和一麵狼頭大纛,正是赫蘭真的中軍大帳。

  此刻,中軍大帳中傳來一陣陣猜拳鬥酒的笑鬧聲。

  “可汗,那桓都督求見!”門口披堅執銳的衛兵大聲稟報。

  裏麵仍是笑聲鼎沸,喧嘩熱鬧,無人應答。

  “可汗!那桓都督求見!”衛兵提高了聲音。

  赫蘭那桓等得不耐煩,一把攘開衛兵,掀開帳門大步進去,隻見大帳中酒氣熏天,烏煙瘴氣,大群赤著胳臂的士兵們正在賭錢,赫蘭真坐在中間玩得最來勁,興奮地又蹦又嚷,把大堆金錁子往自己懷裏兜。

  “可汗!”赫蘭那桓一聲獅吼,聲震大帳。

  吵鬧聲頃刻間靜止,所有人朝那桓看過來,赫蘭真也抬起頭,愣了片刻,然後一躍而起,衝過來拽那桓的胳臂:“來來來,都督也來玩一把!這是本汗在盛安(晉國都城)這幾年學會的新玩法,和咱們草原上的博戲不一樣!”

  赫蘭那桓麵籠寒霜:“可汗,末將前日讓你往顏諾山方向加派斥候,你可派了?”

  赫蘭真一怔,用力拍打額頭:“哎喲,我忘了,本汗真是貴人多忘事!——來人,去把斥候隊長胡特找來!”

  不久,派去的人回來稟報:胡特昨晚陪可汗喝酒,宿醉未醒。

  赫蘭真對那桓攤攤手:“那家夥酒量不行,等他酒醒了再說吧,來來來,都督陪本汗玩兩把!”

  “我不玩!”那桓粗暴地掀開赫蘭真,神色冷厲,“可汗你不能掉以輕心啊!咱們的對手不是別人,是半年就吞並晉國雲州、幽州幾千裏沃土的赫蘭墨!”

  赫蘭真大為不悅:“那桓,你也太漲他人威風了吧?赫蘭墨月前剛中了我姐夫給他下的毒,雖說姐夫給了他解藥,但你忘了姐夫說過,這毒極其霸道,就算服了解藥也要養息數月才能痊愈。

  何況這會兒赫蘭墨還在與姐夫和談,他準備還給姐夫一個州,到底是雲州還是幽州,兩國還在爭論不休呢!

  朱邪部已退守安布拉川,本汗早派了斥候在安布拉川一帶巡遊,他們有何動作,斥候立馬就會送信回來,那桓你到底在怕什麽?”

  “赫蘭墨豈是等閑之輩,豈可以常理度之?可汗,多加警備總是沒錯的!”赫蘭那桓痛心疾首地跺腳道,“原本我們擄掠了朱邪部的婦孺,可以用來作為人質,但沒想到赫蘭墨親自去赴盟會,條件除了晉國割讓雲州、幽州,還要我們放回朱邪部的俘虜!

  現下我們手上沒了人質,如果赫蘭墨從顏諾山繞到我們背後,朱邪部又從正麵進攻,我們豈不是要腹背受敵,進退無路!”

  “誰說我們手上沒有人質。”赫蘭真笑得十分詭詐,眨了眨灰色的眼睛,“你忘了那個叫做如歌的美人帶著的嬰孩?那可是赫蘭墨的親兒子!”

  赫蘭那桓氣得胡須直顫:“赫蘭墨都有七八個兒女了,還會在乎那個小東西?!可汗若懶得派斥候去顏諾山,末將派自己的手下去一趟。我這心裏實在不踏實。”

  赫蘭真不耐煩道:“本汗不是說了麽,等胡特酒醒了就派他去。你就負責看住那個叫做如歌的美人和那個孩子吧,咱們把他兒子抓在手裏,多少可以牽製赫蘭墨!”

  赫蘭那桓直搖頭:“如歌武功極高,比我都不遑多讓,想要從她手裏搶下那個孩子,絕非易事!”

  赫蘭真的臉孔瞬間變得猙獰:“赫蘭墨是晉國的敵人,也是她慕如歌的敵人!她敢護著敵人的狼崽子?!她在咱們軍營裏白吃白住,天天給赫蘭墨的崽子喝咱們的羊下的奶,把個半死不活的小黃鼠養成了壯壯實實的牛犢子,難道不該幫咱們做點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