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客是從後門悄悄進來的，大妃屏退了殿中所有人等，緊緊關上了殿門和所有窗戶。

  來人披了一身霜華，連那張臉都凍得有些青白，抖抖索索地將事情對大妃講了。

  聽至赫蘭墨讓她和狼衛烏烈一起調查“啞巴宮女”，大妃輕輕顰起精心修剪過的眉毛，聲音冷沉：“那你們調查出什麽了麽？”

  侍女道：“因那啞巴宮女是董尚服帶來的，我和烏烈商量之後，認為可以從董尚服開始調查。

  當晚可汗帶可賀敦露營去了，四個掌事大宮女隻帶走兩個，我沒有跟去。但秋尚宮也沒跟去，董尚服住的小院離昭陽殿比較遠，我若去得太久怕秋尚宮懷疑，我便讓烏烈去監視董尚服住的小院。

  烏烈武功高強，行蹤隱蔽，不易被發現。他在董尚服住的小院蹲守一整夜，又在董尚服房間外聽了一會壁角，基本可以肯定那個啞巴宮女是男扮女裝的！”

  “什麽？！”大妃的眼睛霎時亮如明燈。

  就連一向低眉順目的柔妃都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

  侍女繼續說道：“是的，那是一個男子，烏烈看見他走出來如廁，從他的步履可以看出他也身負武功。

  他的武功應該不如烏烈，但也沒差太多，所以烏烈聽壁角的時候一直屏住呼吸，以免被他發現，烏烈聽見董尚服叫他‘阿奎’，還聽到了百靈穀蔬菜隊幾個字。

  看來這個叫做阿奎的男子是混在百靈穀送蔬菜的隊伍進宮的。第二天，烏烈便去找百靈穀蔬菜隊調查這男子的來曆，可是蔬菜隊的管事說阿奎是臨時雇傭的，他也不知道阿奎的真實身份。

  百靈穀蔬菜隊隻停留兩三天便會返程，烏烈便蹲守在蔬菜隊所住的館驛，想趁機抓捕阿奎。

  就在烏烈蹲守於館驛時，可賀敦突然回宮了，一回來就去了董尚服住的小院。給可賀敦開門的正是那個阿奎。”

  大妃和柔妃對視一眼，姐妹倆的眼裏都綻出了興奮的光芒。

  大妃的聲音微顫：“可賀敦和那人在房裏呆了多久？”

  “大約擠半桶奶的時辰……”侍女回憶著說道，“後來秋尚宮也來了。”

  “然後呢？那個阿奎呢？”

  “秋尚宮來了之後，可賀敦隨即回到昭陽殿，我便也跟著回了昭陽殿。當晚，烏烈從蔬菜隊住的館驛回宮，他偷偷到昭陽殿找我，跟我說，他蹲守了一天也未見阿奎回蔬菜隊。

  我便告訴他，阿奎還在董尚服的屋子裏。烏烈遂去董尚服的屋子繼續蹲守，可是他剛去不久就跑回來告訴我，阿奎不在董尚服住的小院。

  我問他，你仔細找了？烏烈說，董尚服不諳武功，他把董尚服的小院找了一個遍，可以確定阿奎不在。

  之後的數日間，烏烈幾乎每天都在董尚服的小院蹲守，卻再也沒見過那個阿奎……”

  大妃的指節輕輕地叩在梨花木高幾上，冷峻眉目間凝滿沉思，幽幽道：“這麽說，這個阿奎應該是走了，隻不過他不是跟著蔬菜隊走的。但是，可賀敦和他有過私會，而且正好是和可汗露營的前一天和後一天。那麽可賀敦肚子裏這個孩子……”

  大妃突然抬起雙眸，眸中掠過詭秘而又鄙夷的笑意：“恐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誰的孩子！”

  “什麽？這……”侍女大驚失色，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

  大妃冷冷掃她一眼：“你怕什麽？難道咱們冤枉了可賀敦麽？你不是說，可賀敦生辰那天就曾經到董尚服住的屋子裏待過很久麽？那次也是去見這個阿奎吧？”

  “是有這回事，不過……”侍女臉色發白，微微顫抖，“那次董尚服也在……寶日娜她們幾個也都看見董尚服了……”

  大妃遲疑了一下，問道：“可賀敦露營回來又和阿奎私會一次，這次沒有別人在吧？房間裏就隻有他們這對狗男女吧？”

  “是的。”

  “那麽這次說不定兩人有過苟且。”

  “這……奴婢不知道……”侍女回憶著說道，“當時我們幾個都在院子裏，屋裏的動靜聽不清……”

  大妃看了柔妃一眼，麵容籠上一層陰霾。

  上次她向赫蘭墨告密，說麗正殿的侍女阿婭，看見可賀敦和另一個男人抱在一起，事後赫蘭墨殺了阿婭，並且再未提及此事，也未懲罰可賀敦。

  但大妃知道那件事是真的，可賀敦背著可汗和別人偷情了！

  可汗為了麵子，為了不和大晉決裂，也為了保護可賀敦，將此事壓下去了。

  可是這次關乎子嗣，可汗是否還會隱忍？

  然而，如果沒有確鑿證據，證明可賀敦與那男子確實做了那種事，可汗未必會信……

  大妃正在思慮，隻聽柔妃款款對那侍女道：“你剛才說那晚給可賀敦開門的正是那個阿奎？他竟有膽子當著你們幾個露麵？”

  “當時他是男扮女裝成宮女的。”

  “這就好辦了。”柔妃嫣然一笑，梨渦輕綻，宛如百花妖嬈，“你好好回憶一下，當晚可賀敦沐浴了麽？”

  那侍女愣了一下：“當時正值炎夏，可賀敦每日都沐浴。”

  “那天她和阿奎私會之後沐浴不曾？”

  侍女蹙眉回憶許久方道：“那天可賀敦剛露營回來，就去了董尚服的小院。應該是從董尚服那裏回來之後才沐浴的。”

  柔妃又問：“可賀敦沐浴都是你伺候麽？”

  “是的，多半都是奴婢和寶日娜……”

  柔妃白嫩的頰邊漾起一絲紅暈，長睫低垂：“那你就告訴可汗，當晚你伺候可賀敦沐浴時，看見可賀敦身上有唇脂的痕跡……”

  “唇脂的痕跡？”侍女大惑不解，片刻後反應過來，恍然大悟，“噢……”

  但她旋即又有些猶豫，看向大妃：“不過……有時寶日娜也伺候可賀敦沐浴，我不太記得那晚是我還是寶日娜了……”

  大妃薄唇緊抿，沉思未語。赫蘭墨派來貼身服侍葉姝的都是他自己的心腹女奴，大妃能在赫蘭墨的心腹女奴裏收買這一個已經很是不易，她不太可能再收買寶日娜，如果寶日娜拆穿這個謊言就麻煩了。

  這時，柔妃輕撫著腹部，婉媚含笑，不緊不慢地對侍女說道：“你都不記得那晚是你還是寶日娜伺候可賀敦沐浴，寶日娜豈會記得？即使可汗找寶日娜確認，寶日娜也不會拆穿你的。”

  大妃點點頭，欣賞地望了妹妹一眼，上前攙起侍女，柔聲道：“你稟報可汗的大部分都是實話，又有烏烈為你作證。隻有這一句是你自己添加的，而你添加的這句根本就不會被戳穿，你有什麽可害怕的？”

  說罷，她靠近侍女耳朵，以極輕柔的聲音道：“你放心，我哥定會好好照顧你弟弟……”

  這名侍女原是草原東邊一個小部落的，那年她所在的部落跟隨阿須拔一起作亂，後來赫蘭墨滅了阿須拔，該侍女被沒為女奴，她的家人要麽被殺，要麽沒為奴隸，被分賞給各大部落首領。

  她一直在悄悄打聽弟弟的下落，也是事有湊巧，她的弟弟恰好在莫槐氏部落當奴隸，大妃便利用這個和她攀上了關係。

  “多謝大妃，奴婢知道怎麽做了！”想到弟弟，侍女頓時勇氣倍增，跪下給大妃磕了個頭。

  侍女走後，大妃讚賞地拉住妹妹的手：“看不出阿柔到了關鍵時候，比我還有決斷。”

  柔妃仍是低垂粉頸，耳垂下的翡翠葫蘆耳墜輕輕搖曳，聲音嬌柔得好似三月柳綿：“姐姐謬讚了，咱們不都是為了莫槐氏的興盛，為了阿榮（大妃和赫蘭墨的兒子）將來能繼承汗位嘛……”

  大妃將手輕輕攬住妹妹香肩，滿目溫厚與慈愛：“好好養胎吧，但願你能為可汗生一個兒子，將來阿榮若繼承汗位，必封你的兒子為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