奕六韓命禮部負責接待九華派來獻祥瑞的人，專門為她們安排了下榻的驛館，還派了於闐去驛館看望她們。

  於闐回來稟報說，九華派前來進獻祥瑞的是雲字輩的弟子雲舒，雲舒還帶了一個女徒弟，她把這個女徒弟叫做“小歌”。

  奕六韓渾身一震：如歌果真跟著來了。

  “阿煙呢？”奕六韓聲音微微發顫。

  “雲舒說蘭陵公主一直沒有回九華山……”於闐臉上神色十分不安，去年是他負責把慕煙送到了慕熠那裏。

  奕六韓震驚地望著於闐：“沒有回九華山？那她去哪了？！不可能！她不可能不去找女兒啊？！你不是說把她送到了慕熠府上麽？你現在就帶人去問慕熠！”

  於闐領命去後，奕六韓在衙署正廳負手來回踱步，不祥的預感像一隻巨手般攥住了他的心髒。

  兩個時辰後，於闐回來了，滿麵驚惶之色：“那座府邸現在是光祿寺少卿的宅邸，他是去年十月從慕熠的夫人那裏買的宅子，我問他知不知道慕熠夫婦的下落，他搖頭說不知，看上去不像撒謊……”

  於闐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張黃紙：“這是慕熠的夫人賣房時的房契……”

  奕六韓展開一看：“十月十八……不就是我送走慕煙的七天後嗎……”

  奕六韓倒退兩步坐倒在椅子裏，雙手緊抓扶手，手背青筋暴突。

  難道慕煙出什麽事了？

  他用力一拍椅子扶手：“立刻宣廷尉皇甫琛來見本王！”

  皇甫琛來了之後，奕六韓讓他立即立案緝捕慕熠，不管以什麽罪名，總之就是要把慕熠找到。

  慕熠是慕氏宗室，按照梁國慣例，宗室犯案不走刑部，而是直接由廷尉署負責。

  “把小歌帶來見我。”廷尉皇甫琛下去之後，奕六韓轉頭命於闐。

  如果慕煙真的遭遇了什麽不測，奕六韓打算認回自己的女兒。

  於闐隱約知道慕如歌和奕六韓的關係，忙鄭重點頭，領命而去。

  ————

  葉衫去見了蘇葭湄的訪客，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年，眼神清澈，容貌俊秀，然而不大懂得人情世故，看樣子自幼便在與世隔絕的山林裏長大。

  問他什麽他都不說，隻一口咬定：“師父叮囑了，要當麵稟報王妃。”

  葉衫目光銳利地盯著他：“我可以帶你去見王妃，可我怎麽知道你說的是真話。若你要對王妃不利，我豈不是難辭其罪？”

  少年眼神堅定而純淨：“我身上有王妃給師父的拜帖，另外師父和王妃還有約定的暗語，見了王妃我隻要說出暗語，王妃就知道是我師父派的人。”

  葉衫點點頭，心中隱隱覺得此人要稟報的事關係重大，遂到門房去問王妃是否派人回王府收名帖和書信。

  門房執事說，四天前王妃曾派人來過，但當時霏霏受朱懿慫恿，準備把這個訪客直接交給奕六韓，於是不準門房執事說出府裏有王妃的訪客。

  葉衫又氣又急，心裏暗道：母親啊，你怎麽能聽朱夫人的！

  所幸這天傍晚，蘇葭湄又派了人來收名帖和書信，葉衫便讓人把這位少年帶進宮去見蘇葭湄。

  蘇葭湄坐在昭陽宮偏殿，翻看那少年呈上的拜帖，這張拜帖的確是她去年親手給風佑的。

  她登時容色凝肅，讓人把那少年帶進來。

  少年第一次來皇宮，好奇地到處看，隻見黃金做柱，碧玉為欄，瑤階瓊戶，珠牖瑣窗。

  踏進殿內，錦遮秀映，寶帳玉床，四角鎏金獸鼎焚著沉水香，煙氣縹緲，氤氳如仙境。

  一位宮裝麗人坐在殿宇深處高高的禦階上，仿佛仙子隱在雲霧裏，頭綰高髻，髻上簪著三尾金鳳釵，一襲天水碧繡白梅大袖衫裙，金色流蘇耳墜上各有一顆綠寶石，隨著她說話時輕微的轉動熠熠生輝。

  少年講出暗語後，蘇葭湄神色激動，親自下階相迎，長裙迤邐，宛若天女下凡，聲音裏帶著一種動人心魄的韻味：“沒錯，這正是我去年和風大哥約好的暗語，你是風大哥排行第幾的弟子？”

  “我是四弟子予晢，見過王妃！”

  予晢聽師父講過，晉王妃雖然三十多歲了，但看上去非常年輕，猶如雙十年華的妙齡女子。

  “晉王妃長得極美，你隻要看到最美的那個，美得好似畫裏的仙子，那就是晉王妃沒錯了。”

  師父如是說。他和師父相處這麽多年，還從未見師父稱讚過哪個女子的長相。

  然而此刻見了真人，少年方才覺得，師父的盛讚比起真人，仍有未盡之處。

  “不必多禮。”蘇葭湄微笑抬手示意予晢免禮，上下仔細打量予晢一番，確實和風佑的描述無二。

  去年風佑離開之前說過，若有事聯絡會派他的徒弟來，為此風佑把四個徒弟的相貌、身世、特點、嗜好都跟蘇葭湄詳細描述了，蘇葭湄一樣樣記在心上。

  接下來她考問了予晢的身世和嗜好等等，予晢全都回答無誤。

  蘇葭湄放下心來，一縷清雅微笑浮現於她的雙頰，“你師父可好？”

  “師父追蹤天心師叔去了。”少年說道。

  “你師父找到天心了？”蘇葭湄星眸一亮。

  “是天心師叔突然回來了，我師父為了幫王妃追查天問、天心兩位師叔，在天字輩的摘星崖蹲守了數月，終於見到天心師叔突然回來。”

  蘇葭湄的心噗噗地急跳起來，呼吸都快停止了。

  少年繼續道：“師父親眼看見天心師叔，深夜裏悄悄潛到翠蓋峰那邊雲字輩的院落，進了女師叔雲舒的房間。”

  “什麽？雲舒？”蘇葭湄微微變色，“你師父有沒有聽見天心和雲舒說了什麽？”

  “師父看見天心潛進雲舒房中，又從後窗看見天心拿出一塊赤紅的石頭給雲舒。

  天心的武功很高，師父沒有聽清他們說了什麽。第二日雲舒師叔就給掌門人說，她撿到了一塊奇石，上麵寫著‘聖君臨世，永昌帝業’。”

  蘇葭湄失聲道：“是一塊祥瑞，九華派要進獻祥瑞？！”

  “正是。”少年點點頭，“師父覺得這件事很蹊蹺，為何天心要把祥瑞交給雲舒，為何不直接交給掌門人。

  天心和雲舒平素並無往來，可是那晚天心潛入雲舒房中時，顯然兩人像這樣偷偷來往已非一日。

  師父本想再深入查探，但是第二天晚上天心就開始整理行裝，天快亮時天心背著包袱下了摘星崖，不知要去哪裏。

  師父答允過王妃，要幫王妃找到丁鶴，故而跟蹤天心師叔去了。讓我日夜兼程前來稟報王妃。

  掌門人派了雲舒師叔給晉王進獻祥瑞，這一路我為了避開雲舒師叔她們，一直不敢走官道。

  我在房陵縣最後一次看見雲舒師叔，有晉王安排的官員接待她們，儀程比較繁瑣，我趕在了她們之前先入京城。

  但我不知王妃搬進了宮裏，在王府又被人扣押，所以恐怕雲舒師叔已經比我先到了。”

  “在王府被人扣押？被什麽人扣押？”蘇葭湄突然挑起了秀眉，神色一厲。

  “我不知道！晉王府派了府兵把我綁起來，扔進了囚室！”少年十分憤怒委屈，“師父交待過，隻能當麵稟報給王妃知曉，除了王妃，不許告知任何人。”

  “好孩子，你做得很好。日後我再找王府管事的人算賬。”蘇葭湄秀美的杏眼裏漸有怒色騰起，“予晢，我再問你，慕如歌跟著雲舒來了麽？”

  “慕如歌？”予晢愣了一下，“你是說雲舒師叔的女弟子小歌？”

  “對，就是她。”

  “她也來了。怎麽了？”予晢略為不解，師父隻懷疑雲舒師叔有鬼，雲舒師叔的女弟子小歌才十四歲，雲舒如果有什麽陰謀，應該不會讓小歌參與進來吧？

  蘇葭湄沉默須臾，命侍女去叫葉姝，又對予晢道：“我得去王爺的丞相府衙，你和我一道去，可否？”

  “師父吩咐了，王妃但有差遣，我在所不辭！”

  蘇葭湄頷首，深深凝了少年一眼，不再多言。

  葉姝來了之後，蘇葭湄讓她以太後名義調一支羽林軍，起駕前往奕六韓的丞相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