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章 釋疑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2820
  聽了斥候隊長阿波的稟報,赫蘭墨冷峻的麵容不辨喜怒,隻沉沉吩咐狼衛隊長:“傳令各部,中軍議事!”

  赫蘭墨把王府前院的正廳作為中軍的議事廳,此處也是往日葉姝的父親奕六韓召集幕僚議政之處。

  大廳中已經坐滿了各級將領,赫蘭墨闊步入內,將士們紛紛起身,按胸行禮:“參見可汗!”“參見可汗!”

  往日或峨冠博帶、或甲胄在身、文武依序排列的大廳中,此刻卻是各色皮帽、皮領、發辮應接不暇,放眼望去盡是戴著黃金和獸骨飾品的粗豪蠻人,大廳中彌漫著一股皮毛和羊肉的腥膻。

  赫蘭墨抬手示意他們坐下,自己也隨意地靠坐在主位的白虎皮高背大椅中,兩手扶著膝蓋,低沉地緩緩開口:“剛剛斥候隊長阿波來報,定國公於闐率領的隊伍已經過了並州,將要翻越黃蛇嶺!”

  大廳中登時響起了一片低低的議論聲。

  赫蘭墨抬手往下一壓,大廳中立刻安靜下來。

  “看來目前晉國攝政王至少是派了兩支人馬北上,一支由彭城王葉靖率領,意圖是解幽州之圍,另一支就是定國公於闐,意圖則是收服寧州。”

  赫蘭墨站起身,拿起藤木杆在一幅巨大地圖上指點:“你們看,寧州和並州之間就是著名的黃蛇嶺,這座山脈溝壑縱橫,峰巒綿延,非常有利於設埋伏。

  如果讓於闐軍順利經過黃蛇嶺,那麽定遠城就會無險可守。右骨利侯遲遲攻不下延州,而幽州那邊如今又要麵對晉國的戰神彭城王葉靖,咱們的左右兩翼都無法給與支援。

  屆時我們將孤軍麵對大軍圍城,如果敵人再斷我們糧道,對我們實行封鎖,加上周圍剛打下來的郡縣人心不穩,若紛紛倒戈投降他們的朝廷,咱們就隻有困守孤城,糧盡援絕,死路一條了!

  因此,本汗想親率一支隊伍星夜趕往黃蛇嶺設下埋伏,給予於闐軍一個迎頭痛擊!”

  頃刻間整個大廳的氣氛凝重起來,各級將領互相目視,神色都很嚴峻。

  他們當然知道可汗對戰況的分析甚為有理,但可汗要親自去阻截敵軍,未免冒險。

  幾位將領站出來表示願意率兵前往,請可汗坐鎮定遠,赫蘭墨一擺手:“敵軍大將於闐,本汗自幼熟識,他早年是晉國開國皇帝的侍衛長,後來才慢慢做到將軍。本汗了解此人的性情和作戰風格,隻有本汗親自前往才有把握打贏!”

  赫蘭墨兩個時辰後就將帶兵出發,他抽空回到姝兒住的院子看望她,剛踏進院子就聽見瓷器摔碎的清脆響聲,伴隨著尖利的哭喊叫罵。

  赫蘭墨心中疑惑,急匆匆步入臥室,見藥碗摔碎在地上,濃黑的藥汁流淌一地,幾名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姝兒披頭散發坐在床上哭得肩膀聳動。

  赫蘭墨揮手讓侍女們下去,上前攬住姝兒香肩:“妹妹怎麽了?”

  姝兒用力掙開他,指著地上蜿蜒流淌的藥汁:“這是什麽藥?”

  “不是下午那個秦大夫開的安胎藥嗎?”

  “是安胎藥還是墮胎藥?!”葉姝朦朧淚眼狠狠瞪著赫蘭墨,迸出淒厲的冷笑。

  赫蘭墨像被重錘砸中,渾身一顫,倒退兩步,睜目盯著葉姝:“妹妹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姝兒笑得淚水紛紛跌落,“你把秦大夫拉到一邊盤問那麽久,不就是懷疑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你的嗎?”

  赫蘭墨滿眼痛楚,臉頰肌肉微微抽搐:“我作為一個丈夫,妻子出走四個多月,回來時懷著孩子,我難道不該查實一下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

  “你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是人盡可夫的女人?剛離開你就急不可待爬上別人的床榻?”葉姝淒厲地質問,淚流滿麵。

  “難道不是麽?你難道不是剛離開我就答允了慕奎的求婚麽?”赫蘭墨冷笑,眼底有強自壓抑的悲憤。

  他無論怎樣拷打慕奎,慕奎也不肯說出姝兒下落,後來還是慕奎的親兵招認,姝兒在那桓的肅州府,而且姝兒和慕奎已經訂婚了!

  “那是因為你傳令要殺我祭旗,我對你已經完全絕望。再加上我發現自己懷孕了,我想為孩子找一個父親!我不想讓孩子生下來就沒有父親!”葉姝泣不成聲,悲傷欲絕。

  “妹妹……”深深的疼惜猝不及防襲來,赫蘭墨慌忙俯身緊緊抱住她,輕撫著她哭泣中不住抖動的香肩和披散如黑瀑的秀發,“別哭了,是我不好,我錯了!”

  他俯下身輕輕撫著她微微隆起的腹部,將臉貼上去親吻著:“為了我們的孩子,求你別哭了!”

  葉姝終於慢慢停止痛哭,隻餘不時的一聲抽噎,赫蘭墨吩咐侍女重新煎藥,話剛出口,葉姝一聲尖叫:“不——我不喝藥!”

  她抱著腦袋發瘋般拚命搖晃:“我不喝藥!上次就是因為喝了安胎藥,我的惜若就沒了!”

  “妹妹,你還是不相信我?”赫蘭墨隻覺萬箭穿心,無法言喻的焦急和心痛幾乎要把他逼瘋,他用力扳住葉姝的腦袋,製止她瘋狂的搖頭,“妹妹!妹妹!秦大夫說你曾兩次墮胎,宮體受損,加上連日奔波,鞍馬勞頓,故而胎像不甚安穩,需要服藥安胎!你聽話好不好?”

  說著轉頭催促侍女煎藥。

  “不!不!上次你也是這樣跟我說,你也是裝成關懷備至的樣子,你臉不變色心不跳,就把墮胎藥給我喂下去了!我不相信你!我不相信你了!我不要喝藥!我不要喝藥!”葉姝驚恐萬分地掙紮,拚命捶打赫蘭墨。

  赫蘭墨心中痛悔交加,整個胸腔都快要炸裂,他點了她幾處穴道,製住她的掙紮踢打,牢牢抱著她哽咽道:“妹妹,對不起……那個孩子……是我對不住你……我已經做錯了一次,怎麽可能再錯第二次?!”

  在他的反複安撫下,葉姝終於逐漸平靜下來,侍女端上煎好的濃濃藥汁,赫蘭墨伸手接過,一邊吹著熱氣,一邊柔聲哄著姝兒:“妹妹乖,把藥喝了,別讓我擔心。我一個時辰後就得帶兵出發。莫槐伏念被我調去交漳城押送糧草,鎮守定遠的是神鷹騎統帥德博溫,他與你一向並無過節,就算知道你回來了,也不會為難你。”

  說著話,赫蘭墨將藥碗喂到葉姝嘴邊。

  葉姝卻偏過頭去,推開藥碗,臉上有掩飾不住的恐懼之色:“不行,阿墨哥哥,我還是不敢喝,我一聞到這個味,就想起你喂我喝墮胎藥……”說著淚水再次撲簌簌往下掉。

  “妹妹,你再也不會相信我了嗎?”赫蘭墨痛徹心扉地問,冰藍的眸子盛滿濃烈的淒愴。

  葉姝未語,扭過臉去咬著下唇。

  痛悔如尖刀般絞著心髒,心裏仿佛在一滴滴地淌血,赫蘭墨深吸一口氣,將葉姝的臉扳過來,望定她的眼睛,一字字說道:“我用我八個兒女的性命發誓,我若再次傷害我和你的孩子,讓我的八個兒女都……”

  “別!阿墨哥哥!”葉姝趕緊捂住他的嘴,眼裏含滿了悲傷的淚,“別拿孩子發毒誓!我喝,我相信你!阿墨哥哥!”

  她嚶嚶啜泣著,將小嘴湊到他手上的藥碗,他卻輕輕一擋,端起藥碗含了一口,吻住她的唇,將藥汁一點點送進她嘴裏。

  她嬌軀微微顫栗,就這樣和他一次一次地親吻著,將一碗藥全喝了。

  他將空碗放在身邊的小幾上,卻仍未離開她的唇,俯身緊緊摟著她,不知饜足地吻著,兩人的眼淚衝刷著彼此的臉頰。

  “妹妹……愛你……我出征後,你保重自己……”

  “阿墨哥哥,別殺於闐,他以前是我父皇最心腹的侍衛,多次護衛我們全家……”

  “你怎麽知道我會贏,你就不擔心於闐殺了我……”

  葉姝怔了一下,忽然緊緊抱住赫蘭墨,放聲大哭:“不!阿墨哥哥不會有事,阿墨哥哥,我和孩子等著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