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章 永別(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210
  濃烈的血腥氣席卷而來,她感覺到慕奎的身體一陣劇顫。

  接著,座下馬匹發出淒厲嘶鳴,一股鮮血激噴而出,衝擊得雨水四濺開去——有一支長矛貫穿了馬脖頸。

  慕奎抱著葉姝騰空躍起,手中長劍在雨簾中劃出一道凜冽的光弧,將攢刺而來的幾柄長矛齊齊蕩開,然後緊緊抱著葉姝在地上幾個翻滾。

  葉姝隻覺天旋地轉,大雨像巨大的瀑布朝她衝擊而下,無數兵器的寒光交錯著刺來,又被慕奎淩厲的劍勢接連化解開去。

  “阿奎,你受傷了!”葉姝摸到了他肩膀處血肉模糊的傷口,心痛得肝膽俱裂,朝著蜂擁而上的敵人嘶聲大喊:“你們要抓的人是我,放他走!”

  然而,她的喊聲迅速淹沒在轟隆隆的雷雨中。

  “姝兒,別喊了,沒用的!”慕奎牢牢將她護在懷裏,和無數衝上來的人影拚殺,“噗——”地一聲,一柄長矛突然從慕奎的背後刺入,慕奎用力將葉姝推開,矛尖從他的左胸穿了出來,鮮血飛濺。

  “阿奎——”葉姝發出慘絕人寰的淒厲慘叫,伴隨著一道雷電同時炸響。

  慕奎手裏的長劍“當啷”落地,踉踉蹌蹌兩步,重重跌倒在泥水裏。

  葉姝也被他帶得摔倒在地,滿臉滿身都是泥漿,掙紮著爬起來抱住慕奎,拚命用手堵住他胸口那個鮮血如注的窟窿,撕心裂肺地哭喊:“阿奎!阿奎!”

  “姝兒……”滂沱大雨中,他的眼裏那麽多的愛意與不舍,煥發出最後的光彩,然後漸漸黯淡下去,他拚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想要再抱抱她。

  葉姝淒慘而無助地抓住慕奎的手,貼在滿是雨水和淚水的臉上:“阿奎,你別死!別丟下我!”

  慕奎輕輕摸著她濕淋淋的臉:“師傅,來生我要比他……先遇到你……”

  說罷身子一沉,一道雪亮的電光劈開雨幕,照見他的手從她手中滑落,跌在鮮血染紅的泥水裏……

  “不——阿奎——”葉姝發出母獸般淒厲的慘嚎,撲在他被血和雨浸透的身上拚命搖晃,“不!不!阿奎,你醒醒,醒醒!”

  ————

  聖狼衛德支很快帶回了解藥,服侍赫蘭墨服下。

  軍醫也從最近的駐軍地趕來,給赫蘭墨拿了脈,看了舌頭和臉色,建議赫蘭墨就在前方樹林紮營休息——雖然服了解藥,但仍需充分休息才能徹底清除餘毒。

  赫蘭墨卻隻歇息了兩個時辰,便重新騎上馬,下令軍隊繼續前行。

  他擔心姝兒,先前他讓咄祿去雲州城,傳令索莫無論如何保護姝兒,如果姝兒被晉人救走,也不要追擊。

  此刻卻覺得莫名不安,畢竟姝兒已有九個月身孕,行動十分不便,且她孕期一直胎像不穩,倘若有個差池,那是有性命之危的。

  葉衡啊,你這個畜生,怎麽能拿你親妹妹的性命冒險!我真是沒想到啊,你妹妹懷著九個月的身孕,你還來這一手!為了給嶽父報仇,你真是一點都不顧及姝兒了嗎!

  赫蘭墨在烈日炎炎下打馬如飛,滾滾熱浪卷著塵埃迎麵撲打過來,渾身都酸痛無力,是中毒之後的後遺症,然而卻強撐著自己,拚命地催馬趕路,滿心的焦灼幾乎要衝破身體噴薄而出。

  姝兒妹妹和昊澤不會有事吧?

  如此趕了兩天一夜,除了晚上睡覺三個時辰,幾乎是馬不停蹄,到達雲州城,剛入呼延府,赫蘭墨就連人帶馬一起摔倒在地。

  “可汗!”

  “可汗!”

  狼衛們搶上去扶他,又拿出水囊,將一粒藥丸和著水一起喂進他幹裂的嘴裏。

  赫蘭墨慢慢緩過一口氣,塵埃滿麵、幹黃憔悴的臉色漸漸有了血色,他喘息著,虛弱渙散的目光忽然一凝——他看見了索莫,忙掙紮著起身一把抓住索莫:“可賀敦怎樣?”

  “屬下失責,可賀敦被人劫走了!咄祿兄和左骨利侯(莫槐伏念)已帶兵前往駒屯村捉拿可賀敦!”

  葉姝被劫走後,雲州城守將封鎖了城池,在城中到處搜索葉姝。後來,一個做苦力的民夫前來自首,說他過去曾是呼延府的仆從,聽說府中有暗道直通城外駒屯村。

  於是莫槐伏念帶了人馬前往城外駒屯村搜捕。

  赫蘭墨聞言臉色大變,眼裏驟然射出厲光,暴吼一聲:“混賬!”

  聖狼衛那步真也勃然大怒,按刀而起:“該死的咄祿!竟敢亂傳諭令!可汗讓你們護衛可賀敦周全,若可賀敦被晉人劫走,不許追擊!何曾讓人捉拿可賀敦!”

  赫蘭墨按著索莫肩膀,顫抖著站起身:“那步真、索莫,你們立刻各點五十個狼衛,跟本汗出城前往駒屯村!”

  赫蘭墨話音剛落,一道震耳欲聾的炸雷劈下,院中一棵大榕樹轟然一下從中間斷裂。

  接著,滂沱大雨鋪天蓋地澆下來,赫蘭墨搖搖晃晃翻上馬背,三名聖狼衛都擔心地望著可汗,那步真更是滿麵慚愧焦灼——本來該他回來傳令,咄祿臨時站出來頂替他,卻沒想到導致這等後果,都怪自己一時失察!

  那步真大聲抽泣著喊道:“可汗,你毒傷未愈,不如就讓屬下們去。屬下以性命發誓,定會為你將可賀敦帶回,若可賀敦傷了一根毫發,屬下願以死抵罪!”

  赫蘭墨擺擺手,沉默地坐在馬背上,任雨水如粗礪的銀鞭打在臉上,二話不說,突然猛地一夾馬腹,率先打馬衝入雨中。

  焦雷陣陣,大雨如瀑,巨大的水柱瘋狂地鞭打著大地,濺起一股股水花,曲曲折折的閃電如銀色的巨龍穿行在雨幕中。

  赫蘭墨在瓢潑大雨中策馬飛馳,極度的擔憂如烈火般燒灼著心肺,接近透支的身體被狂風暴雨抽打得幾乎麻木,迷蒙的大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姝兒懷孕九個月了,如果莫槐伏念強行從晉人手裏搶奪姝兒,兩隊人馬打起來,必然會危及姝兒和腹中孩子!

  不久即到達駒屯村,透過白茫茫的雨幕,赫蘭墨看見村子已經被密密匝匝的兵馬包圍住。

  “可汗駕到——”狼衛們齊聲高喊。

  “參見可汗!”

  “參見可汗!”

  包圍圈齊齊散開,野利士兵們紛紛下馬,跪在大雨中恭敬行禮。

  莫槐伏念從雨中策馬奔來,在赫蘭墨麵前翻身下馬,半跪在泥漿裏:“啟稟可汗,已經拿住那晉國妖婦!”

  赫蘭墨隻覺喉嚨一甜,一口鮮血直往上湧,忙用力咽下去,一馬鞭照著伏念的臉上狠狠甩去:“混賬!誰讓你捉拿可賀敦!”

  一道血肉和著雨水從伏念臉上抽飛,他不敢捂臉,隻是跪地垂首,大聲稟報:“屬下從交漳過來時遇到可汗的狼衛咄祿,說可汗被晉國攝政王下毒,讓我等捉拿晉國妖婦,為可汗換解藥!”

  “放屁!把咄祿給本汗帶來!”赫蘭墨一麵怒吼,一麵又是兩鞭狠狠抽在伏念臉上,抽得他身子一歪栽倒在泥水裏,赫蘭墨再不看他,打馬就衝進了散開的包圍圈中間。

  一道雪亮的閃電當空劈下,幾乎撕裂了他的視線。

  “妹妹!”他發出一聲慘烈的痛呼,跳下馬背疾衝過去,試圖將渾身是血的葉姝從泥水裏抱起來,聲音劇烈顫抖:“妹妹,你怎麽樣?”

  葉姝卻拚命掙紮不肯讓他抱,一雙手臂緊緊抱著慕奎已經僵冷的身體,不住哭喊:“阿奎……阿奎……你醒醒,你和我說句話……”

  赫蘭墨在葉姝全身摸了一遍,沒有摸到傷口,剛要鬆一口氣,突然覺得不對,低下頭一看,雙眼猛地睜大,聲嘶力竭地喝問:“孩子呢?我們的孩子呢?”

  “可汗!”莫槐伏念衝過來,跪地叩首,“剛才妖婦以命相挾,不許咱們動這個人!妖婦必定也參與了她哥毒害可汗的陰謀!可汗千萬不能放過這個妖婦!”

  “你給我閉嘴!”赫蘭墨殺氣騰騰地瞪住伏念,“找到咄祿沒有?!”

  “是你殺了阿奎!你還我的阿奎!”葉姝突然像失子的母獸般,雙眼血紅,轉過身就向莫槐伏念撲去,卻被赫蘭墨攔腰抱住。

  “屬下已……已派人去找……”伏念被赫蘭墨威勢迫人的眼神震懾住,不由垂下眼睛,打了個寒噤。

  “放開我,是他殺了阿奎,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葉姝在赫蘭墨懷裏拚命掙紮,如一頭瀕臨崩潰的母獸,又抓又咬。

  “可汗明鑒,末將奉命拿人,這妖婦竟要為此殺我!”莫槐伏念整個人伏在泥水裏重重磕頭。

  “還不快滾!把咄祿給本汗找出來!”赫蘭墨對莫槐伏念暴吼一聲,伏念忙爬起來沒命地跑開了。

  “殺了他!我要殺了他!你放開我,我要殺了他為阿奎報仇!”葉姝雙目血光迸射,奮力地伸出手亂抓,手嘴並用,往她能抓到咬到的地方發狂地抓去咬去。

  赫蘭墨臉上胸前已被她抓咬得血痕累累,用力抱住幾乎發狂的葉姝,悲怒交加地吼道:“你冷靜好不好?咱們的孩子呢?你還沒回答我,孩子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