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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葭湄淡妝輕勻，長裙款擺，廣袖一拂，在上首原先奕六韓的位置優雅落座，寧靜而透徹的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的六部尚書，微啟朱唇，淺露皓齒，不疾不徐地開口。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動人心魄的韻律：“晉王不幸染疾，今日不能參與議政，昨夜晉王已將今日需議之政務，大略說與我聽。我今日乃是代晉王傳達旨意，諸位尚書若有建言可向我陳述，我將代為轉達。”

  這話說得在情在理，言下之意是：我隻是晉王的代言人與傳話者，並不是要參與朝政，一下子就堵住了“牝雞司晨”的物議，就連足智多謀的薑希聖也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蘇葭湄掃視一圈，見六部尚書皆無異議，便拿出他們呈上的奏折，選出其中有疑問的，與他們討論。

  每次，她都會先說一句：“晉王的意思是……”就好像她事先和奕六韓討論過這份奏折，然而實際上，奕六韓自遇刺以來就沒有批閱過折子。

  “這份奏折請重建常平倉，上奏之人乃是倉部書令史管晏。奏折所提到的關於重建常平倉的種種建言，晉王非常重視，想要單獨召見此人。請戶部尚書回去就知會此人，明日上午隅中來丞相府衙。”

  蘇葭湄望著戶部尚書程子嬰說道，程子嬰眼睛一亮。

  各級官員上奏的折子都需經過六部尚書篩選初審，管晏早就上奏過朝廷，建議重建常平倉。

  但是葉太後當政時期是衛珩任戶部尚書，衛氏把持著梁國的經濟命脈，如果梁國重建常平倉，由國家強製征收糧食，大興國有糧倉，那麽對於衛氏的糧米生意將造成威脅。

  故而，衛珩出於私心，一直把管晏的折子壓著，不讓執政者看見，還找了各種理由打壓管晏。

  去年循哥兒作亂，從吳令禾的妻室衛筠那裏盜取兵符，之後蘇葭湄授意蘇岫雲借此事把衛氏牽連進來，罷了衛珩戶部尚書的職位，由奕六韓在北疆時的幕僚程子嬰出任戶部尚書。

  程子嬰在北疆時一直為奕六韓經管糧草和賦稅，奕六韓在豐州興建軍屯時遇阻，就是程子嬰出麵，才和豐州都督談妥。

  蘇葭湄一向為奕六韓打理產業，籌集糧草，和程子嬰頗多交往，對他甚為器重。

  程子嬰被任命為戶部尚書後，決意要為國家效力，他知道晉王和王妃知人善任，量才錄用。

  所以當他發現戶部下屬的部衙裏竟隱著管晏這樣的人才，卻抑鬱不得誌，當即讓管晏把他的政見細細寫成奏章，由他遞交上去，“晉王一向有識人之明，唯才是舉，定會因此提拔你。”

  殊不知，這份奏折遞交上來正逢奕六韓遇刺，沒能被奕六韓看見，卻被蘇葭湄慧眼發現。

  戶部的奏折討論完畢之後，蘇葭湄又接著和重臣們討論了刑部、工部、吏部的奏折。

  最後，蘇葭湄的目光落在兵部尚書薑希聖的臉上。

  薑希聖與王妃目光相觸，心中一緊，腦中飛速過了一遍昨日兵部呈遞給丞相府的奏章。

  王妃會跟我討論哪一份奏章呢？

  然而，蘇葭湄的目光卻飄了過去，落在禦史中丞的臉上，拿出一份奏折：“錦衣禦史閆翔呈上來的折子裏說道，秦州都督周霸侯在靈源縣私自開采鐵礦。

  諸位應知，去年晉王就頒布政令，將大鐵礦的開采權收歸朝廷，隻有中小鐵礦可以任由當地官府開采，朝廷從中收稅。

  可是據閆翔所報，靈源縣發現的鐵礦在規模上應屬於朝廷劃歸的大型鐵礦。

  閆翔冒險悄悄進入靈源縣的開礦區，結果發現周霸侯私自鑄造了大量兵器。

  閆翔手裏現在有負責采礦的呂都尉手下親兵的證詞，還有運送兵器的典校尉的證詞，以及靈源縣縣丞的證詞。

  禦史中丞認為證據確鑿，可以由禦史台彈劾周霸侯了。

  但晉王考慮到周霸侯既然敢私自采礦鑄兵，顯然早有異謀，若公然彈劾他，隻怕會逼其造反。

  如今北疆狼煙又起，野利部大王子赫蘭墨連下寅州數座城池，此時若逼反了周霸侯，恐怕兩頭用兵，首尾難顧。

  是以晉王讓我向諸位問計，不知諸位有何良策？”

  薑希聖撚須道：“下官愚見，不可驚動周霸侯。晉王不如下一道旨意，調周霸侯入京擔任朝職，賜他高官顯爵，俟其入京之後，再由禦史台發起彈劾，屆時他就算想要謀反，奈何手無重兵，又能有何為？”

  蘇葭湄微微頷首，看向禦史中丞和其餘幾位尚書：“卿等以為如何？”

  禦史中丞站出來道：“若要周霸侯不起疑心，隻怕尋常的高官厚祿都難以動其心，王爺不如把溫泉山別院賜給他，再加封他一個國公，任命他為太傅，東輔軍都督，這幾個高位顯爵一股腦地賞給他。”

  東輔軍雖與西輔軍並稱京師重兵，但實際位在西輔軍之下。西輔軍才是精兵，東輔軍中盡是京都權貴子弟，徒有虛名。至於國公、太傅，聽上去榮耀，其實都是虛銜……

  蘇葭湄頷首讚同：“中丞大人所言極是。卿等還有何建言？”

  六部尚書都表示無有異議，蘇葭湄接著道：“既如此，諸位以為，由誰繼任秦州都督最為合適？”

  吏部尚書蘇岫雲撚須笑道：“尋常士官豈堪封疆之任？秦州是西疆戰略要地，西抗羌虜，南通蜀地，周霸侯熟諳軍事，身經百戰，當年又參與平定西疆之亂，熟悉西疆邊情，故而順天太後當政時，一直由周霸侯鎮守秦州，數十年州境安樂，邊民生息。

  如今要說比周霸侯更適合的，恐怕隻有一人。此人亦長於兵略，善曉軍機，當年曾是拓定西疆，蕩平趙欒之亂的首功之臣，比周霸侯更了解西疆邊情……”說著將目光投向了薑希聖。

  薑希聖的臉色霎時蒼白，耳邊嗡嗡作響：王妃要把我排擠出權力中樞！為的是剪掉三公子（葉衫）的羽翼！

  沒想到，王妃這麽快就對我下手了。

  這肯定不是王爺的意思！

  薑希聖突然有種強烈的衝動：他想闖進王府後院，看看奕六韓到底怎麽了！怎可任由這個婦人在此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