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章 情敵對決(2)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40      字數:3514
  赫蘭墨大軍剛進入交漳城,一騎快馬來報:“朱邪部酋長抓住了欽陵和可賀敦,但是中途卻發現抓錯了人,那女子不是可賀敦,而是一個武功高強、來曆不明的女子,該女子中途逃掉了,還殺了兩個朱邪部士兵。欽陵因為身受重傷,被一路押解過來了。”

  赫蘭墨一聽欽陵被押送過來了,神色複雜至極,薄唇抿出剛冷的線條:“把欽陵押到本汗帳中來!”

  欽陵身上和大腿上都纏著繃帶,由於他武功極高,押送他的士兵不敢掉以輕心,把他雙手和雙足都緊緊綁著,扔到了赫蘭墨禦座下。

  一路風塵霜雪,讓欽陵滿頭淩亂的頭發髒汙不堪,遮住了整張臉龐,他一動不動地匍匐在地毯上。

  赫蘭墨用虎紋牛皮靴的靴尖將欽陵的下頜抬起來,他汙跡斑斑、蓬頭垢麵的臉,幾乎看不清五官,隻有一雙布滿血絲的琥珀色深瞳閃著激動的光芒,喉嚨裏逸出嘶啞的悲呼:“可汗……”

  “你把可賀敦弄到哪裏去了?”赫蘭墨隻問了一句,聲音低沉,眼眸森寒。

  “我……把她交給了兩個晉國人,他們……他們認識可賀敦……其中一個男人叫她‘姝兒’,看見她受傷了,那男人哭得極其傷心……後來屬下越想越覺得……那人像是屬下在葉姝城王宮曾經跟蹤過的啞巴宮女阿奎……”

  “什麽?!”赫蘭墨突然從虎皮座椅上一躍而起,俯下身子,將欽陵擰了起來,雙目幾乎噴出烈焰,“你確定是阿奎?”

  “屬下……確定……”

  赫蘭墨暴怒地一腳又一腳踹向欽陵,悲吼道:“為何?為何要拐走可賀敦?!”

  “屬下不忍見可汗殺可賀敦祭旗……”欽陵在地上翻滾著,身上剛剛愈合的傷口又被踹得裂開,鮮血滲透了身體各處的繃帶。

  赫蘭墨放開欽陵,坐回虎皮靠椅,大口喘息,胸膛劇烈起伏,悲傷至極地仰起頭來:“當時我剛剛布置完戰略,就有人稟報可賀敦逃了,各部酋長都以為可賀敦偷聽了戰略,準備逃回晉國報訊。

  我遂下令把可賀敦抓回來,為了不讓可賀敦被他們傷害,我下令誰也不準動可賀敦一根毫毛,因為我要親手殺她祭旗!

  隻有這樣,我派去搜尋的人才能把她完好無損帶回來給我!我若不那樣說,根本無法保證她的安全!

  當時晉軍剛剛屠殺樓煩部和蔑奇部子民,我的虎豹騎士兵是從各部落挑選的,若是有人在搜捕時為了給部落報仇,傷害了可賀敦怎麽辦?

  隻有當她回到我身邊,我才能保護她!在找到她之前,我隻能那樣下令,你明白嗎!”

  欽陵高大的身軀蜷縮在地上,發出逼到絕境的困獸般的低聲嚎哭。

  突然,他猛地躥起,用盡全力將頭朝禦座前的長案角撞去,赫蘭墨在電光火石之間一腳將欽陵踹飛出去,阻住了他想自殺的企圖。

  欽陵在地毯上滾了幾滾,身上多處傷口崩裂,滲出更多鮮血,渾身慘不忍睹。他伏在地上劇烈顫抖,淒聲嗚咽:“屬下對不住可汗!請可汗賜屬下一死!”

  錚然一聲悠長龍吟,赫蘭墨拔刀出鞘,寒光一閃,他手中刀鋒朝欽陵當頭劈落。

  欽陵雙目緊閉,安然受死,卻聽疾風過耳,脖頸間沒有傳來預料中的劇痛,而是手腕處忽然一鬆,接著腳踝處也是一鬆。

  欽陵驚愕地睜開眼,見綁住自己手腕和腳腕的繩索已被割開。

  赫蘭墨收刀回鞘,並不看他,冷冷道:“你走吧,我不能再用你了,但我也不忍殺你。以後別再讓我見到你。”

  淚如泉湧,衝刷著欽陵血汙遍布的臉,他伏地給赫蘭墨磕了三個響頭,又爬過去親吻赫蘭墨的靴尖,淚水一滴滴落在赫蘭墨的虎紋牛皮錦靴上:“可汗大恩,屬下無以為報!將來若有機會,屬下願為可汗流盡最後一滴血!屬下把可賀敦送到晉國這一路,始終以禮相待,絕無僭越之舉,請可汗明鑒!”

  “我相信你。”赫蘭墨閉了一下眼睛,眼角有些濕潤,“你追隨我多年,當初我被曷魯追殺得隻剩數百人在齊勒霍斯河喝混濁的河水、吃野馬肉時,你就不曾離開我……”

  “是可汗救了我,沒有可汗,欽陵早就死在先可汗的馬刀下了……”

  “那也是你本就無罪!”赫蘭墨負手望向窗外紛飛的雪花,“別人不知道你為何背主,我卻是知道的。我和你是一樣的,背叛舊主都有不得已的緣由。”

  欽陵離開後,赫蘭墨兵圍定遠。

  這是他和姝兒一起長大的城市,當他帶著大軍經過城外十裏長亭,恍惚間仿佛看見十二年前,姝兒在這裏和他訣別,衣袂飄飄,冰肌玉骨,清麗絕塵。

  即使身處繁花似錦的明媚春色中,也沒有任何景色能搶去她半分美麗,反而那些姹紫嫣紅的鮮花都成了她的陪襯。

  “姝兒,等我!我一定闖出一番大業,讓你父親對我刮目相看,到時候我會回來娶你!等我!”他緊緊抱住她,帶著整個生命的力量,那樣愛,那樣痛……

  姝兒妹妹,我此生最大的心願就是娶你!

  那年,當阿部稽可汗提出,要我迎娶莫槐部的公主莫槐月(大妃),你知道我多麽絕望嗎!

  新婚之夜,我沒有踏進大妃的氈房,接下去的好多夜,我都沒有踏進大妃的氈房,我連她長什麽樣都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直到阿部稽可汗把我叫去,冷冷告訴我:“你和晉陽郡主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她是你殺父仇人的女兒,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我整個人被絕望籠罩,撲通跪了下來:“父汗,從你賜我姓赫蘭,冊封我為大王子,我就隻有你一個父親,哪來的殺父之仇!求你幫我寫信告訴晉王,當年我生父犯下了滔天罪行,晉王殺他是替天行道,我絕不恨晉王!

  我是真心愛他女兒,想娶他女兒,父汗,求你了!我會為你奮勇殺敵,浴血沙場,為你滅掉迭次部,求你別讓我娶莫槐氏公主!你可以讓左賢王的兒子聯姻莫槐氏,求求你!”

  無論我怎樣磕頭哭泣,阿部稽絲毫不動容,冷冷俯視我,吐出一句:“晉王告訴我,晉陽郡主馬上要嫁給梁帝慕祁,成為梁國皇後了。他們中原禮法森嚴,一國之母不可能再嫁,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姝兒,你知道當時我內心的絕望嗎!

  漫天雪花紛飛,像是冰冷的眼淚落在阿墨的眉毛,睫毛,多日未剃刮的胡髭上。

  十二年了,他離開這個城市十二年了,他終於回來了!

  他多次設想過帶兵打回來。

  你們不讓我娶姝兒妹妹,我自己來搶!

  那次,剛滅迭次部,他還在收編俘虜、安撫部落,阿部稽派快馬來知會他,可賀敦難產,阿部稽要先行趕回王庭,讓他去統領狼師。

  他接過狼師的金令牌後,卻擅自率領狼師南下,攻陷了大片中原沃土,想要逼晉國嫁和親公主給他!

  那時的燕王妃赫蘭薈卻給阿部稽寫信,指斥父汗妄啟戰端,不守盟約,阿部稽急召阿墨撤軍。

  阿墨撤回王庭後,等待他的是阿部稽鐵青的臉:“你違我軍令,擅自興兵南伐,其罪當誅!看在你父親是我生前故交,你又是他唯一的子嗣,本汗饒你不死,你自己去領一百鞭子吧!”

  兩個士兵把阿墨架起來拖到兩根木樁中間,扒開他的上衣,將他的雙手綁在木樁上。

  皮鞭帶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尖嘯,劃破寒冷的空氣,“啪”地一聲脆響,抽到阿墨赤果的脊背,鮮血飛濺,皮膚上立時綻開一道極長的血口。

  阿墨身子猛地抽搐,卻咬緊了牙關,沒有發出一聲呻銀和哀求。

  皮鞭的呼嘯聲和抽打聲持續不斷,阿墨的背上漸漸變得血肉模糊,最後耷拉著頭昏死過去。

  士兵割斷了綁在木樁上的繩索,阿墨鮮血淋漓的身軀倒在雪地上,塗抹出一攤刺目的鮮紅。

  他被人抬回氈房後,大妃泣不成聲地用巾帛蘸著藥水給他擦拭傷口,然而阿墨睜開眼睛,吃力地說出來的第一句話是:“把欽陵叫來。”

  欽陵來了,阿墨虛弱地問他:“我讓你帶著我的請命書來見可汗,你交給可汗了麽?”

  “屬下交給可汗了。”欽陵望著赫蘭墨背上鮮血淋漓的鞭痕,滿目悲憫。

  “可汗說什麽?”阿墨聲音顫抖。

  “可汗……什麽也沒說……”

  阿墨閉上了眼睛——阿部稽接到我的請命書,什麽也沒說,也沒有派人阻止,實際上這是默許我帶兵南伐!

  如果我能打贏,能為阿部稽奪得中原沃土,阿部稽也是求之不得的。

  後來,卻因為出師不利,因為他女兒寫信斥責,他才下令撤軍。

  當時我一接到命令就撤軍了,遲遲不肯撤軍的是可汗的小舅子阿斯蘭!

  最後卻把所有罪責怪到我頭上!

  什麽把我當親兒子?都是為了利用我!利用我聯姻莫槐部,利用我滅迭次部,利用我攻打中原!

  ————

  赫蘭墨兵圍定遠後,打了半個月都沒有攻下來,從交漳送到定遠的糧草頻頻被劫,使得赫蘭墨無法專心攻城。

  於是他派右大將莫槐伏念親率一支神鷹鐵騎去保護糧道,莫槐伏念帶兵去後不久,抓住了一隊劫糧的晉軍給赫蘭墨送來,赫蘭墨從這些俘虜口中得知:常在交漳到定遠這一帶活動的,竟是呼延緒麾下的參將嶽殊率領的人馬!

  “慕奎!”赫蘭墨一掌狠狠擊在虎皮座椅的扶手,額頭上青筋暴起,“好啊,原來是他!”

  阿墨抬起殺機迸射的雙眸,盯著牆上懸掛的巨幅地圖:“那我就給他設一個圈套……正好,右骨利侯昨日派人來向我要糧草。伏念,你快馬趕到交漳,讓交漳城送一批糧草到延州右骨利侯軍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