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章 父仇(1)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246
  “可汗有何吩咐?”狼衛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快去請惠濟堂的秦大夫!”赫蘭墨嘶聲狂喊,緊緊抱著葉姝,眼裏滿是徹骨的恐慌,“妹妹,我沒有殺慕奎!我隻讓人把他丟到蟠羊山,你別急,我這就派人去尋他!”

  “阿墨哥哥……我……我感覺好像有什麽流出來了……”葉姝嚇得麵無人色,就連嘴唇也慘白,緊緊抓住赫蘭墨的衣襟,渾身篩糠般顫抖。

  赫蘭墨胸中絞痛,一麵緊緊抱著她,摸索她裙子底下有無流血:“沒事,妹妹,不會有事的,你要鎮定!”一麵向外暴吼:“大夫怎麽還不來?!”

  “可汗,索莫隊長親自去了,很快就會帶到!”狼衛的聲音畏懼而恭敬地傳進來。

  果然沒過多久,索莫帶著秦大夫到了,大夫拿脈之後,說葉姝剛才動了胎氣,導致胎動不安,需要靜躺保胎,還需要服用安胎藥,而且不能再憂思傷神。

  赫蘭墨送了大夫出去,回來看見葉姝躺在寶藍錦被下,星眸半闔,青絲無力地自枕上傾落,燭光下蒼白的麵容似半透明的精致玉雕,依然散發著絕世的豔光。

  他俯下身將臉貼在她隆起的腹部,靜靜地聽了許久,直到眼裏有溫熱的水霧漫上,他撐起身子躺到她身側,展開雙臂擁著她,用臉輕輕蹭她的鬢發:“你剛才也聽到了,大夫說你不可以憂思傷神。今後你就別再擔心這、擔心那了,明白麽?”

  葉姝緩緩轉過臉,凝視阿墨近在咫尺的眼睛,一層淒迷的水霧將他濃黑的睫毛和冰藍的眼眸染得俊美如夢幻。

  “阿墨哥哥哭了?”葉姝伸手輕撫赫蘭墨濕潤的睫毛和眼睛。

  “你知道我剛才多擔心嗎!你為了那個混蛋連我們的孩子都不顧了?!”赫蘭墨忍下眼中的濕意,惱怒地狠狠吻住她的唇。

  她溫順地承受著他懲罰般的狂暴親吻,緊閉的羽睫下有淚水一點點滲出。

  “阿墨哥哥,對不起……”

  熱吻之後她緩緩睜開眼睛,澄澈剔透的眸子宛若繁星閃耀,月華流轉,“其實我一直是利用阿奎,利用他和你賭氣。我答允嫁給阿奎,也是因為你要殺我祭旗。我對阿奎並無戀慕之情,我不希望他拋屍荒山,是覺得欠他……”

  “沒有戀慕之情,那紅箋上的詩你以為我看不懂?”赫蘭墨臉色微沉,卻強自控製情緒,生怕再讓她動了胎氣。

  “紅箋上那首詩,是阿奎以前寫給我的,我讓杏兒帶去是為了讓阿奎知道杏兒是我派去的。”葉姝微微仰頭,貼過去親了親赫蘭墨的唇和臉頰,“曾記鑿池種蓮藕’,是以前我住在阿奎的略陽公府時,後院有個幹枯的荷池,後來我請人來鑿開池塘種上了蓮花。‘當憶暑夕剝枇杷’,是說略陽公府後院有棵枇杷樹,阿墨哥哥你知道的,我心性愛玩兒,最愛爬樹摘果,那時我總爬到枇杷樹上打枇杷,讓阿奎在樹下接著……”

  “行了行了,不用解釋了,我不想聽這些。”赫蘭墨眉峰緊蹙地打斷她,眸光暗沉,“現在你好好養胎,其它什麽事都不要想。”

  葉姝用手輕柔地撫平阿墨眉心擰成的結,香甜的氣息拂在阿墨鼻端:“那我……還要不要給我哥寫信?”

  銀吊子裏煎的藥咕嘟咕嘟地沸開了,侍女將藥倒進碗裏端上來。

  赫蘭墨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將葉姝扶起來,一邊吹著藥湯,一邊叮囑道:“你不用寫信了,你以後隻管養胎,其它任何事都不要再操心,我會下令這所院子的狼衛不許再談論戰事。”

  這天之後,赫蘭墨果然下了命令:葉姝院中的狼衛不準再談論戰事,誰敢將戰況透露一點給葉姝,格殺勿論。

  赫蘭墨派去蟠羊山的人回來說,他們去當初扔下慕奎的那個地方尋找,卻連屍骨也沒找到。

  “既然沒有屍骨,顯然是他活下來了,然後自己離開了。”赫蘭墨對葉姝說道。

  葉姝點點頭,從此不在赫蘭墨麵前提到慕奎。

  ————

  洧陽,肅州都督府。綠柳垂絲,桃李成蔭,風中飄著微雨的清香。

  那桓的夫人聽守衛來報:府門口有自稱“嶽殊”的人求見。

  那桓夫人神色一震,還未做出反應,她身邊的何婉清已經小鹿般蹦了起來,一陣風般卷了出去:“是小殊哥哥!小殊哥哥!”

  那桓夫人隨即奔出去,見府門外站著一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青年男子,整張臉已被亂蓬蓬的頭發、胡須和塵垢覆蓋,辨認不出原來的模樣。

  “小殊哥哥!”何婉清卻一眼認出他來,狂奔過去,撞牆自盡似地撲到了他身上,絲毫也不嫌棄他身上髒汙不堪,隻管緊緊抱住他大哭,“小殊哥哥,你還活著?你們的隊伍在刀楞山遇伏後就失去了音訊,沒有一個士兵回來!後來晉陽公主說你被那蠻族可汗俘虜了,她親自去換你回來。可是她走了好幾個月,也不見你回來!”

  慕奎用力把何婉清從身上扯下來,上前拜見那桓的夫人。

  “快起來吧,你總算回來了。”那桓夫人忙上前扶起慕奎,“有一位貴客前幾日到了我們肅州府,他一到就問起你,說他一直想見你!”

  何婉清被慕奎撕拉開後,又湊上來挽住慕奎胳臂,哭得淚人似的,不住上下打量慕奎:“小殊哥哥,你去哪了?怎麽搞成這副樣子?”

  慕奎再次把她的手掰開,蹙眉道:“男女授受不親,我是定了親的人,你這樣和我勾勾搭搭成何體統?”

  “定親?什麽定親?”何婉清聲音尖利地叫了起來,“晉陽公主又回到那蠻族可汗身邊去了!”

  慕奎冷冷橫了她一眼:“她是為了救我才去的,我還會把她救出來的!”

  “你清醒一點好不好?晉陽公主心裏根本沒有你!”何婉清跺著腳嚷道,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那桓夫人忙出來打圓場:“咱們現在不說這個,嶽參將還是快跟我進府見那位貴客!”

  慕奎上下打量自己:“我這副模樣如何見客?恐怕要先沐浴更衣。”

  “當然!你隨我來!”那桓夫人在前帶路,到了內院,她叫來侍女,“去把老爺的衣衫找幾件來給嶽參將換上。”

  何婉清忙跟上那個侍女,等她找齊了裏外各色衣衫褲頭和鞋襪,何婉清忙殷勤笑道:“給我吧,我去送給嶽參將。”

  何婉清抱著換洗衣衫,輕輕推開了浴室的門。

  氤氳的熱氣裏,慕奎正背朝門口,靠坐在浴桶裏。

  “小殊哥哥,我給你送換洗衣衫!”何婉清聲如鶯囀。

  “嗯,你放在桌子上吧。”

  何婉清的聲音忽然低了些,帶上一絲柔媚:“小殊哥哥,要不要我給你搓澡?”

  慕奎受了驚嚇似地在浴桶裏“嘩啦”轉過身:“不用!你快走!”

  朦朧熱氣裏,何婉清僅穿一件杏紅色雲紗小衣和薄紗褲褶,香肌雪膚,曲線玲瓏,嬌軀散發著誘人的少女美。

  慕奎嚇得縮進了水裏,抱著自己,驚恐萬分:“你要幹什麽!快、快走!”

  何婉清見狀,不由掩麵而泣:“小殊哥哥,你收我做個婢女吧!我父母族人都被野利人屠殺了,我無家可歸,都督夫人雖好心讓我住在這裏,我卻不能這樣沒皮沒臉地白吃白住。我本想做她的婢女,都督夫人卻不肯收。你收我做個婢女或者侍妾吧!”

  慕奎心中升起憐惜,為難地以手抵額,何婉清見他沉默,放開掩麵的手,眸中迸出強烈希望:“你答允了?”不等他出聲就自己趕上前,伏在他浴桶邊緣:“奴婢給你搓背吧!”

  “不!不!不!”慕奎慌得一邊將身體藏進水裏,一邊雙手亂擺,“你、你、你先出去,此事尚需從長計議……”

  何婉清的淚水又湧了出來,她用手背擦著淚,嗚咽著轉過身,耷拉著腦袋走了出去。

  慕奎望著她悲傷的背影,歎了口氣,纖秀的眉峰深深擰起。

  沐浴更衣結束,那桓夫人帶著慕奎來到主院正堂:“貴客已經等著你了。”

  慕奎還未踏進大廳,一個熟悉帶笑的聲音傳來:“國相別來無恙!”

  接著,一個身穿淡藍織錦長袍、腰係鑲金玉帶、發際勒著藍寶石抹額的青年男子幾個大步跨上前一把抱住了慕奎的胳臂,親熱地拍打他。

  “聖武可汗!”慕奎雙目大睜,連忙屈膝欲跪,卻被赫蘭真用力扶住,不讓他跪下去,“本汗的尊號變了,姐夫賜了本汗一個新的封號——忠義報國可汗!”

  慕奎哭笑不得——這封號真是讓人無語——卻驀然間發現堂上還有一人。

  慕奎向坐在主位的那人看去,卻在一瞬間仿佛被光芒刺中了雙眼。

  那人穿著天水碧折枝蘭花百褶長裙,纖纖細腰以雲帶約束,勾勒出衣裙下跌宕起伏的曲線,體態曼妙絕倫。她對慕奎淺淺地頷首一笑,笑容光彩照人,秀美絕俗中透著一股奪目的英氣。

  “攝政王妃!”慕奎張大了嘴巴,心潮澎湃——攝政王妃都親自來了,看來攝政王是決意要和赫蘭墨決一死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