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口傳來陣陣喧嘩和金鐵撞擊聲，於闐驚慌失措地跑進來稟報：“王爺，儀門處的侍衛欲對慕如歌進行例行搜身，慕如歌抗拒不從，與侍衛們打起來了！”

  奕六韓一拍桌案，怒聲道：“那是我女兒，你怎可讓人搜她的身！”

  於闐惶然囁嚅道：“可是……我……”

  但凡進入丞相府衙的訪客都要進行例行搜身，這是規矩，於闐也不可能讓侍衛破例，再說他以什麽理由要求侍衛破例？奕六韓又沒公然說過那是他女兒……

  於闐正不知所措，奕六韓霍然起身，大步流星奔了出去。

  遠遠看見二門外的庭院氣勁席卷，寒光縱橫，打鬥正烈。

  十幾個侍衛兵刃出鞘，一片刀光劍影中，一位身形高挑的少女，像是漩渦中央的一隻仙鶴，衣袂飄飄，飛騰縱躍，淩厲的劍式一招接一招，使得風雨不透，凜冽的殺氣，彌漫全場。

  不時有侍衛被她打飛出去，慘叫著摔倒在地。

  少女手中寶劍幻化出百千劍影，鬼魅般在眾侍衛的強猛攻勢裏從容進退，劍光閃閃，足下連踢，總有人慘叫著倒地或者飛出。

  縱然因為他們知道這是王爺的訪客，對慕如歌有所容讓，不敢真的使上殺招。

  但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能一人獨對十幾個壯漢而不至於落敗，其武功之造詣當真令人刮目相看。

  奕六韓遙遙負手看著那在刀光劍影中神出鬼沒的窈窕少女。

  他的女兒長這麽大了，武功這樣高強。

  她那高挑的身段、平直的肩膀、修長的腰線、矯健優美的身姿像極了她母親，也像極了那個和她同名的女子……

  奕六韓胸中陡然有一股強烈的慈愛湧起，長嘯一聲，身形縱躍而起，如同大鵬展翅般撲入戰團，幾個騰挪起落，便從層層刀光劍影中穿過，幻影般站在了少女手中寶劍的劍尖。

  如歌手裏的寶劍再也無法動彈半分，她吃驚地仰頭看著飄然站在她劍尖的高大男子，暮春的暖陽從天頂灑下，給他的身影鍍了一層金光。

  他手中並無武器，兩手負在身後，突然仰身一個後翻，如歌忙嬌喝一聲，蹂身而起，挺劍刺出。

  奕六韓連連後躍躲閃，如歌接連刺出長劍，劍勢展開，猶如織起一片凜冽的光幕。

  奕六韓雙手負在背後，如一隻紙鳶般在劍光中騰挪閃轉，飄忽來去，如歌的劍始終無法沾到他的衣角，如歌漸漸焦躁。

  奕六韓覷準她一個破綻，一腳踢中她的手腕，趁她寶劍脫手，再次縱身飛起又是一腳輕輕踢中了她的肩膀。

  如歌倒退幾步，終於坐倒在地，奕六韓輕飄飄落在她麵前，向她伸出手。

  她倔強地咬唇坐在地上，仰頭望著伸到她麵前的大手，手指修長有力、骨節分明，手心和虎口處都是厚厚的老繭，這是一雙常年握刀的男人的手。

  如歌猶如鳳蝶般的睫毛輕顫著，眼底複雜的情緒浮浮沉沉，終於伸出小手搭上了奕六韓的大手，一股大力湧來將她拉了起來。

  “你的劍術很厲害！”奕六韓讚許地看著女兒的眼睛，“不過，你的內力、掌法、腿功都尚需加強，一旦手中沒有兵刃，你又怎麽辦？”

  如歌咬著下唇，眼神複雜地望著眼前這個中年男人。

  她不是第一次見他。

  那次她和爹爹被慕煥關起來，就是這個男人和母親一起救了她和爹爹。

  他和爹爹完全不同，爹爹溫潤如玉，眼前這個男人卻威武霸氣，五官如刀劈斧鑿般堅毅英挺。

  爹爹……娘親……

  想到慘死的父母，如歌心中一陣劇烈絞痛，強自忍回湧上眼睛的淚水，迎視奕六韓，眸光冷冽：“我有要事密奏晉王！”

  奕六韓望著自己的女兒，小歌穿著灰仆仆的緇衣，卻掩不住絕世姿容。秀氣的臉龐如蓮花花瓣一樣潔白粉嫩，細長的蛾眉清秀嫵媚，不描而翠。

  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亮如寶鑽的秀眸，簡直美得難描難畫。

  最美是她的身段，修長婀娜，體態美得無法形容，把那一身死氣沉沉的緇衣都襯得鮮亮嫵媚了。

  “好，小歌，你跟我來。”奕六韓深邃的黑眸漾滿慈愛，轉身帶路先行。

  他叫她的那一聲“小歌”，聲音格外深沉渾厚，仿佛沉澱著無盡的歲月與憂傷。

  慕如歌默默跟在他寬厚堅實的背後，感覺他的身形和肩背那樣高峻雄偉，像一座小山籠罩著她。

  她的心中猶如沸開的水一般猛烈地翻騰著，胸脯不斷起伏。

  他帶她走進他的書房，於闐和侍衛們跟在後麵，不放心地欲跟進去，被奕六韓一個嚴厲的眼神阻止了。

  “說吧，你有何事？”奕六韓掩好房門，轉過身來，他的目光異常溫柔，仿佛一片寧靜深遠的大海。

  慕如歌一觸及他的眼神，心中頓時漫開說不出的迷惘。

  可是師父的話驀地回蕩在耳畔，她用力定了定神，慢慢靠近奕六韓：“啟稟晉王……”

  突然，她手臂一揚，數枚藍幽幽的暗器從她的袖中激射而出！

  多年的武功修為、沙場征戰、經曆無數出生入死，奕六韓反應極快，幾乎在如歌手臂剛抬起時，已迅速躍身閃避，並在電光火石間連鞘拔出佩刀。

  隻聽一連串清脆刺耳的叮叮聲，空中仿佛流星飛舞，數枚暗器被他用刀鞘撥擋開去。

  然而仍有一枚暗器擦過了他的臂膀，他未穿鎧甲，手臂處的衣衫霎時破裂，一道血箭飆射而出。

  就在這時，門被“哐當”一聲撞開，門外的侍衛們一擁而入，閃電般朝如歌撲了過去，如歌展開拳腳掙紮反抗，憤怒的侍衛們蜂擁而上將她按在地上。

  “別……別傷她！”奕六韓不顧傷口湧血，焦急地大喊，像發狂的野獸般衝過來，“別傷她，她是我女兒！”

  什麽？

  如歌腦中轟地一聲巨響，前所未有的震撼猶如雷電劈中了她！

  瞬間的意識空白之後，強烈的悲憤如岩漿般噴薄而出，她在侍衛們的按壓下猛烈地掙紮尖叫：“你騙人！你騙人！我爹已經死了，你們冤枉他是間諜，把他害死了！娘親也被你們害死在獄中！你這個亂臣賊子，你為了篡奪慕氏江山，為了鏟除慕氏皇族，捏造罪名冤枉我爹娘是南唐間諜！”

  “什麽？你……”奕六韓剛想衝過來，突然眼前一陣發黑，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王爺！”於闐驚呼一聲衝過來扶住他，臉色慘白，顫抖的聲音裏透著極度的恐懼，“不好，暗器有毒！”

  他趕緊扶奕六韓就地坐下，奕六韓閉上眼睛，盤腿運功，試圖阻止血液的速度，減緩毒性發作，然而他的臉已經隱隱透出暗青色。

  “快！快拿解藥出來！”於闐衝過去擰起如歌衣襟拚命搖晃，“王爺是你的親生父親啊！否則他何必單獨召見你？！你沒發現你的眼睛和王爺長得一模一樣嗎？！”

  “我……我沒有解藥……”看著那個英武威嚴的中年男人此刻氣息急促，臉色發青，盤腿坐在地上運功，不知為何，巨大的恐慌淹沒了如歌，眼淚從她蒼白的臉上接連滾落，她慌亂地搖著頭，“暗器是……是師父給我的……我不知道她喂了毒，我真的不知道……”

  奕六韓一連運行了兩個周天的內力，然而那種窒息的感覺還是越來越濃地迫近了心髒，在意識完全消失之前，他隻來得及說出一句：“於闐，別讓人傷了我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