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曼山，左賢王牙帳，幾盞鷹首青銅燈映出跳躍的燭火，將參與議事的幾位部落酋長的身影投在皮帳壁上，搖晃不定。

  頭曼山地處野利汗國中部，十多年前曾是鹿蠡部的王庭，阿部稽滅了鹿蠡部之後，把這一帶的部落分封給左賢王赫蘭茹圭統領。

  如今野利汗國驟生劇變。

  右賢王在拉塞幹王庭扶立阿部稽的次子赫蘭真稱汗。

  赫蘭墨帶著阿部稽的幼子逃到晉國，從晉國燕王葉衡那裏借了兵馬殺回來。

  葉衡夫婦直撲拉塞幹草原而去，赫蘭墨則進攻頭曼山，已經打到了哈倫河對岸。

  赫蘭茹圭連忙召集自己統治下的幾個部落首領商討如何對付赫蘭墨。

  一位部落首領提議投降：“赫蘭墨扶立的也是先可汗的兒子，是赫蘭氏的血脈，和拉塞幹王庭的那個有何不同，不都是雪山女神的後代……”

  另一個首領拍案而起，虯髯戟張：“那可不一樣！赫蘭墨扶立的那個雜種，身上流著漢人懦弱的血，如果讓南方那些羔羊卑賤的血脈流淌進我們草原狼的血裏，我們有一天也會變成南方的羊羔了！”

  立即有兩個首領高聲呼應他：“說得好！咱們推翻先可汗（阿部稽），不就是因為他向南方的羔羊下跪稱臣，把咱們老祖宗的血性都丟了嗎！”

  更多的首領轟然叫好，左賢王赫蘭茹圭氣得一拍桌案，豎起濃眉：“你們別光說嘴！赫蘭墨已經打到哈倫河對岸了，咱們派去阻截的人馬已經敗下來好幾撥了！你們倒是拿出一點本事來把他的兵馬退了，本王才知道你們是草原上的狼還是草原上的黃鼠！”

  眾酋長頓時噤聲，隻有一個滿臉疙瘩的大漢還在嚷嚷：“他赫蘭墨在哈倫河對岸駐軍那麽久了，也不敢攻過來！咱們怕他作甚！咱們守住頭曼山，等王庭的援軍過來，他赫蘭墨不過是一條沒誌氣的野狗……”

  話音未落，帳外突然傳進來一個沉悶的聲響，像是有什麽重物撲倒在地。

  酋長們麵麵相覷，赫蘭茹圭大怒：“帳外何人喧嘩！竟敢擾本王議事！”轉頭對帳中侍衛隊長道，“出去看看！”

  侍衛長按刀衝出去，帳簾剛落下就聽一聲慘叫傳來，接著，一個人飛了進來，重重砸在赫蘭茹圭麵前的長案上，將上麵的一盞銅燈、一個放令牌的匣子和幾卷羊皮地圖全部撞翻在地。

  燈油的氣味頓時騰滿帳內，人們定睛一看，那人脖子上一個大窟窿，血流如注，正是剛才出去的侍衛長，首領們一個個駭然失色，紛紛拔刀出鞘，霍然起身。

  “你們這群隻會叫的老山羊，今天老子要叫你們嚐嚐我的馬刀有多快！”霸氣四溢的聲音傳來，一個高瘦英俊的青年斜拖著滴血的馬刀走進大帳，他臉頰清冷瘦削，冷峻的眉鋒間微帶陰鬱。

  有人叫起來：“赫蘭墨！”

  帳中兩名侍衛怒吼著，舉刀朝阿墨撲了上去。

  阿墨揚起馬刀砍翻了一個，又飛起一腳踹在另一個人胸口，那人倒飛出去，口中噴血，砸在帳壁上然後轟然倒地。

  又是兩個侍衛舉刀大吼著衝了上來，阿墨躲過一個，與另一個雙刀相撞，那人被撞回來的刀擊中麵門，慘叫著連連後退。

  阿墨趁機轉身砍向剛才躲過的那一刀，兩刀劇烈撞擊，那人虎口迸裂，武器脫手。阿墨趁勢躍起，一刀砍在那人頸邊，鮮血噴射，那人倒地。

  帳內眾首領見阿墨轉瞬間殺斃四個精挑細選的精銳侍衛，都嚇得目瞪口呆，唯有剛才那個滿臉疙瘩的大漢不服：“你們讓開！讓老子來宰了這條野狗！”

  疙瘩臉大漢抄起一把彎刀，身子淩空躍起，一刀開山之勢朝阿墨襲來。

  阿墨橫刀格擋，火花四濺，疙瘩臉大漢虎口被震得發麻。

  阿墨刀走偏鋒，纏著疙瘩臉的刀柄削向他手指。疙瘩臉為了保住手指不得不回撤，這樣他胸腹間就露出了破綻。阿墨蹂身上前，一刀從疙瘩臉胸腹間劃過，刹那間開膛破肚，血噴腸流。

  阿墨手中刀光連閃，又砍死幾個湧上來的侍衛，衝到了左賢王赫蘭茹圭麵前，浸滿鮮血的牛皮靴踩上赫蘭茹圭身前長案，藍如碧海的眼眸閃耀著嗜血的妖異：“茹圭，隻要你投降我，你還可以繼續做親王。”

  “你……你怎麽進來的……你不是還在哈倫河對岸麽？”赫蘭茹圭嚇得臉色青白，胡須亂顫。

  “哈倫河對岸是我的疑兵。”阿墨藍色的眸子裏流轉著冷酷的光芒，“我早就從東北邊的伊勒河穀繞過來了！”

  “胡……胡說……那邊是蔑奇氏的領地，你不可能這麽快拿下……”

  “蔑奇氏首領已經把女兒都送到我的床上來了。”阿墨冷酷邪肆地一笑，那一刻，他碧藍色眼睛裏掠過的那一絲邪魅像極了他的父親。

  ————

  赫蘭墨收複頭曼山，降服了頭曼山附近的幾個部落，命令這幾個臣服部落各出五千部落兵幫他打阿須拔。

  加上他從晉國燕王（葉衡）麾下帶來的三萬兵馬，一共是六萬大軍，向伊罕山進發。

  離伊罕山還有一百裏的時候，收到斥候快報，莫槐部和晉國聯軍正在攻打伊罕山。

  阿墨率軍前往相助，得知阿須拔本人已經往烏矢部領地逃跑，奕六韓帶著一萬八千兵馬前去追擊。

  赫蘭墨立即將他的六萬兵馬分成前、中、後三軍，他自率前軍一萬人急速先行，前往支援奕六韓。

  走到鬆漠坡的時候，遇到於闐的敗軍，原來奕六韓為了快速追擊阿須拔，將大軍分成了前後兩軍，自帶八千人先行，讓於闐帶領一萬人在後麵援應，沒想到於闐在黑狐林中伏，隻剩下殘兵敗將，失去了和奕六韓的聯係，在附近迷了路。

  阿墨在奕六韓的府裏長大，跟於闐相當熟識，便讓於闐的殘兵跟著自己，繼續往前極速行軍。

  路上遇到了阿須拔麾下的萬騎長帶著上千人的野利士兵。

  阿墨和他曾在王庭見過，算是點頭之交。

  萬騎長聽說阿墨攻下了頭曼山和伊罕山，當即決定歸順阿墨。

  阿墨得知阿須拔死了，不禁焦急地問奕六韓的情況。

  萬騎長搖搖頭說：“那場戰爭太慘烈，八千晉軍遭遇我們五萬人的埋伏，竟然反殺了我們兩萬多人，原來南方的漢人中也不乏勇士。聽說是晉國皇帝殺了阿須拔，但我當時在山穀裏另一處戰團，沒有親眼看見。”

  阿墨問起奕六韓的下落，萬騎長還是搖頭說不知道，戰場太混亂，最後頑強的晉軍被殺得隻剩一兩百人了，烏矢部和室韋部瓜分了最後這一兩百晉軍俘虜，帶回部落當奴隸。

  阿墨收編了這個萬騎長的隊伍，讓他和殘兵先回伊罕山休息，伊罕山現在由阿墨的嶽父——莫槐氏首領統攝。

  阿墨則帶著士兵繼續向前行，一路上不斷遇到野利士兵，阿須拔死了，他們群龍無首，便都歸順到阿墨的麾下。

  阿墨這一路過去，收編了近萬野利士兵，其中有一個阿須拔親衛營的侍衛長，他告訴阿墨：阿須拔是被奕六韓一箭射死的！

  當時他就在阿須拔身邊，是他點了一百個親兵前去追擊奕六韓的十二騎護龍衛。

  但是之後，一百個親兵逃回來了三十幾個，說是追到半路突然中了埋伏。

  前麵數騎全都被套馬索絆倒了，後麵的撞上前麵的，也是一片人仰馬翻。然後樹林裏到處有箭矢射出來，好多神出鬼沒的晉兵忽隱忽現，一會兒跳出來砍殺自己一方士兵，一會兒又消失不見，樹林茂密，根本看不見這些人和箭矢是從哪裏飛出來的。

  阿墨心中狂跳：奕六韓一定在其中！

  他讓這個侍衛長帶路，前往尋找奕六韓。

  到了阿須拔被射殺的那個山頭，侍衛長往東邊山坡指了指：“他們往那邊逃走的……”

  阿墨讓侍衛長手下幸存的親兵帶路，沿著那天十二個護龍衛突圍的方向追了上去。

  到了六個護龍衛伏擊野利人的山林，這裏還留著那天戰死的屍體和箭矢，阿墨找到了兩個護龍衛的屍體，和好多中箭的野利人的屍體。

  行了一段路又找到了一具護龍衛的屍體和數具野利人的屍體。

  再行一段路又找到一具護龍衛的屍體和數具野利人的屍體。

  但是始終沒有找到奕六韓。

  阿墨下令他麾下的數萬士兵從這裏開始，往各個方向撒網式地搜山尋找。

  大約尋找了兩天，第三天下午終於有士兵來稟報阿墨：往東二十幾裏地的一處山林中發現兩具晉軍的屍體，其中一具屍體身上的衣服有金線繡的龍紋，散落一旁的金帶扣上也有雕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