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發第二更）

  站在一旁的於闐聞言，頓覺天旋地轉，幾乎暈厥過去。

  阿墨忙撐住他，點了他的穴道，給他推宮過血，才慢慢將他救醒：“於闐大哥別急，咱們先去看看。”

  天氣陰沉，阿墨和於闐趕到那處山林時正是傍晚，林中光線黯淡，有士兵打起了火把。

  阿墨看見了兩具屍體和一具黑熊的屍體，其中一具人體本來被黑熊壓在下麵，士兵推開了那頭巨大的黑熊，才讓那具血肉模糊的屍體露出來。

  整張臉都被撕咬得血肉支離，慘不忍睹。

  離他一丈遠有一把佩刀，在他手邊還有一柄匕首。

  那頭黑熊左眼和肩膀中了一箭，背後被砍了一刀，但這些都不是致命傷，致命傷在脖頸。

  顯然是這人被黑熊撲倒時，從靴筒裏拔出匕首對著黑熊脖頸拚命戳刺，一邊在黑熊的撕咬下拚命掙紮，一邊一刀又一刀刺進黑熊脖頸。

  周圍士兵們都低低讚歎：真是個勇士，被這麽巨大的黑熊壓在身下還能用匕首將黑熊刺死。

  阿墨蹲下去看那個臉上血肉模糊、麵目全非的人，沉痛地問於闐：“是他嗎？”

  “身材很像……”於闐聲音低啞，雙目通紅，含淚翻開屍體的襦袍和褻衣細看，“襦袍和腰帶都是他的，裏麵的褻衣看紋繡應該也是……”

  野利士兵遞過來一枚金帶鉤：“大概是和熊搏鬥時掉落的……”

  於闐顫抖著接過，金帶鉤上精致的雕龍除了皇帝，絕不可能有第二個人擁有。

  於闐驀然間泣不成聲，往後頹然坐倒在地，“可是……可是皇上他……怎麽會……他勇悍絕倫，能在那麽遠的距離一箭射死阿須拔，怎麽可能被黑熊……”

  “這應該是烏矢部傳聞中的那頭人熊，它吃掉過好多人。烏矢部落到處流傳著關於這頭熊的傳說，據說烏矢部的勇士平時都不敢孤身一人走這片山林！聽說去年有六個烏矢部的勇士相約來獵這頭熊，結果死了五個，唯一那個一息尚存的，被人救回去不久就重傷感染而死……”一個野利人說道。

  阿墨俯身沉沉拍在於闐肩上：“節哀吧……”

  阿墨並未流淚，他蹲在悲泣的於闐身邊，怔怔地盯著屍體看了一會兒。

  然後慢慢站起身，抖了抖玄狐大氅，攀上山頭，默默望著連綿起伏的山嶺。

  金黃、深紅、翠綠各種顏色的樹林密密地覆蓋了叢山峻嶺，天邊最後一抹夕陽的顏色豔麗如血……

  他死了……一代梟雄，被一頭熊咬死了……

  算不算報應？

  父親，是你在天之靈顯靈了嗎？

  姝兒，你爹死了，再沒有人可以阻擋我們了……

  想到那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女孩，排山倒海的思念將他淹沒。

  她那遠山凝黛般的秀眉，晶瑩如寶鑽的美眸，精致挺秀的小翹鼻，水蜜桃般嬌嫩的紅唇，比鮮奶還要白嫩香滑的肌膚……仿佛都在眼前，卻又那樣遙遠……

  她真像是落入凡間的精靈，那麽愛笑，那麽天真無邪，任性任意……

  好像世間沒有什麽讓她煩心的事，多大的事她都能甩甩頭：不想了，管它呢！

  ……

  阿墨返回山林時，於闐已經收起了悲傷，目中仍殘留淚意，臉上神色無比凝重，將阿墨拉到邊上：“皇上駕崩一事必須秘不發喪，皇上還未冊立太子，你知否？”

  阿墨點點頭：“我明白，除了我最貼身的親衛，還沒有人知道。找到屍體的那一隊士兵，我會叮囑他們保密。隻是，你自己的親兵們……”

  於闐向後看了一眼，聲音沉重：“我會叮囑他們的！”

  阿墨幫著於闐收殮了屍體。

  這時又有一隊士兵來稟報，離此五裏地發現一件鋪在地上的披風、幾塊鎧甲的碎片、兩個皮囊、熄滅的篝火，還有咬斷的韁繩，似乎幾天前那裏還係著戰馬。

  阿墨和於闐對視一眼，決定帶人過去看看。

  到達目的地，於闐接過士兵拾到的披風和鎧甲的碎片一看，頓時心膽俱裂，抱著披風跪地痛哭——

  這件玄青色暗龍紋披風的確是皇上的，那天皇上帶兵出發時穿的就是這件。皇上為了襲殺阿須拔，特意穿上這件並不引人注意的暗紋披風。

  還有這些鎧甲碎片上精雕的龍紋，顯然也是皇上的無疑……

  這些東西更進一步確定了那具血肉模糊、已經無法分辨的屍體。

  又痛哭了一場之後，於闐用披風裹了“皇上”的屍體抱到自己馬背上，帶回了伊罕山。

  伊罕山還有一部分晉軍，於闐對率領這支晉軍的杜放將軍說皇上受了重傷，需要靜養，不能見人。

  然後將那具裹著暗龍紋披風的屍體抱進了禦帳。

  杜放望著那個一動不動的人被於闐抱進禦帳，雖然疑惑，但是於闐比他軍銜高，他不敢多問，隻能服從。

  第二天，於闐讓阿墨找了一乘馬車，將“皇帝”遺體抱進馬車，然後帶著杜將軍在內的剩餘晉軍，往邊塞懷荒鎮返回，對士兵們隻聲稱皇帝受了重傷。

  奕六韓進攻伊罕山時，還布置了兩路兵馬分別由蕭方智和駱寒率領，前往截斷伊罕山到烏矢部、伊罕山到室韋部的必經之路。

  蕭方智率領的那路兵馬，遭遇了室韋部的襲擊，他帶著剩餘的殘兵剩勇敗退回來，也到懷荒鎮來匯合。

  結果他們發現，奉命去烏矢部到伊罕山之間埋伏的駱寒，比他們都先回來了。

  於闐問他怎麽這麽早撤退回來，是不是遇到埋伏了？

  駱寒眼神躲閃，支支吾吾地說他帶著一萬大軍迷路了。

  然後駱寒又神色怪異地朝那乘馬車張望，壓低聲音道：“陛下傷得很重？俺能不能去拜見陛下？”

  於闐麵色一寒：“陛下傷重，軍醫叮囑少說話。你別去打擾陛下！”

  駱寒脖子縮了回去，眉梢挑了挑，沒再說什麽，滿麵狐疑地走開了。

  於闐帶著“皇帝”遺體駐紮在懷荒鎮期間，駱寒、蕭方智、杜放以及懷荒鎮的鎮將等幾位將軍每日都來禦帳請求麵聖，於闐都以皇上重傷不能接見臣下為由擋了回去。

  幾位將軍都覺得其中必有古怪，有心想找軍醫問一問，誰知那個軍醫被於闐軟禁在皇帝禦帳中，連出來上個茅廁都有親兵看著。

  幾位將軍聚在一起商議之後，推杜放為代表去見於闐。

  “於大統領，皇上到底出什麽事了？什麽樣的傷這樣嚴重，連讓臣下見一麵都不行？再這樣下去，軍心浮動，人心惶惶，隻怕要生嘩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