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 依然愛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3116
  蘇葭湄和葉姝的鑾駕剛走到後宮通往前朝的鳳陽門,兩個奕六韓的親兵高舉著令牌一路穿過層層宮門衛士,驚恐萬狀地奔來。

  簇擁在蘇葭湄和葉姝鑾駕周圍的羽林軍,見到那兩個親兵高舉的晉王金令牌,連忙讓開一條通道。

  蘇葭湄撩起車簾,兩個親兵直接跑到她的鑾與下,大口地喘著氣,聲音裏透著徹骨恐慌:“王、王妃……王、王爺遇刺了!”

  這時葉姝也撩開了車簾,朝這邊張望,心頭籠罩了不祥的預感。

  隔著兩丈遠,她聽不清親兵的話,卻清楚地看見母妃的臉色刹那間變得無比慘白,就連嘴唇都失了血色,不住顫抖。

  葉姝心裏咯噔一下,正要問個究竟,卻見母妃迅速鎮定下來,嚴厲地盤問那個親兵。

  親兵簡潔地將慕如歌刺殺奕六韓的過程稟報給蘇葭湄聽。

  蘇葭湄抿著蒼白的唇,攀著車簾的玉手微微顫抖,然而,等她能夠發出聲音,她的聲音已經控製得冷靜平穩,充滿力度與威嚴:“於闐讓你們兩個來稟報我時,還告知其他人了嗎?”

  “除了派人去請太醫,於闐統領隻讓我們來稟報王妃,不讓告訴任何人。”

  蘇葭湄頷首,“你們現在回去告訴於闐,立刻封鎖消息,丞相府內今日目睹慕如歌刺殺王爺的人等均不準離開府衙。”

  “是!”兩名親兵領命後飛速離去。

  蘇葭湄又招手把葉姝叫到自己鑾輿前:“姝兒,你父王遇刺了,雖無性命之憂,但亦受傷不輕。現在,母妃要你趕緊帶一隊羽林衛去把皇帝控製起來,以免別有用心的人趁此機會利用皇上。”

  葉姝嚇得四肢冰涼,全身發抖,然而觸到母妃冷靜堅穩的目光,立即湧起一股勇氣,強自鎮定下來,應諾而去。

  蘇葭湄接著喚來一名心腹侍衛,解下令牌給他:“你即刻去找牙門軍都督蘇閎,告訴他立刻派兵封鎖大鴻臚寺的驛館,在京城的所有城門設路障盤查出城人等。務必要把雲舒捉住!兵符和調令我稍後派人送過去!”

  吳令禾因受循哥兒謀反牽連,被革除了牙門軍都督職位。之後,蘇葭湄設法把族兄蘇閎,從益州刺史調任牙門軍都督。

  牙門軍負責京城的巡防、治安和各個城門的管理,是京城內的重兵之一。

  蘇葭湄讓四哥蘇閎出任這個要職這才不久,沒想到今日就派上了大用場。

  按照梁製,調用牙門軍必須要有兵符和加璽的調令,但是兵符和玉璽都在奕六韓手裏,等趕到丞相府,隻怕雲舒早已經逃遁。幸好牙門軍都督是四哥蘇閎,蘇葭湄才能不走規程就調兵。

  布置完這幾項要務,蘇葭湄命車駕起行,火速趕往丞相府。

  路上,她問坐在她車裏的少年予晢:“你都聽見了?”

  予晢點點頭,眼睛睜得大大的,臉色也有些蒼白:“沒……沒想到……雲舒師叔她……師父懷疑她和天心師叔在搞鬼,但……但沒想到她竟敢……”

  蘇葭湄凝目注視予晢:“你師父不知道慕如歌和王爺的關係,怎可能料到雲舒膽敢行刺。此事不怪你師父,他派你來知會我,我已經感激不盡,容後再報!若非王府的人扣押你,本來咱們能阻止這場刺殺。如今王爺中了喂毒的暗器,雲舒是你們九華派的人,若你知道解毒之法,請一定要設法救我家王爺!”

  說著蘇葭湄伏身拜了下去,給這個來自草莽、小她十多歲的少年行了大禮。

  嚇得予晢連忙扶起她:“不、不、不,王妃快起來……師父說了王妃若有差遣,讓我傾盡全力襄助……你切莫給我行此大禮,我、我受之有愧……”

  美麗高貴的王妃竟給他跪下磕頭,可把這個沒見過世麵的少年嚇得手忙腳亂。

  蘇葭湄卻倔強而堅持地給他磕了頭,急得少年也跪在車廂內叩首還禮。

  車駕終於到了丞相府衙,蘇葭湄帶著予晢跳下車與,疾步衝進衙署。

  蘇葭湄見衙署內一切井然如常,心下稍稍放心,然而對夫君的掛念又讓她的心再次提起來。

  奕六韓被就近安置在書房後連通的臥室。

  床邊的銀吊子裏煮著藥湯,兩名太醫正在為他行針,將銀針紮入幾處要穴以阻止毒性順著血脈蔓延。

  於闐守在床榻前,聽見親兵傳報王妃來了,他轉過身來跪倒在地,愧悔交加,聲音哽咽:“我等護衛王爺不力,致使王爺罹難,請王妃責罰!”

  蘇葭湄看見夫君雙眼緊閉躺在床上、裸露的上身紮滿了銀針,心中焦灼疼痛得有如火燒,恨不能把這些親兵們通通處死,但她知道不能,抬手作了個安撫的手勢,命於闐起身,問道:“喂毒的暗器呢?”

  於闐忙端上一個銅盤,盤中放著數枚藍幽幽的形似梅花的暗器。

  蘇葭湄側首示意予晢,予晢忙上前先聞了聞暗器,然後讓人打來一碗水拈起一枚放進碗裏,用指尖沾了一點水嚐了嚐。

  “的確是我們九華派獨有的毒藥,叫做‘鬼蝙蝠’,主要由五味毒藥調配而成,分別是葫蔓藤,斷腸草,吻葛,大茶藥,血矮栗。”

  予晢說完,兩名太醫互看一眼,其中一人言道:“我二人料中了其中四味藥,獨未料到有血矮栗……”

  兩名太醫又將他們用的藥方細細告訴予晢。

  予晢擰眉道:“藥方沒錯,但是缺了一味要緊的黃猛草,若沒有這味黃猛草,毒性無法根除,會留後患。黃猛草隻有我們九華山摘星崖下的映月潭邊才有!”

  蘇葭湄臉色發白,顫聲問道:“若你立刻回九華山為王爺尋來此草,來得及否?”

  予晢眉頭緊鎖,怯怯地望著蘇葭湄:“難說……我隻能盡力而為……”

  “若是沒有此味草藥,會留下何等後患?”

  “毒性會侵蝕大腦,可能會有礙視物……”

  蘇葭湄眼中湧起淚花,站起身來,提裙跪倒在地,重重的一個響頭磕在青玉石地磚上:“予晢,求你救救我家王爺!若你救得我家王爺,富貴任你索取,天下與你共享!”

  這是她第二次向這個少年下跪磕頭。

  “王妃使不得!使不得!”予晢慌忙跪下還禮,也在地磚上“咚咚咚”地磕起響頭來。

  蘇葭湄讓於闐把予晢扶起來,讓人拿來一盒金餅給予晢:“這是你來去的資費,你先拿著,隻要你帶回解藥,我立即賞你黃金萬兩,豪宅一座!我寫字據為證!”

  “不敢,不敢,師父說過,王妃對他有大恩,我豈敢受王妃之惠……”

  蘇葭湄卻堅持讓人研墨鋪紙,親筆書寫字據,蓋上自己的私印和奕六韓的王印。

  然後讓於闐隨同予晢一道,即刻出發去九華山。

  親自送於闐和予晢離開後,蘇葭湄返回臥室,兩名太醫行完針已是大汗淋漓,向蘇葭湄稟報說,已經施針護住奕六韓的心脈,阻止了毒性的蔓延,暫且無有大礙了。再過些時辰奕六韓應該會醒來,屆時可以給他喂服藥湯。

  蘇葭湄點點頭,上前坐在奕六韓枕邊,俯身聽了聽他的呼吸,果然比剛才平穩。

  她這才讓兩名太醫下去,到旁邊的廂房歇息,以備隨時可以叫他們。

  暮色漸起,室內昏暗,柳書盈輕手輕腳進來點燈。

  見蘇葭湄靠在奕六韓枕邊,濃睫低垂,手臂輕輕摟著奕六韓的頭,纖纖玉指揉著他的頭發,又順著他的鬢發輕柔地撫過他的額頭、剛勁修長的劍眉、挺拔如山脊的高鼻……

  燭光搖曳,給蘇葭湄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讓她渾身散發出一種聖潔的光輝。

  柳書盈看得癡了,她已經許久沒見過王妃這般溫柔。

  經過這麽些年的曆練,王妃早已變得冷酷森嚴,美麗的杏眼裏常常閃動著冷冽的殺伐之光。

  然而此刻,柳書盈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玉井山的冬夜,雪花簌簌打在窗紙上,十六歲的蘇葭湄擁被而坐,從膝蓋間抬起那張白梅般清麗的小臉:“書盈,你很喜歡阿部稽,對麽?我懂得那種感覺,很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

  柳書盈默默看了她許久,直到侍女進來說晚膳已備。

  她才返身出去,端了晚膳進來,正想勸蘇葭湄用一點,侍衛在門外傳報:牙門軍都督蘇閎派來親兵求見。

  蘇葭湄忙命人把他帶進來。

  來人稟報:蘇閎依照蘇葭湄的吩咐,第一時間封鎖了驛館,然而卻不見雲舒。

  應該是慕如歌剛被帶去見奕六韓,雲舒就從館驛逃走了。

  各大城門設了盤查、張貼了雲舒的肖像,也未抓到雲舒。

  蘇葭湄的神色登時冷厲如冰,起身喚來奕六韓的親兵:“慕如歌關押在何處,帶我去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