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甘願做妾
作者:羅姽      更新:2021-01-14 20:39      字數:3103
  葉衡一直將阿薈父女倆送至大門外,本想一直送他們到下榻的驛館,突然一個侍衛跑出來喊道:“世子,王妃讓你回去。”

  葉衡隻得戀戀不舍和阿薈辭別,一步一回頭地進了大門。

  阿薈翻上馬背,見葉衡還在門內朝這邊凝望,不由心中又疼又軟,朝他不住揮手,示意他快走。

  回到驛館,阿薈將葉姝給她的信交給阿部稽。

  阿部稽展開來匆匆瀏覽一遍,隨即放到燭火上燒了。

  “父汗……”阿薈喚了一聲。

  “晉王夫婦一心想讓女兒做皇後,你若替郡主和阿墨私相授受,屆時晉王夫婦還會怪你。”阿部稽嚴肅地說,“何況阿墨已經娶了莫槐氏的公主,我打迭次部還需要莫槐氏出兵相助,此時不可橫生事端。”

  “是,父汗……”阿薈垂頭答道,燭光下,她密密長長的睫毛仿佛墨蝶輕扇羽翼,“父汗,你有沒有覺得,晉王妃不喜歡我。”

  “大概因為你長得像你姑姑。”阿部稽眯眼望著燭火,“你姑姑以前是晉王的愛妾,常與王妃爭寵,和王妃勢同水火。”

  赫蘭薈搖搖頭,心想,這大概不是主要原因。

  去年秋天,她跑到定遠去看葉衡,他留下過夜,兩人有了第一次雲雨。

  他答允第二天還來,她等了一天未見他,就去王府找他。

  結果循哥兒告訴她,王妃知道了葉衡留宿的事,罵她不守閨訓、玷辱家門,不準葉衡出來見她。

  王妃應該是為這事不喜歡我。

  阿薈想到這個,內心湧滿傷痛,又不敢跟父汗說實話。

  她愁苦地望著燭火,半晌無言。

  阿部稽瞥了女兒一眼:“別想太多了,這門親事讓我們與梁國結盟,將來我打迭次部,正需要晉王支持。即使他不出兵,隻要他不幫迭次部即可。

  迭次部的可賀敦(蘇窈君),可是晉王妃、晉王蘇夫人的親妹妹。現在因為你,晉王站在了我這邊。

  就算有些委屈,你也先忍著。等父汗吞並迭次部、一統草原,有強大的野利帝國作你的後援,誰還敢給你委屈受?”阿部稽灰藍的眼睛裏燃起雄心勃勃的烈火。

  赫蘭薈定定望著父汗,寂然一笑。她是父汗統一草原的棋子,她何嚐不明白。

  因為哥哥是殘疾,她從小就充當兒子的角色,十四歲為父汗打仗、為部落戎馬倥傯,她曾經也是把部落利益放在第一位的。

  可是自從遇到葉衡,她突然覺得金戈鐵馬的生活累了,突然覺得世間萬事都不重要了,隻想和他膩在一起,一分一秒都不分開。

  ————

  燭火輕搖,滿室柔光,煙水般的羅紗帷幔,伴著嫋嫋熏香在夜風裏飄拂。

  今日夜宴陪阿部稽喝得微醺,奕六韓沐浴後,懶懶斜倚在床榻,望著妻子坐在沉香木梳妝台前,卸妝梳頭。

  “你不喜歡阿薈?”奕六韓問道。

  圓月芙蓉銀梳停在秀發間,蘇葭湄微微側首:“我今日不曾怠慢了阿薈吧?”

  “倒也不曾,但有點冷淡,她畢竟是你將來的兒媳,你怎麽也該拉著她的手噓寒問暖一番。”

  蘇葭湄默默地梳著柔滑青絲,鏡中的容顏被披散的秀發襯著,仿佛黑色水域裏的白蓮,明豔絕倫。

  奕六韓繼續道:“現在沒有什麽比打南唐更重要,和阿部稽結親,將他的掌上明珠娶進門,他才不敢趁我南下而侵犯北疆。我無後顧之憂,方能安心地躍馬渡江,南下討不臣。”

  見妻子不語,奕六韓望著妻子背影,目光深沉:“我知道……你是因為阿薈長得像小歌。”

  蘇葭湄放下梳子:“若隻是長得像,倒不打緊。我隻怕阿薈性格像小歌。小歌那種性子你知道的,爆炭一樣,遇事莽撞,喜怒由心,是一匹隻適合在草原上奔馳、不能圈入圍欄的烈馬。我就怕阿薈也不能被圈在王府、跑出去惹禍怎麽辦?”

  奕六韓沒想到妻子對小歌的評價這樣高:她是草原上的烈馬,她不能被圈養在高牆深院中……

  一層水霧輕輕彌漫了他的眼眸,看出去的燭光仿佛化作淡黃的迷霧。

  他用力眨眼忍住,對妻子道:“阿薈的母親是梁人,阿薈自幼在母親教誨下讀了很多漢家典籍,肯定不會像小歌那樣的。你放心。”

  “嗯,今日是我行事欠妥了,以後我會對阿薈多些關愛。”蘇葭湄轉過身來望著夫君,杏眼清澈明亮,“夫君把賞賜給野利部的糧食布匹比往年再增加一倍吧。也算對你生長在野利部的一個回報。”

  阿部稽每年入朝覲見,梁國都賞賜大量糧食和布匹。

  草原上荒蠻,幾乎不能耕種,糧食和布匹都無法自產。一向靠與中原的貿易,以及侵略搶掠得到糧食和布匹。

  阿部稽的野利部,不用向梁國繳納賦稅,隻需每年象征性地納貢一些馬匹和皮毛,卻每每從梁國獲得豐厚賞賜。

  這次更因蘇葭湄的提議,得到了倍於往年的糧食和布匹。

  阿部稽聽說是王妃提議,對阿薈道:“你看,這是王妃對你的看重。為父認識王妃多年,她是一個明達事理的女子,日後嫁到王府,你把王妃當成自己母後侍奉,她絕不至於為難你。”

  阿部稽和阿薈回草原之前,奕六韓請道士卜算了婚期。

  定在六月癸酉日,由葉衡至北疆親迎新娘。

  阿部稽父女盤桓在京城期間,葉衡幾乎每日都去館驛見阿薈。

  薑希聖給他布置的課業,往往不能如期完成。

  薑希聖知道他未婚妻來了,年輕人心性不定,沉湎兒女情,便也不苛責他。索性放了他的假,讓他等未婚妻走了,再把課業補上,近期就不用去受學了。

  薑瓔也因此許久不見葉衡,常以借書為由去王府登門拜訪,卻每每撲了個空,這天好容易在角門處遇到葉衡出府。

  葉衡一身嶄新錦袍,寬衫大袖,豐神如玉,俊逸非凡,引得薑瓔芳心暗醉,忙問葉衡往何處。

  一聽又是去野利公主的館驛。

  “我可以跟衡哥哥一起去麽?館驛就在京城裏,當天能回家……”薑瓔羞羞答答絞著衣角。

  上次葉衡拒絕她的理由是阿薈的下榻處在京城外的安平縣,當晚回不來。

  薑瓔心想,這回你找不到理由拒絕了吧。

  豈料葉衡直截了當地說:“赫蘭公主不喜歡我帶別人去見她。你還是別去了。”

  說罷翻上侍衛牽過的坐騎,一拽馬韁,飛馳而去。

  薑瓔無端遭此冷遇,又羞又氣,當天回到家飯都不吃就倒在床上睡了。

  這一倒下去就一病不起,請了多少大夫也瞧不出毛病。

  薑希聖的夫人龍氏一再盤問下,得知了女兒的心事。

  這日薑希聖下職回來,龍氏對他講了。

  薑希聖登時滿麵怒容:“不像話!一個女孩兒家恁不知羞!她既如此不自重,由得她去。別去理會她。”

  龍氏默默轉頭拭淚,薑希聖見妻子這副模樣,不由心疼。

  龍氏是他的發妻,隻生了這一個女兒。

  薑希聖的兩個兒子都是妾室所出,他因此常覺對不住結發妻子。

  若薑瓔有個三長兩短,那真是要了妻子的命。

  隻得讓步:“她待要如何?世子已有婚配,王爺誌在南唐,娶野利公主,能安定北疆,王爺無北顧之憂,方能專心南征。世子這門親事絕無可能退掉……”

  龍氏用絹巾拭淚,低首道:“女兒說了,她願意做妾……”

  “胡鬧!”薑希聖氣得一掌拍在桌案,“我薑希聖雖出身寒門,然而跟隨王爺多年,王爺舉賢任能不拘門第,常拔英才於草莽,日後王爺若有龍飛之日,我便是從龍元勳。我的女兒,怎能自甘下賤,去給人做妾。”

  龍氏垂淚道:“若真如夫君所說,王爺龍飛九五,世子豈不就是一國儲君。將來世子君臨天下,妾室不也貴為皇妃……”

  薑希聖狠狠一跺腳:“唉!都怪我從不拘管她。我總想著女孩不用求功名,愛讀什麽書都由她。這孩子想是看多了淫詞豔曲,竟做起才子佳人的綺夢來!你叫我怎麽擱下這張老臉去跟王爺說!”

  “此事當然是跟王妃講,怎可能跟王爺說。”龍氏忙道,“你一向與王妃熟識,常常同參軍務,何不趁機說項。”

  薑希聖擺手道:“我可擱不下這個臉,既然是女兒自己的意思,讓她自己跟世子說去。”

  龍氏怨道:“哪有女孩家自薦枕席的,這日後進了王府也沒地位啊。”

  龍氏一再軟磨硬泡,總算讓薑希聖勉強答允下來。

  正巧,蘇葭湄這日派人找他商議,如何利用白永川向南唐傳遞虛假軍情。